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另一边,徐大通与红花黑袍人恶战正酣。见冯易去而复返,徐大通一边在心里大骂,一边也着实感动。
黑袍人手中一双短锏上下纷飞,招式刁钻古怪,更有森森鬼鸮乱人心神;红花手中并无兵器,纤纤素手左劈右挂,斩出一道道气刃。徐大通手中金乌斩勘剑火光熊熊,正好克制黑袍人短锏上的黑气,反倒是红花在一旁手指纷飞不断祭出剪决斩出的气刃威胁更大。徐大通自知修为较两名对手高深,只是年事已高,体力不能持久,此时久战不下心中焦急,想要上前强攻红花攻敌之弱,却被黑袍人手中短锏拦在原地,不敢随意露出空门。黑袍人和红花也已看出徐大通的窘境,并不急于制敌伤敌,只是一远一近交相呼应,等到徐大通气力不济露出破绽时再下杀手。
几次想要拉开距离施展手诀,均被红花打断,徐大通开始苦思对策,隐约看见不远处冯易正和两名鬼面人对峙,一边挥剑格开短锏,一边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子认输了!便宜徒弟送你了!”黑袍人早已看出二人师徒情深,哪里相信徐大通的话,更何况徐大通的项上人头便是大把的军功,岂能轻易放过?手上不停抢攻,闭口不言。徐大通见诈降被人无视,一时间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冯易听到徐大通的叫声,用眼角余光观瞧,见徐大通与黑袍人对打,更有红花在一旁不断袭扰,老道渐渐露出疲惫的样子,险些被红花斩在身上。眼前浮现出王惑被黑袍人毙于锏下的画面,冯易只觉得血灌顶门,额头青筋贲起,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抢上一步拾起地上的一把短刀,比在自己左胸,说道:“再不住手我就弄死我自己!”
黑袍人见状大惊,挥锏格开徐大通刺来的剑,立马后跃,说道:“别冲动!有话好说!”活着的八字纯阳才叫修道奇才,死了的冯易可什么都不是,黑袍人如何敢赌冯易没胆子对自己下手?若是不小心逼死了大将军念念不忘的八字纯阳,自己岂不是要为这混小子陪葬?
徐大通也被冯易的动作吓到,撇下黑袍人不理便冲向冯易,却被红花一个闪身拦在面前,只好远远的向冯易喊话:“小兔崽子!你要干什么!”
冯易见了黑袍人的反应,心知自己赌对了,手上用力刺破了皮肤,短刀更是入肉三分,胸前的衣服渐渐被鲜血染红。
“你不是想抓我吗?让我师父走,不然我死给你看!”
“红花!让那老道赶快滚!冯警官,你别冲动,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回去见一个人而已。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说。”
冯易哪里相信黑袍人的话,只是盯着黑袍人闭口不语。徐大通此时可是真急了,那短刀再刺下去,冯易哪里还有命在?可是这黑袍人明显不是什么好来路,别说老戴头来信托付自己教导冯易,便是这四十多天的相处,徐大通也和冯易有了感情,此时若让他抛弃弟子而走,用冯易的命换自己的命,这如何能够?心急之下,徐大通提起手中的斩勘剑刺向面前的红花,红花自知不是老道对手,身形飞退想要以剪决对攻,却被黑袍人厉声喝止,两个鬼面人自然也不敢再上前阻拦,放任徐大通来到冯易面前。
“小兔崽子!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赶紧把刀放下!”
冯易此时只求徐大通能脱身,如何肯听?更何况如今的局面,若是让黑袍人觉得自己死志不坚,哪怕被钻了一个小空子让自己没有了自杀的能力,师徒二人今儿便一个都走不了了。想到此处,冯易后退一步躲过徐大通伸来的手,又把短刀往里刺了些,说道:“师父!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我出事!你赶快走!”
“咱们一起走!他们不敢动了,咱们一起走!”
冯易苦笑,自己这个样子,怎么敢提气飞奔?黑袍人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走掉?
“师父,你快走吧!我不一定死,你还有机会带人来救我!”
徐大通闻言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感动,知道冯易这是死志已坚,在宽慰自己。眼珠子一转,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徐大通伸手指着冯易的鼻子,破口大骂:“小王八蛋!跟我耍横是不是?道爷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横!什么叫不讲理!我就不信了,今儿我治不了你个小兔崽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露胳膊挽袖子,徐大通挥舞着双手加强自己的语气,手指尖隐约有一点雷光。旁人只当这老道在撒泼,徐大通动作又太快,等黑袍人看出不正常,一个紫色的神符已经悄然出现在半空。黑袍人惊呼:“快拦住他!”旁边的两个鬼面人这才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刀刺向徐大通。
冯易求死,本就是为救徐大通脱身,此时见鬼面人刀刀刺向徐大通要害,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举起手中的短刀合身扑向最近的一个鬼面人,一刀扎在这人背后。说时迟那时快,冯易虽然拦住了一个鬼面人,另一个鬼面人已经将短刀插进了毫不躲闪的徐大通背后,徐大通只当伤了的不是自己,双手连连掐诀,张口大喝:“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那神符化作点点雷光消散,树林里狂风大作,一时间草木横飞,吹得人睁不开眼,天空中迅速凝聚起一团乌云,雷光滚动,轰鸣阵阵。徐大通身上更是电光闪烁,如同雷神降世,一拳就将抽出短刀打算再刺的鬼面人打倒,转身对着扑向自己的红花和那黑袍人一指,天上乌云中“轰咔”一声落下一道闪电,顺着徐大通所指的方向劈了出去。
“三魂汇聚,七魄降临,鬼将鬼卒,化形护命。自在天魔,急急如律令!”黑袍人在徐大通掐诀时便舍了手中短锏,双手同样连连掐诀,口中呼喝。一层层的黑雾从倒在地上的七个鬼面人身上蒸腾而起,中间更夹杂着几个红色的人形影子,那几个鬼面人似乎极其痛苦,在地面不住地哀嚎打滚,等到黑气和红影完全飞出便不再动了。等到徐大通伸手一指,黑袍人同样向前一指,那团团的黑气和红影在面前化作一张黢黑的狰狞鬼面,正正的与那下落的闪电撞在一起。鬼面双眼中燃烧着红彤彤的火焰,一头将闪电撞碎,点点雷光四下飞溅,鬼面却浑若物事的继续大张着嘴飞向徐大通。
徐大通双手连点,天空中的乌云便不断的落下大小不一的闪电,轮番劈在那飞来的鬼面上。随着十数道闪电劈过,那鬼面终于不支,怒号一声便被劈成了一团火球,化作青烟徐徐消散。黑袍人想不到徐大通凌空画符召出的雷云有如此威势,见鬼面不敌,雷云却毫无消散的痕迹,连忙反身奔逃,徐大通再向黑袍人一指,又是一道闪电直追黑袍人而去,正正的劈在后心。黑袍人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出好远,背后更是露出大片焦黑的皮肤,脚下却丝毫不停,越跑越快,三两下便消失在树林之中。原本扑向徐大通的红花,此时更是早已没了踪影。
转瞬之间翻盘,冯易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看着躺了一地的鬼面人,低声惊叹:“我去!师父你有这么牛逼的手段,怎么不早用啊?”
徐大通威风凛凛的站在原地,头顶滚滚的黑云更增威势,却仿佛没听见冯易的话,闭口不答。冯易这才想起徐大通发威之前背后中了一刀,赶紧上前查看。谁知轻轻一碰,徐大通便推金山倒玉柱的一头栽倒在地,雷光雷云更是瞬间便消失不见。
冯易将徐大通扶起,只见老道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泛金,呼吸微弱,汩汩鲜血从背后流出,染红了衣服,更沾满了自己的双手。冯易急忙用刀割开怀里的包袱,取了些干净的布条卷起塞进徐大通的伤口,又将伤口裹紧,嘴里还不住地呼唤: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能听见吗?”
徐大通眼睑微动,低声说着什么,冯易赶紧低头俯下倾听。
“快……跑。”
冯易这才想起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顾不上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只捡起被徐大通扔在地上的斩勘剑背好,小心翼翼的将徐大通横抱在怀里,提起一口真气向山下的卧牛村飞奔。
来到村中,村民们见了这两个血淋淋的人,吓得不敢上前,远远的躲开。冯易也不停留,一路直奔村长家,一脚踹开大门进了院子。听到响动,村长连忙出来查看,见刚刚还好好的徐道长被徒弟抱在怀中,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满身鲜血,吓得“啊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村长妻子忧心自家儿子,哆哆嗦嗦的来到冯易面前问东问西,冯易此时哪里有空闲跟她啰嗦,置之不理,直接冲到院子的角落,将徐大通轻轻放在一辆三轮电动车的车斗中。
“小道长!小道长!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儿子呢?我儿子呢?”那农妇不分轻重,见冯易不答话便上前拉扯,冯易气急,一把将那农妇推倒在地,吼道:“滚开!”村长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拉开自家媳妇躲到一旁。冯易将那农妇推倒,心中也着实不忍,只是人命关天,也顾不上解释和道歉,骑上电动三轮车,冲出院子一路向县城驶去。
好在卧牛村周边旅游资源开发的不错,道路平整,柏油马路直通县城。冯易将油门拧得死死的,咬着牙一路飞驰,亏得如今的冯易五感敏锐,不然按着这个速度行驶,早不知道翻了几次车了。
四十多分钟后,冯易终于看到了县医院的大楼,为了节省时间,闯过急救通道,直接将三轮车停在了急诊大楼门口。跳下车来抱起徐大通,冯易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见到这两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周围的人纷纷走避,倒也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大夫!大夫!救命啊!快来救命啊!!”冯易站在大厅中高声喊叫。旁边一个房间内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小护士伸头出来张望,一看见冯易二人的样子,惊叫一声“妈呀!”赶紧抢了出来,引着冯易将徐大通放在一旁的移动病床上,与冯易一起推着跑向急救室。
“这里交给我们,你先去挂号交钱。”一个戴着口罩的大夫赶了过来,扒开徐大通的眼皮看了一眼急匆匆的对冯易说道。
“刀伤!在背后!血型不详!一个半小时前受伤!我做过紧急处理!”
冯易争分夺秒的将情况告知医生,那医生也不多话点了点头便推着徐大通进了急救室。
虽然身处医院,冯易依然不敢松懈,拎着斩勘剑四下观瞧。冯易可不敢保证黑袍人没有同伙,更不敢保证他们不敢在医院杀人。
原本围着冯易看热闹的人们,见这个提着铁剑,满身鲜血的小道士向自己看来,仿佛要择人而噬,纷纷后退躲到一旁。这时一个小护士赶来,拉住冯易,丝毫不惧怕他手里的凶器。
“拿个破铁片儿吓唬谁呢?过来治伤!”
冯易打量了这护士一番,觉得不像坏人,赶紧问道:“护士姐姐,你有没有手机?”
“你要手机干什么?”
“我身上没钱,得打电话让家里人送钱。”
小护士打量着冯易满手的血渍,微一犹豫便掏出电话递了过来。冯易急忙接过,调出拨号键盘,然后愣住了。吃一堑没有长一智的冯易依然没有记住张庭祖的号码,无奈只得再次拨通了张佳的手机。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佳佳,我是冯易,你现在赶快联系张庭祖,让他给这个号码回电话。十万火急!”
说完,不等张佳回复,便匆匆挂了电话。
片刻后,张庭祖回电,冯易接起电话便说道:“黑袍人出现了,我和师父在镇里的医院。师父重伤,不排除有人冲到医院灭口的可能。另外我没钱交费。”
张庭祖沉默片刻,说道:“明白了,我这就安排。”说罢,便挂了电话。归还了手机,冯易坚持在急救室门口治伤,小护士无奈,只能回去取来了东西。剪开冯易身上的衣服,小护士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还算镇定,迅速地消毒,包扎伤口。伤口需要缝针,这可是个技术活,不是简单的随便缝几针就算完事,要细细甄别伤情,将断裂的血管、神经、肌肉等等接上才可以缝合,不然即使伤口愈合了也会留下后遗症,轻者肌肉麻木有针刺般痛感,重者神经麻痹影响肌体功能。小护士没有本事缝合伤口,只能草草消毒后止血,将伤口包扎等待进一步的治疗。
小护士这里正在忙碌,大楼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片刻后冲进来十数名警察,一见坐在急救室门口满身刀痕正在包扎,手里还拎着凶器的冯易,立刻赶上前来,问道:“你干什么了?怎么受的伤?”冯易知道这是医院报了警,不过已经给张庭祖打过电话,想必很快就能解决,于是狐假虎威说道:“你的级别不够,让你领导来。”
那警察是县里的刑警,见冯易一身道士打扮,哪里能信,厉声说道:“我就是领导,你态度给我放端正点儿!”
“哼!国家机密你一个小警察也敢打听?活腻了是吗?”
几个警察见冯易毫无惊慌的神色,说出来的话更是大得没边儿,一时摸不清冯易的底儿,急忙拉住正在气头上的同事,站在一旁开始频频拨打电话。又过了十几分钟,医院门口响起了大片的警笛声和刺耳的刹车音,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穿着便装,身后跟着大批的警察来到急诊大门处。胖子微微向内一打量便见到了冯易,挥挥手让身后的警察们站在门口等,一个人来到冯易面前,恭敬地说道:“请问您是冯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