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夏侯虞还是第一次来姑苏。
前世,萧桓做了大司马,萧桓的母亲吴氏和胞弟居住在姑苏城,反而是他的那些叔伯兄弟一个个都搬到了建康。后来萧醒成亲,她以为婚礼会在姑苏举行,那个时候她已经从萧家搬了出去,不愿意再和萧家走得太近,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婉言拒绝参加萧醒的婚礼,谁知道萧醒的婚礼却是在建康城举行的。
萧醒成亲之后,就在她以为萧醒和吴氏会留在建康城,萧醒和吴氏却回了姑苏。
想到这里,夏侯虞就想起萧醒的妻子。
那个生第一个孩子难产去世的陈郡韦家的小娘子。
不知道今生她能不能逃脱前世的命运!
就像她的阿弟,她明明已经力挽狂澜帮他度过钟山上巳日劫难,结果他却在几日之后死于寒食散。就像崔七娘子,她明明已经帮崔七娘子摆脱了前世的命运,可她还一头扎进了选后的急流中。
夏侯虞在心里暗暗地叹气
萧醒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舟船劳顿,忙道:“长公主不要担心,我们家离这里很近的,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了。萧劲早已得了消息,安排好了房间。长公主到了家里就能歇下了。”
夏侯虞朝着他点头笑了笑,道:“不用先去拜访长辈吗?”
“哥哥说明天再去。”萧醒说着,朝萧桓望去。
姑苏的官员和名士都知道萧桓今天返乡,早早地就在码头等候。此时正围着萧桓寒暄。萧桓笑着和他们说着话,神采飞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与在建康城里那笑容都仿佛丈量好了的,多一分张扬,少一分沉闷的笑容大相径庭。
这才是萧桓真正的笑容吧?
夏侯虞顺着萧醒的目光望过去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前世,她没有机会看到萧桓这样的笑容,今生,很多事情都变了,她和萧桓的关系也会变吧?
夏侯虞跟在吴氏的身后,由杜慧扶着,上了犊车。
萧氏的祖宅在姑苏城以东,占了非常大的一片地,从看到萧家祖宅的墙院到正门,犊车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杜慧撩着车帘悄声对夏侯虞道:“萧家不愧是吴中巨贾,那墙院粉得雪白雪白。”
夏侯虞没有吭声。
因为国库空虚,显阳宫的宫墙还是在夏侯虞大婚的时候粉过一次。
她怀疑萧家的墙院也是他们大婚的时候粉的。
等进了门,迎面是株高约丈余的迎客松。它枝干虬劲,枝叶伸出二丈有余,树冠被修剪成一团一团堆集在树枝上,仿佛一朵朵绿色的祥云点缀其间。
夏侯虞很是震惊。
迎客松生长缓慢,通常五、六年才得两尺高,更不要说树枝能伸出去那么远,树冠还能修剪得那么好的了。没有个几十年是做不到的。
她朝四周望去。
正面是萧家的大厅,大门敞开,看不清楚里面供奉着什么。照夏侯虞的经验,应该是朝廷赏赐一些玩物或是家中士子的任命书、擢官的圣旨之内的。两旁是亭台楼阁,其间植了垂柳、槐树、桐树、银杏等树木,看上去一派葱葱郁郁,生机勃勃的。
她收回视线,见吴氏正和个四旬左右的青衣男子在说话。
他相貌儒雅,举止有度,若不是夏侯虞前世和他也打过不少交道,认识他就是萧家的大管事萧劲,恐怕会错以为他是萧家的一个门客。
见夏侯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萧劲忙朝着夏侯虞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吴氏从萧劲的反应中知道夏侯虞跟了进来,转身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介绍萧劲给她认识,并道:“萧大管事的父亲也曾是府中的大管事,萧大管事年轻的时候还曾做过你大人公的随从,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是。相信他都能办好的。”
这是在告诉她,萧劲在萧家是有体面的仆从。
前世,萧桓不在家的时候,建康城里萧府的一切事务都由萧劲主持,包括给建康城里的那些世家门阀送礼道贺,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大管事就能胜任的。
夏侯虞没有半点怠慢这位大管事的意思。
萧劲有点意外,但他藏得很好,并没有让夏侯虞发现,而是用比平常更恭敬的态度给夏侯虞行了大礼。又将他身后的几个管事引见给了夏侯虞。
有两三个夏侯虞认识,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不知道前世这些人是一直跟着吴氏和萧醒在姑苏的老家生活,还是被淘汰了。可那几个熟面孔夏侯虞却刮目相看——十年之后还能在萧府站稳一席之地的人,都是有几分本事的人。
见过萧家几个重要的管事,萧劲亲自领着吴氏和夏侯虞上了府内的犊车。
这次吴氏和夏侯虞坐在了一辆车上。
绕过正厅,她们往里走。
吴氏亲自指了路边的亭台楼阁向她介绍:“……东南角是祠堂。祠堂后面是书院……正厅后面是正院,你和阿桓就住在那里。正院后面是花园……花园旁边是我住的慈恩堂,慈恩堂前面是阿醒的宅子,再往前,就是个演武厅,演武厅前面是马房。他们的父亲喜欢马匹,在家里养了好几匹马,从小就喜欢带着阿桓和阿醒去骑马,马房那边有个门房,从那边的门房过去,是个跑马场。从前你大人公常在那里跑马。跑马场再往西,是下人的群房,后面是山木,那边的风景更好。有芦苇荡、有沙地、有湖心亭,还有个小山,等得了闲,让阿桓陪你去看看。”
夏侯虞笑着应是,很快就到了正院。
说是一个院子,实际上层层叠叠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
吴氏站在景致精美的庭院里叹道:“你大公人在世的时候,就盼着阿桓和阿醒能早日成亲,为萧家开枝散叶,把这大大小小的庭院都填满了。不曾想……”
她说着,猝不及防地就哭了起来。
夏侯虞很是无措。
文宣皇后的伤心是隐忍而又克制的,从来不曾像吴氏这样的哭泣,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吴氏才好。
还好吴氏身边贴身的嬷嬷递了帕子上去,低声劝着吴氏:“您这是怎么?长公主进了门,大郎君成了亲,二郎君也是一表人才,学业有成,若是主公在,不知道多高兴呢?你这样,让主公心里怎么想?”
吴氏点头,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声,赧然地看了夏侯虞一眼,道:“我,我一时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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