我只当做不觉,开口道:“无尘并无见过公子。”
他只是盯着我的脸看,半晌道:“原来你是这般模样。”
心下思忖到如此这般深夜他亦可将皇宫作无人之境,大抵不是皇亲贵戚,就是武艺超群。
因而福了一礼道:“无尘身居深宫,怎会见过外人,公子只怕是将无尘误作他人了罢。”
他悠悠然开口道:“你怎的如此紧张,我只想说我们之前只在山上见过一次,你这就开始辩驳误作他人了。”
我心下有愧,却又平色道:“上次公子便将我误作他人,我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
他笑道:“好机灵的头脑。”又施施然到我身边来,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已跟你很久,不必瞒我。”他说话时呵出的暖气教我耳边一痒,心下知晓确实瞒不过他了,笑道:“你既然知晓了,我也没什么可说。”顿了顿正色道:“我被主子罚了五遍《女戒》,你既一直跟着我,自然也该晓得这件事,所以,麻烦你不要打扰我了。”
“是吗?”他拿起一页纸,拈在手中看了看。
我定然看着他,和声道:“好看吗?”
他语调清亮:“还不错,但是没有人好看。”说罢盯着我看,我知他爱玩儿,便也不理,只是静下心来再写。
他探头到前面,不羁道:“你这样写明天早上也写不完,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写一遍。”
我听他说罢,笑了笑,自顾自地写开来。他见我不理,上前来夺过我的笔,就着我的纸写下几个字,竟和我的如出一辙,我惊讶看他,他也不言,只从怀中取了只笔,刷刷写起来,终于赶在四更前完了墨。
暮秋的天白的晚,他展了展身子道:“终于完了,你答应我的事,可还当真?”
我道:“我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他看我,眼里露出狡黠的神色来,道:“你答应不答应都没用了。”说罢褪了外衣披在我身上,揽了我的腰便飞上天去,我心下一时害怕条件反射似的朝他身上偎。
“你要带我去哪儿?”
“……”
“你再不说话我就自己下去了,反正明早回不去也是一死。”
他看我眼神倔强,叹了一口气道:“天亮之前肯定把你送回去。”不多会儿我们便落了下来,是大明宫的殿顶。
大明宫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地方。
正殿含元殿,座落在三米高的台基上,整个殿高于平地四丈。远远望去,含元殿背倚蓝天,高大雄浑,慑人心魄。皇帝在含元殿听政,可俯视脚下的都城。殿前有三条“龙尾道”,是地面升入大殿的阶梯。龙尾道分为三层,两旁有青石扶栏,上层扶栏镂刻螭头图案,中下层扶栏镂刻莲花图案,这两个水的象征物是用来祛火的。
含元殿前有翔鸾、栖凤二阁,阁前有钟楼、鼓楼。每当朝会之时,上朝的百官在监察御史的监审下,立于钟鼓楼下等候进入朝堂。朝会进行之际,监察御史和谏议大夫立于龙尾道上层扶栏两侧。
大明宫与其地基龙首山似乎构成一幅龙图,龙首山为头,含元殿座镇尾腹,驾驭著巨龙,殿前的龙尾道,阶梯麟麟,形似龙尾。
而含元殿后的宣政殿,是皇帝日常朝见群臣、听政的地方。
此刻,我们坐于含元殿殿顶,整个皇城的景色尽收眼底。刚过中秋不久,明月如水,还可隐隐约约看到皇城景色,气魄宏伟,威风凛然。
“想不到素日里待得无聊的地方,换个角度看竟别有一番美来。”我看着面前雄浑瑰丽的盛景,慨叹道。回头一看,原本身边的人竟不见了。
“诶。”那一会儿我怎么下去……
不多会儿却又见着那抹白色身影回到身边,手上多了一壶酒一个包裹,他这样过来,壶里的酒一滴不漏,他从怀里抽出一纸包与两只酒杯,打开道:“看你打早上就没吃东西,吃吧,”又为我斟了一杯酒。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他,可他对我如此之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了那琴声。他看我怔愣出神,拈了一块儿糕点入口中,又饮了一口酒,开口道:“放心吧,没毒,不然,我们换个杯子。”
我摇头道:“不是,只是突然有点受宠若惊。还有,我不喝酒。”
“哦?”他说,“那好,这包桂花糕归你,酒我喝,什么时候渴了告诉我,我帮你弄水去。”
想到我们萍水相逢,并无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怨,我也拈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一天没吃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况且,腹中还有一个小人儿。
他看我吃的香,自顾自笑起来,那神情,颇有几分仙气。
天亮前,他推推我的肩膀,一夜未眠太困,竟在他肩上睡了过去,醒来万分赧然,他什么都没说,依言将我送了回去,又将手中的包裹给我道:“这里是些吃的,我看你主子估计也不会多厚待于你,总有一日用得着,另外,这是一只胡笛,你什么时候需要,吹一声便好。”他将东西送到我手上,没等我拒绝,便走了。
顾。清。言。若我没有记错,这便是他的名字。这个人的来历太怪,对我突如其来的好也太怪。
待我将手抄卷及书案整理好时,天微亮。叶公主已然醒来,穿戴整齐到我跟前儿,抬手将纸收了回去,抬抬手,她身边的宫女给了我张纸,“这是我今日要的书,你待午时去藏书房取来。日后每日都去。”
我屈身道:“是。”
她又说:“你和她们把东西收拾一下,便休息去吧。”
“谢公主。”
宫里是何其拜高踩低的地方,经了昨夜的事,我心中只怕与这些人相处不好,然而身边的女婢男馆对我都还算中肯,突然想起昨日那个婢女与我说:子珩与母妃都已打点妥帖。这样想着,昨日受的委屈便也不算甚么,因而之后便去短暂小憩一会儿。
午膳前去藏书阁时,偶然遇着了子珩,我自知我们身份有别,只福了福礼便进去了。他随后也进了来,跟着我到顶楼角落,殷切的问:“一切如何?”他若不问这句话,我也没什么难过,只他这样一关怀,我突然伤心的想要落泪,却终究忍住了,展眉一笑道:“叶公主她,待我很好。”
“胡说,我听闻,昨夜你抄了一夜《女戒》。”他看我眼下一小团乌黑,心痛的抚上去。又从怀中拿出紫薯糯米球来,道:“你这时候来拿书,回去了只怕没什么东西吃,我知晓你今日来这里,特地给你带了些。”我四下瞧瞧,生怕有什么人出来。她将一个紫薯球喂到我口中,道:“放心,我已说了我今日要找书,不会有人过来。”
我松松出了一口气,放心的偎在他怀里道:“只要想想我绝不是一个人,便觉得委屈都没什么了。”
“放心,我必然不会教你受委屈,我和母妃已经想出了对策,我以后亦每日都到藏书阁来,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会告诉你。”
“好。”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