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守卫似乎有些无聊,在英格兰开始执行宵禁这一法规后,每夜他们都要巡逻在大街小巷。尽管偶尔只是装装样子,拿着不菲俸禄的他们也还是会找个没人的小巷子大声咒骂着可笑的政治家们。
但今天与以往不同,某个守卫似乎终于忍受不住那暗藏在每夜黑暗之中的孤寂,不知从哪找到了一副扑克。将石砖地板当做赌桌,玩起了黑杰克。这一举动吸引着周围经过的另一些守卫,他们干脆也放下工作,打算拿着自己生活闲余的铜板来一把,没准明天就能多喝一瓶酒呢?
“我的女皇陛下,天呐,我居然赢了。”
出人意料,某位守卫居然赢下了庄家,并且是凭借着二十一点中的黑杰克,即黑桃A与J、Q、K中的任意一张,可直接获得胜利,并赢下相当于下注的三倍赌资。
渐渐,巡逻的人愈发愈少,像是怕被人发现,赌桌被挪到了另一个小巷当中。守卫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进行今晚的娱乐,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某位法官发现,因为那些只会将责任推给别人的法官,此时正在家中呼呼大睡。
原本应是沉寂的夜晚,突如其来的闪电惊醒人们的睡眠,骤雨倾盆而下。整个伦敦市都被大雨淋了个遍,被惊醒的老头子们朝窗外猛淬一口,咒骂无用的伦敦气象局,为自己明日无法实现的远足而恼怒。
尽管雨水在英国并不少见,今夜的雷雨似乎与以往不同,特别是那些对于已经习惯了夜间执勤的警督而言,他们不得不去找个角落避雨,以免执勤结束忍受同伴们的讥笑。
1950年10月19日,伦敦港。
二战结束不久,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就开始走在了世界科研的顶端,在整个欧洲,英格兰的地位无任何一方可将其撼动。
大本钟在雨雾间模糊不清,上面的时针似乎即将回归原位,零点。
破旧的砖瓦散落在地,赫赫有名的艾伦·图灵(Alan·Turing)将车停滞于伦敦港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名流浪汉的臭窝棚。这位不久前才获得过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荣誉勋章的男人,此时正面色苍白的看着自己那早已停转的怀表,用力将怀表内的表盘抠出,仔细观看表盘侧面的刻度。
“时间到,泰勒。最多五分钟,五分钟后那些该死的家伙就会到这来,到时候我们掉在地上的头发丝都能被他们查的一清二楚。”
图灵将怀表重新安装好,并不忘从后座拿起一把黑色雨伞递给身旁的女人。
“可你呢,图灵。我们一起逃往美利坚吧,我们还有希望,”泰勒没有理会图灵递来的雨伞而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因为她右手的抬起,襁褓中婴儿的脸露了出来,“拜伦一岁都不到,他需要他的父亲。”
“而我需要你们都活下去。”图灵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内心的冲动迫使自己与泰勒一同远去,但理智却让他仍安稳坐在座位上,只是低头亲吻了一下自己的孩子与那未曾正名过的妻子。
将手中的怀表递给泰勒,她似乎有些抗拒。但她却明白,那正是这些年一切时间的起因。于是,她不得不厌恶的接过,像是有着某些深仇大恨般看着上面的表针。
泰勒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图灵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紧接着一声“保重”,她消失在雨夜中,连同她在这大不列颠岛上的一切。
“记住,不要回去找我。脱离时间的束缚,这是你跟拜伦唯一的选择……”
图灵埋下头,静静啜泣着,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那张扭曲的脸在车窗的反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无法表达,否则他的身体将不由自主,他还有必须留在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原因。
周围恢复了一片寂静,就好像几分钟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除了布满在泥砖上的水渍,谁也无法证明就在刚刚,一场从未被当地气象局预测到的大雨来袭。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受到英国官方严密“保护”的科学家图灵,半小时前离开过自己的住所。
1954年6月7日,已经被软禁在家中整整两年的图灵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每天定点的药物治疗,定点被人接送到实验室,每夜遭受着的荷尔蒙药物注射所带来的痛苦。
他早已不像自己,脸上的皮肤像是女人般光滑,胡茬的生长速度日益减缓,乳腺也在不断发育。
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成果,那足以改变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理论。
图灵习惯性摸出那早已停转的怀表,抠下表盘,手指轻抚在表盘侧面的最后一条刻度线上。那不过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仿制品,每当图灵触摸它,就如同触摸到自己的妻子,另一枚怀表也正是它的原型。
他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毕竟,从未有人知道过该如何改变过去,让自己功成名就,让自己彻底远离死亡,让自己真正存在于时间之外。那是不人道的,人类不应该再经历任何相同的一天,他希望自己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
经历过无数次相同事件的他明白,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也是人类历史的一个转折点。或者应该说,他的出生和死亡本身就是人类历史进程中的一个转折点,是无法避免的。那么又该如何改变转折点后必然发生的未来?
那正是他忍受百年孤独所不断寻求的。
皮鞋走路特有的嗒嗒声回荡在走廊,门被打开了,图灵如同老朋友似坐在餐桌旁,喝着每日自己特意泡好的英式红茶。可桌上有两杯,那是他特意为面前的“来访者”所准备的。
“共济会?”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从外套中掏出一把托卡列夫TT30,抵在图灵的脑门上。
数不清多少次的暗杀,图灵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但当一个人真正下定决心要死的时候,那种镇定又让他自己觉得有些许诡异。
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淡然面对死亡。他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内依然有力的跳动,但它就要停了,而且很快就要。
“东西在哪里?”
“威胁我是没用的,”图灵轻声回应并指了指自己的胡子和胸前的凸起,“对于你们给我的这些而言,死亡反而是解脱。我将一切设计藏于战争时期与他人联手制作的11台巨像机中,战后,丘吉尔首相下令全部摧毁。”
听到摧毁两字后,来访者的瞳孔剧烈收缩一阵,他想要从图灵口中再套出点什么消息,但他发现无从问起。他得到的命令只是让图灵说出东西在哪,却并没有被交代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理会来访者,图灵从果盘中拿出一颗唯一没有被切过的青苹果:“我只是想吃一口,可以吗?”
“当然。”来访者想到,或许能证明自己与会中的他人不同,以此博取图灵的同情来获得些许线索,那么坐下来和图灵聊上几句就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图灵手上的那颗苹果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能挣脱时间的束缚。”
话音落下,图灵只觉得自己的腮帮传来一阵剧痛,唾液在不断分泌却无法阻止口中的灼烧感。像是一根火柴在胃中燃烧,逐渐扩大到整个腹腔。
图灵想要站立起来,却坚持不了几步倒在自己的床上。
在他人看来41岁的图灵,在图灵自己看来153岁的图灵,最终依赖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临死前,他亲眼看到了手中怀表的秒针前进了一格,在怀表侧面的最后一道刻度后,表针刻上了新的痕迹。
既定的未来被改变了。
1999年,荷兰鹿特丹港。
“如果我说,我有一套数字编码,可以在不影响影片质量的前提下,将10GB的影片压缩到仅仅8KB大小。这个主意如何?”
“你疯了,这违反了最基本的信息论,除非……”
“除非什么?我的图灵啊,除非我拥有绝对强大的硬件,连接整个世界的电脑终端,让世界成为真正的共享网络吗?没错,就是这样,跟你想的一样。”
斯洛特将电话挂断,他正处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他将会成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人,比起他所做的一切,登月?核武器?那不过都是笑话。
前苏联曾在荷兰委托过他父亲进行未来演算计划,二战时期时,间谍从艾伦·麦席森·图灵的巨像机研究室中窃取的情报,无疑让当时的苏联产生了极大的野心,并开启了长达三十多年的计算机实验旅程。
单个CO-LOSSUS巨像计算机当时需要运用它用了1500个电子管,采用了光电管阅读器;利用穿孔纸带输入;并采用了电子管双稳态线路,执行计数、二进制算术及布尔代数逻辑运算。
而到了八十年代,斯洛特以最初的巨像机理论为蓝本,却将硬件改为前苏联留下地下实验室三公顷那么大的精简指令计算机。
整整十年,十年时间并没有荒废。
全世界都将记住罗克·简·博哈德·斯洛特(RomkeJanBernhardSloot)这个名字。
他完成了最后的编译动作,感叹着前苏联人们脑袋的愚钝。
“被利益冲昏头脑的野蛮人,只要整个世界的网络连接,人们共同使用同样一个终端,那么所谓的战争将不复存在。”
人类憎恨的那些历史将永远停顿。
腹中一阵惨叫,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数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了,只靠着一些糟糠度日。可转念一想,为了完成这项研究,他也已经穷的一干二净,甚至变卖了所有祖上留下的财产,除了最后属于自己的这一小栋房子。
或许等到“广域终端”出现在世人眼中后,他才能将失去的全部赢回来吧。
他突然想到前几天向飞利浦公司高管展示这一概念的情景。
一开始大家都以一种看着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但当他将飞利浦公司的主计算机链接到荷兰地下室的广域终端后。
“你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然而他展示的不过只是自己数字编码中的一小部分成果,通过终端进行同时输出和解码,以达到将10GB的影片压缩到只有8KB。实际上他只是将整个飞利浦公司的计算机变为终端的子计算机,在受终端控制的同时可以帮助终端进行演算。
所有的资料,其实同时存在于那一片计算机群当中。
“他们盯上我们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小字,如果不是蜂鸣器在疯狂报警,恐怕斯洛特都不会注意到自己计算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是谁?”
“共济会,你逃不过去了,我演算不出任何可能性。”
1999年7月27日,在斯洛特要转手源代码给飞利浦公司的前两天,他因心脏病死于他的花园里。他的解码算法再也没有被复原,据悉有人已经损坏了示范用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