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是被水泼醒的,最后又被灌了不少醒酒汤。晃晃悠悠的就去了林慕白的寝宫,然则还是不太清醒,是黑狐两个巴掌直接给扇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的确,出大事了。
好在这些年虽然在外头晃悠着,没个正形,但这一身的医术倒是没有荒废。老头是把林慕白从阎王殿上拽回来的,惊得身旁一干人等大气不敢出。
蔷薇守在门外默默的拭泪,她怕自己没有勇气去等这样的结果。
容盈没想到这结果会来得如此突然,虽然早就知道,可这心里永远都不会有准备。当听得内侍来报,说是林贵妃吐血晕厥,容盈自己差点厥过去。这辈子什么都能运筹帷幄,唯独到了她身上,什么都不好使。一路上他跟疯了似的,身驾轻功往承欢殿赶。
还从没有一个皇帝,会在宫里这样窜动而行。
林慕白没能咽下最后一口气,被老头从阎王殿提溜回来。醒来的时候,看到容盈几近扭曲的脸,羽睫止不住颤抖。
“醒了?”容盈极力压抑内心的悸动,小心翼翼的握紧她的手,“觉得怎么样?”
她无力的摇头,说不出话来。
老头道,“本来就身染剧毒,怎么就气急攻心了呢?发生何事?”他揉着自己疼痛的面颊,狠狠剜了黑狐一眼。这丫头下手太重,差点没把他的牙齿打下来,口腔里的皮都给打破了,真是太狠!难怪嫁不出去。
闻言,林慕白冷了眉目。
黑狐毕恭毕敬的将密件呈上,“是因为这个。”
容盈面色一紧,快速接过。想了想,又瞧了林慕白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快速打开了密件。只见上面写着:十皇子于我手,若要救人,拿自己来换。
落笔:夜凌云。
没有交换地址,也没有其他要求。夜凌云就给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所以便是黑狐也没有法子去找人。上哪儿找?连落脚点都不知道,怎么找?
所有人都沉默了,从方才的心惊肉跳,到此刻的不言不语。
知道内情的人都很清楚,十皇子对于林慕白的重要,说起来那也是白家最后的根。白少康被林慕白赶尽杀绝,他虽然也是白家的人,但坏事做尽不配林慕白的怜悯与仁慈。
可是天胤……
容盈望着林慕白,“这件事虽然棘手,但我会尽力。知道夜凌云会在哪吗?”
林慕白凝神去想,事实上她跟夜凌云的记忆都停留在小时候,至少那时候她还很小,实在不懂得太多的东西。不过夜凌云比她年长,所以记得的东西自然比她多。
想了想,林慕白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会在哪里,他本来就是他父亲,生在外头的儿子,又在年幼时被悄悄送上山学艺,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记得。我记得当初他非要我送他斜阳道十里亭,而后他要了我一个耳坠,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斜阳道十里亭?”容盈凝眉。
“那是在大殷时候,现在的斜阳道十里亭估计没了吧,都是乱石岗。因为太偏僻,所以连官道都已经改道了。”黑狐开口。
“去看看吧!”容盈眯起危险的眸子,“这事儿总该有个了结。”
黑狐颔首,“卑职明白!”
林慕白昏昏沉沉的睡着,人在虚弱的时候,总喜欢做梦,梦见从前的事情。比如父皇还活着的时候,跟自己怎样的嬉笑怒骂,比如父皇和师父下棋的时候,两个年岁相近的人,是怎样的相互抵赖。后来,她梦到了那年的皇宫大火,亲眼看见天胤在火海里挣扎。
她想救他,可浑身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胤在火海里嘶喊,火蛇吞没了他。
“不要!”一声惊呼,伴随着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泪,一道落下。
“我在!”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
容盈不敢走开,就是担心她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时候没人在身边该有多难过。温柔的抱着怀里做了噩梦的女子,也不管一下子跑进来,而后捂着脸跑出去的林老头。他就喜欢抱着她,就喜欢这样宠着她护着她守着她,谁能管得了他?
林慕白窝在他怀里,“我梦到了天胤,梦到了那年皇宫大火。景睿,我不想失去这个弟弟。父皇一脉,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不由的抱紧了她,“你放心,我会陪着你,我会帮你救他。”
“你不了解夜凌云,他如今虽然从商,但是他早年学的是奇门遁甲,是阵法。所以如果他想藏起来,你们谁都找不到他。这也是我为什么必须赶尽杀绝的原因,因为他绝对是个祸害。”林慕白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他,“恐怕只有由我引他出来,你们才能杀得了他。”
容盈望着她,“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你想让人顶替我?”林慕白笑得凉凉的,“可你想过吗?如果失败,被夜凌云认出来,天胤就只有死路一条。把夜凌云激怒,没有任何好处。而我——”她已经是如此模样,还能怎样呢?横竖是一个死,不如拿自己的命,去换天胤的命,倒也是值得。
他紧握她的手,她在想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可他就是不愿她冒险,若是一着不慎落在夜凌云的手里,他实在很难想象,夜凌云到底会做什么。
“景睿,我没多少时间了。”她笑语温柔。
她知道这很残忍,可有些事实,不是你不去想不去理睬,就会消失不见的。她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她。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耗费了多少年才等回来的心头朱砂。他以为这是失而复得,却在最后才发现不过是重蹈覆辙。有些人你握住她的手,她就会消失。可他的馥儿,即便你握紧了她的手,她还是会消失。她在他的生命里,死过一次,难得还要第二次?
“我接受不了。”他哽咽了一下,喉结滚动,突然吻上了她的唇。
她笑着回应,笑着落泪。
她也接受不了,可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结局。六年前,如果能回到六年前,她一定不会再做傻事,一定会再坚持坚持,哪怕再苦再难,她都不会松开他的手。
可惜,回不去了。
呼吸微促,晕染着属于彼此的温度,却让两颗心如凌迟般疼痛难忍。
老头在院子里守着,一声长叹。
蔷薇哭着跪在老头跟前,“老伯,您救救主子吧!主子和皇上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您忍心吗?”
“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没有法子。这毒昙花便是我师父在世,也没有办法解。”老头冷了眉目,黑狐很少见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是故黑狐心中清楚,这老头也是到了绝境。
“可是,就不能拖一拖吗?十年八年的也行!”蔷薇退而求其次。
老头抚着红肿的面颊,“你以为我不知道拖?她能活到今日,就已经是个奇迹。不过——这毒昙花是夜凌云的,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解药。怪只怪,我当初来迟了。早知道小徒弟没死,我一定不会让夜凌云用毒昙花给她治伤。”
黑狐凝眉,“您是说,夜凌云的手里,也许会有解药?”
“我只是这么猜测,谁知道那小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头一看到黑狐,就想起她给的两巴掌,当下白了她一眼,哼哼两声别过头去。
黑狐当然知道,自己下手有些重,可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哪能想那么多。
“我也不是故意的,御医大人多多海涵。当时殿下吐血晕厥,我这也是一时情急,谁还能想着手下留情是不是?”黑狐笑着,“御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殿下的份儿,别跟我计较嘛!咱都是为了殿下,是一条船上的对吧?”
“谁跟你一条船上的?”老头暴怒,“你看看我这脸,看这边,看这边。到现在还疼得厉害呢!你让我扇两个耳光试试,你当初怎么不扇死我得了?下这种的手,还亏你是个女儿家,难怪没有男人敢要你,就你这样的谁敢娶你!”
黑狐无奈的咽了咽口水,顾自嘀咕,“这跟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你看看你们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粗鲁,一个比一个更狠!”老头捂着自己生疼的脸,这会说着话都觉得疼,“难怪一个个都嫁不出去。”
“咱们是殿下一手教出来的。”黑狐凉飕飕的望着老头,“您这话的意思,是殿下不好咯?”
老头一愣,“我可没这么说。”
蔷薇道,“您就是这么说的。”
“哎,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老头没想到两人会联手,“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我可告诉你们,在对待夜凌云这件事上,谁都不能大意。当年诸葛亮大意失荆州,你们可别大意失主子!”
“呸!”蔷薇蹙眉,“胡说什么?皇上不会让主子以身犯险的。”
“夜凌云是什么东西,你又懂个屁。”老头徐徐起身,“他虽然是将门虎子,可是师从旁门左道,习得一身刁钻的本事。虽然这些年他一直隐没自身的能力,但也因为这样,没人见过他真正的压箱底本事。当年白须老怪收了这么个徒弟,可算是倾囊相授。”
“白须老怪是什么?”蔷薇不解。
老头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专门练那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夜凌云学到多少我不清楚,但肯定也不会太弱。这白须老怪虽然不适合做人,但挺适合当师父的。入他门下得有个条件,那就是不得轻易在外人面前施展本门功夫,若违誓言当自食恶果。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夜凌云这些年才会安分守己,没敢动用白须老怪教的东西。”
黑狐冷了眉目,“我倒是听过这个人。”
“白须老怪不轻易收徒弟,夜凌云应该是关门弟子。”老头凝眉,“或许,可以找一找白须老怪的其他弟子,就当是清理门户。”老头突然欣喜若狂。
黑狐沉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没错没错!”老头忙道,“你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哪怕找到一个也好。”
“那御医大人知道这些人的姓名吗?哪怕有点蛛丝马迹可寻也好。”黑狐问。
老头一愣,无奈的吧唧嘴,“这个嘛——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的。我哪知道!”
“那不就是废话吗?”黑狐别过头,说了等于没说。
蔷薇急了,“总不能这样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呀,好歹去查查看,就算有点眉目也好。听你们这么一说,夜凌云好像被激怒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你们、你们别斗气了,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斗气。主子还在寝宫里躺着,生死难料前程未卜,你们——”
“我马上去找,任何有关于白须老怪的事情,我都不会放过!”黑狐掉头就走,没走两步又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二人,“殿下这头,你们盯着点。如果能找到白须老怪的踪迹自然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到——只能下下策了。”
“什么下下策?”蔷薇忙问。
黑狐没有吭声,抬步离开。
什么下下策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度过这一关。林慕白的身子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所有人都想让她在人世间停留的时间,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黑狐让人悄悄埋伏在乱石岗附近,可是一连着观察了数日,都没能发现夜凌云的痕迹。黑狐一度怀疑,是不是殿下想错了方向?也许夜凌云并不在乱石岗附近,或者是在别的地方?
可林慕白实在想不起来,到底什么地方,才是夜凌云最留恋的地方?
如果找不到,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乱石岗里怕是有名堂。
林慕白面白如纸,指尖轻柔的摩挲着手中的墨玉扣子,“看样子,我该出宫一趟。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解决。”
“我陪你去。”容盈握住她的手。
“你是皇帝,若是你出了事,这大祁皇朝怎么办?你如何跟你父皇交代?如何跟群臣交代?”林慕白蹙眉望着他,“我不会独自行动,我会让黑狐陪着,你放心就是。”
“我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我只需要对你交代。”他轻叹一声,“天下在我肩上,你在我心上,你说到底哪个重要?我把心掏出来,这身子还能扛得起天下吗?”
她定定的望着他,“那我们出城看一看,如果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宫。天胤有他自己的命数,若是时运不济,也只能说天意如此。”
“好!”容盈深吸一口气,“到时候,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林慕白点头微笑,“我舍不得离开。”
却是各自痛了肝肠,温柔了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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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
黑狐望着头顶上盘旋不去的鹰隼,“拿弓箭来。”
底下人急忙递上弓箭,黑狐面色冷凝,弯弓上箭,只听得一声弓弦绷拉之音,冷箭“嗖”的一声直逼鹰隼而去。
鹰隼悲鸣,箭射偏了,只是伤了皮毛没能射死这鹰隼。
一样东西从鹰隼的爪子上坠落下来,黑狐丢下弓箭,一个纵身飞跃,稳稳的接住了半空中的东西。是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黑狐慌忙打开,竟然是染着血的一截手指,伤口还算很新,应该是刚切下来的。看到这样的东西,黑狐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里头还有一张纸,上头写着:这只是开始。
“夜凌云!”黑狐咬牙切齿,盯着油纸上的那截手指,恨不能把夜凌云撕成碎片。可惜,找不到夜凌云的落脚点,否则——黑狐冷了眉目。
马车缓缓而至,容盈带着林慕白从马车上下来,林慕白一袭柳色青衫,容颜如故。容盈也褪去了龙袍,他必须选择低调行事。
黑狐快速将东西捏在掌心,藏在了身后。她是真的没想到容盈会亲自送林慕白出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东西交给林慕白,毕竟上一次就是因为十皇子的事,让林慕白气急攻心,差点丢了性命。
“有消息吗?”林慕白问。
黑狐有些犹豫,“暂时、暂时没有。这乱石岗都被我们搜遍了,还是没有一点踪迹。主子不妨再想想,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咱们没想到的?”
林慕白摇头,“我的确想不出来,他还能去哪。”
有一女快速上前,“统领,殿下,属下没能追上那鹰隼,一眨眼就没了。消失在乱石岗东边的山谷之前,也不知去了哪里。”
“鹰隼?”林慕白望着黑狐。
黑狐有些心虚,战战兢兢的将藏在背后的手,慢慢的递了出去,“这是刚刚从鹰隼上打下来的,是夜凌云给的。卑职——”
林慕白快速接过,是一截染血的断指,还有夜凌云的亲笔。这字迹的确是夜凌云的,林慕白在夜家庄待了一年,自然是认得的。
“主子?”黑狐上前,“您别着急,咱们再找找。”
林慕白也不着急,“指甲里似乎有些东西。”语罢快速走到一旁的树林里,把断指放在平整的石头上细细的查验。伤口平整,皮肉微微卷曲,可见的确是活人手上剁下来的。但到底是不是天胤的手指,就不好说了。指甲里好似有些黄色的粉末,林慕白用小竹签慢慢的剔出。
夜凌云也许忘了,林慕白虽然是前朝公主,可是此后那几年,她行医治病,又充当了仵作一职,所以对很多东西的认知,都超出了夜凌云所能想象的范围。
“这是什么?”黑狐问。
“好像是花粉。”容盈蹙眉。
林慕白望着白纸上那一抹淡黄,“冬日里,花卉凋败,除了梅花还有什么花呢?”她起身望着黑狐,“这附近有什么花园吗?”
“没有。”黑狐摇头,“如果是梅花的话——乱石岗东边的山谷里,倒是有一片梅花。”她环顾四周,“这附近除了山谷,并没有其他的有梅花的地方。”
冬日里的花,除了梅花,还有什么呢?林慕白不太摆弄这些女儿家的花花草草,所以不是很懂行。你若说是什么草药之类的,她还能给你弄出点东西来。
“找找看,乱石岗上有花的地方,都给我做出个标记来。”林慕白凝眉,“这些粉末到底是夜凌云给予的暗示,还是他的纰漏,还真不好说。”
老头嘀咕,“管他是纰漏还是暗示,赶紧找去!早点找到那小王八羔子,早点宰了吃肉。新账旧账一块了账!”
黑狐颔首,快速命人小心行动。
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好说。
这一望无际的雪地里,能有什么花呢?抬头间,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容盈撑着伞,含笑望着伞下的林慕白,“别冻着。”
她抬头,望着那泼墨莲伞,笑靥如初。
他替她拢了拢衣襟,而后与她合伞而行,并肩走在雪地里。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如此和谐。若是夜凌云就在里头,人太多必定会打草惊蛇,所以容盈和林慕白只带着五月、黑狐二人,随行进入。
这乱石岗附近都是积雪,哪来的花卉,所以也不可能有花粉之类的东西。就目前看来,如果林慕白真的肯定夜凌云就在乱石岗,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山谷里。
乱石岗东边的山谷不大,一眼看去就能看到边。四处都是高耸的崖壁,唯有少许矮脚松在崖壁上攀援生长。谷内有一片开得极好的野梅花,除此之外,一片白雪覆盖,什么都没有。
这里似乎藏不住人,夜凌云怎么可能躲在这里呢?
“应该不可能在这里。”容盈撑着伞,听着伞面上窸窸窣窣的落雪之声,“一眼就看遍了,藏不住人。”
林慕白点点头,可总觉得这些有些不太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扭头望着那一片开得极好的红梅,雪地里嫣红似血格外妖冶。
“这梅花开得真好。”林慕白道。
容盈点点头,“若你欢喜,我可以照做。”
她浅笑,“开在墙里的总不如开在墙外,有些东西还是顺其自然最好。”语罢,她缓步走到梅林前面,低头轻嗅着清雅梅香,“倒是挺好闻的。”继而小心摊开手,小心的剔了少许花粉在自己的掌心。这颜色和粉末的粗细,的确和方才的很像。
气味也有些相似,好像的确是梅花的粉末。
可这附近也没什么野梅了,就这儿一圈。难道是此前夜凌云留宿在此?但是,那根断指的伤处分明显示,伤口很新,斩下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难不成这夜凌云在京城里头?
京城里的大户,家里偶有一两株梅花,若是染上梅花的粉末,倒也不足为奇。
“怎么了?”容盈问。
“断指里的应该就是梅花的粉末,可是你瞧这儿,难不成都躲到底下去了吗?”林慕白凝眉,“有地道或者密室?”
容盈将伞塞进林慕白的手里,缓步走到崖壁处。下过雪的崖壁又冷又硬,冰雪冻结得厉害。轻轻的用指关节敲击着崖壁,容盈细细的听着回声。
五月道,“好像没有异常。”
一回头,雪地里空空如也。
黑狐和林慕白悄无声息的,竟然凭空消失了。
容盈慌了,“人呢?”地上没有多余的脚印,根本不似有人进来过的样子。容盈疾步走到梅树下,地上少许散落的梅花,是方才林慕白摇落的。
可是人呢?
“马上去找!”容盈厉喝。
五月颔首,二人疾步出谷。
可是走出山谷,二人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而且他们走来走去都在一个地方。眼见着是巴掌大的地儿,愣是走不出去,最后只能退回山谷。
大雪覆盖的山谷,顷刻间变得格外诡异。
下雪的天空,灰蒙蒙的,雪风嗖嗖的吹着,冷然入骨。
“皇上,咱们好像被人设计了。”五月道,“如今怎么能联络上谷外的人?”
“别乱动。”容盈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我们可能入阵了,夜凌云的阵!”
五月骇然瞪大眸子,快速扫过四周的一切。一切都跟进来时没什么区别,这阵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阵法,真的会如此厉害?自己看不到外头的人,那么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们误入阵法?
这夜凌云,如今该是孤注一掷了吧?
事实证明,夜凌云着实是孤注一掷。
他违背了对师父的誓言,为一己私欲私自布阵,还让无辜的人进入了自己的阵法之中。他知道这不应该,可是他已经被逼无路,到了绝境。
林慕白没想过这世上真的会存在什么诡异的阵法,她见着容盈缓步朝着崖壁走去,伸手折了一枝梅花在手,只觉得这梅花的颜色愈发的艳丽如血。
低头、抬头间,有薄薄的白雾升起,逐渐迷了双眼。
“黑狐?”林慕白蹙眉,“好像不太对劲。”
黑狐颔首,快速环顾四周。雪越下越大,整片天空越发灰暗,“殿下,咱们赶紧走吧,有些不太对。”
“景睿!”林慕白喊了一声,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清晰的脆响,“景睿,我们必须马上出去。”可是,雪地里哪里还有容盈和五月的踪迹。
“皇上?”黑狐也慌了,疾步走向崖壁,“皇上呢?皇上!”
她们很清楚,容盈不可能丢下林慕白离开,所以最可能的事情是——被夜凌云动了手脚。
林慕白看见不远处有一条路,那一路的红梅花开,格外的鲜艳。顺着路,林慕白缓步往前走。黑狐心惊,“殿下?殿下你别过去,那可能是个幻境,是陷阱!”
黑狐疾步欲追,脚下突然被藤蔓缠住。挥剑断了藤蔓,黑狐快速追去。
这条路很长,林慕白听见身后有黑狐的喊声,可就是看不见黑狐的身影。四周都是盛开极为艳烈的红梅花,漫漫白雪之中,红白相间,真是好看极了。她一袭柳色青衫,在这一片红白之中,衬得格外清丽素雅。
有那么一瞬,她好似回到了昔年的大殷皇宫。
母妃的宫里,盛开着人世间最美的梅花。花落的时候,满地的芬芳,就像铺着一层柔软的波斯毯子。她赤着脚走在花瓣上,温柔的触感让她觉得很舒服。
一路走,一路闻着梅花香,她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唯有手中那柄泼墨莲伞。
站在花海里,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收了伞。一望无际的白雪与红梅,让她微微眯起眸子,“夜凌云,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局。我进来了,你到底想怎样,只管冲着我来!夜凌云,你给我出来!”
“小香儿!”熟悉的声音,远处传来,“你进来吧!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那声音透着一丝纤细柔软,少了记忆中的那股子男儿气概。
林慕白抬头望着逐渐出现在迷雾后的竹楼,把心一横继续往前走。
竹楼的格局很简单,推开外头的篱笆院,就能直接进入正厅。傲雪红梅之中,还藏着这样一座竹楼其实很不错,只可惜林慕白知道,这不过是幻境。她入了夜凌云的阵,可不知该怎么出去。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绝对不行。
“夜凌云,你在哪?”林慕白环顾四周,轻咳两声,显得有些吃力。她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无力的喘着气,一张脸素白无光,“夜凌云,我不想跟你玩躲躲藏藏的游戏,出来吧!”
“小香儿,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个游戏的。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和我玩东躲西藏吗?”夜凌云的笑声,极是尖锐刺耳。
林慕白垂下眼帘,“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你所认识的小香儿了,你也不再是我的凌哥哥。”
脚步声渐行渐近,她知道,是他来了。
可她很累,懒得起身,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终于,脚步声停驻在林慕白身后。一双手轻轻柔柔的搭在她的肩头,温柔的声音低哑着,在耳畔徘徊不去。他低柔浅语,“小香儿,我等了你那么久,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就是在这里送我离开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是,你注定要和我在一起,生死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