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外,天高云淡,风扬轻尘。
官道平坦通畅,却慢。
张氏担心儿子的病情,又想着裴氏那句“新媳妇什么时候到家,太医便什么时候到”,没在官道上走多久,便下了官道,让熟悉路的车夫带路上了一条快些的小道。
小路上人迹罕至,却也不难走。
两边高山纵横,枯木摇晃,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
周围安静极了,唯有不断的谩骂声,落了一路。
张氏坐在马车里,耷拉着张老脸,嘴上说个不停。
言云松身披白披风,靠在新开脸的妾室身上,眉眼间有些厌烦,“娘,你能不能别说了。”
张氏昨日不仅落了面子,还揽了一个祸害精进门,心里自然不快,在裴氏面前不敢使,现在离了言国公府后还被儿子反驳,心里的怒气立刻就来了。
“什么叫我别说了,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谁好?你以为我愿意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吗,要不是你和言可嫣那个疯女人……我能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家?你倒好,媳妇刚娶进门脾气就见长啊,真是出息了!”
言云松被张氏说的满面通红,拳头无力的半握,别过脸去。
张氏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刚开口,马车突然剧烈一晃,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猛的像前倒去。
张氏艰难的爬了起来,掀开帘子就骂道:“你会不会驾马车,不会就给老娘滚!”
车夫没有回头,颤颤悠悠的指着前方,结巴道:“夫夫夫……夫人……”
张氏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夫什么夫?你到底要说什么!”
车夫咽了咽口水,“前前……前面……”
张氏站在马车上,甩着帕子抬头,“前什么——”
话音瞬间消失。
前方的路,被一队人马堵住了。
约么十几个人,皆骑着高头大马,统一的黑色劲装,上半身严肃的直挺,虽面无表情,却莫名有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马蹄下尘土飞扬,一字排开,挡去了张氏他们的去路。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疾速的马蹄声。
一字排开的黑衣暗卫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倏然驭马让路,动作整齐划一,排至两侧,双手抱拳,很是恭敬。
张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腿一软就摔在了马车上,双手紧扒着马车,不敢轻举妄动。
马蹄声由远渐尽。
一阵飞沙直面而来。
张氏忙拿袖子挡住,过了好一阵,才移开袖子。
不远处,一匹黑色骏马昂首挺立,再往上,是位英姿卓绝的少年,身着暗红色绣金纹穷奇修身箭袖锦袍,墨发银冠高束。
狭长的眉眼半眯着,下颌微扬,姿容凛冽清贵,通身的气势倨傲狂狷。
腰间半掌宽的革带上别着三尺长刀,少年的右手慵懒的握在墨青玉刀柄上,嵌着的砗磲珍珠映着浅阳漫出淡淡的光圈。
明明是佛家至宝,此时,却显得冰冷极了。
只一眼,便可知此人绝非等闲。
张氏没见过言闻一,但也知道如此穿着打扮绝非土匪。
张氏仗着胆子道:“这位公……公子,我们正在赶路,麻烦让一下……”
对面传来哂笑。
马车里,言云松听到张氏的话后坐不住了,由妾室扶着同样出了马车,单薄的身子刚一出来,便软软的靠在了旁边女子的身上。
他那妾室生了龌龊心思时,何曾想过以后伺候的是个废物,现下心中就算嫌弃后悔,也没有办法。
尤其是见了对面那等俊美的少年后,更是忍不住红了脸蛋,小声道:“好生俊俏的公子。”
言云松自然听到了,抬头望了过去。
张氏不认识言闻一,他,却是认识的。
对面的人丝毫不动。
张氏慌极了,扒着言云松的袖子道:“儿啊,你说我们要怎么办才好?他们莫不真的是土匪?”
言云松心里生出了不甘,眼里闪出嫉妒似的不明神情,“那是,言国公的庶长子,言闻一。”
这话一出口,张氏顿时松了一口气。
“哎呦呦,原来是亲家的公子啊……”
张氏下了马车,走到言闻一面前,“原来是大公子啊,大公子赶来,可是大夫人有什么事情要再吩咐的?”
言闻一睨着她,“是来,送你们上路的。”
张氏笑道:“哎呦,大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带的人足够,就不用再护送了,大公子回去吧,替我谢谢大夫人一番——啊——”
张氏的眸子突然瞪大,瞳孔里映着越来越近的马蹄,一声尖叫冲出喉咙。
言闻一左手握紧缰绳,骏马高扬前蹄,张氏避之不及,猛然被马蹄按倒在地。
“咚!”
骏马的前蹄用力的压在张氏的心口上,张氏不敢置信的望着天空,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手臂高扬,似乎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可最终,还是沉沉无力落下。
“娘!”
“夫人!”
“救命啊!”
不同的声音涌来,言闻一嘴角微扬。
马儿似乎有灵性般,半弯着马蹄再一次重重的落在张氏胸口上,声声闷响,鲜血喷出。
言云松由妾室扶着,踉踉跄跄的朝着言闻一的反方向跑去。
可惜没跑几步,膝盖便使不上力气了。
妾室见状也顾不得别的了,将人一推,就要逃跑。
言云松没有了依靠,直接跌倒在地。
言闻一抬手。
两侧黑衣暗卫接到指令,拔刀策马。
马蹄声沉重如浪潮奔涌,手起刀落,动作利落,毫不留情。
空气里充满了浓厚的血腥味。
言云松倒在地上,白色的袍子上染了尘土鲜血,苍白的脸上溅了点点血滴。
他顾不得什么了,他还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绝不能死在言闻一这个小人手里。
他拼命的在地上爬,想逃离这凶杀之地。
突然,眼前出现了强健的马蹄,言云松的发冠松散,此时心里的嫉恨通通化作恐惧。
言云松抬头,身子歪坐在地上,“言闻一,为什么?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
“无冤无仇,言云松,你可知,初月是我日后的妻子。”
说完,拔出长刀。
言云松胆怯的向后不断退着,已经崩溃,“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你我可是旁支兄弟啊……”
言闻一冷峻的面庞上恍若风雨骤来,狭眸中染上了嗜血之色,“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可知,那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