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府,河源县。
因是济河源头,并且中州大河“上嘉江”也从县内经过,水运发达,沟通枢纽,是大昌府比较繁华的大县之一。
中州唐国十分看重人文教化,每个县城多有学堂设立,王公大臣家的子孙可上“劝学宫”,贩夫走卒家的后代可去“勉学堂”,劝学勉业,开化民智。
吴刚要去河源县,便是因为自己的弟弟吴伦就在河源县最大的一个勉学堂上课修业。
吴家一共有两个儿子,二儿子吴伦是马岭村公认的神童,自小聪慧,三岁诵文、五岁读史,若是大户人家的子孙必定成为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但因是农户出身,所以虽然文名聪慧,所知之人也有限。
冥冥之中,似乎天命已经注定,虽然当时送儿子去河源县上课的时候,吴母还有些不舍,但是这次却因为在外县上课,吴伦躲过了马岭村血案。
万事万物有舍有得,莫不符合道也。
从马岭村离开之后,吴刚首先想到的不是报仇,也不是探寻自己的身世,而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弟弟。
吴刚料想自己没死的消息,过不了几天便会被有心人发现,按照波涛门深夜屠村的风格,肯定是对自己斩草除根。从波涛门的对话中,吴刚隐隐猜到波涛门吞并其他求道门派可能跟唐王、朝廷阴谋有关,但是自己见识浅薄,也无法从中联系到什么,甚至都觉得这个消息压根就不算秘密。整个中州都是唐王的,施行什么样的政策还不是唐王说了算吗?
但是不管如何,此时自己与波涛门仇深似海,一旦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只要稍微查探,也会知道吴家还有一个孩子,所以吴刚要尽快赶到河源县,把自己的弟弟接走,他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吴刚现在还没有想好如何将父母双亡的消息告诉他。
虽然现在吴刚已经知道吴伦不是自己的亲生兄弟,但是想到自己的爹娘为了自己舍生忘死,这些年来视若己出,自己活着一天,便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周全,否则也愧对九泉之下的爹娘。
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吴刚也没有想好。接了弟弟之后去哪呢?自己跟一个求道大派完全站到了生死对立面,自己的命运如何呢?
吴刚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天下之大,神州无垠,哪里都是去处,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先见到弟弟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走了半天路,吴刚感到疲劳,尤其是胸膛上面的伤势,还隐隐发疼,走路出的汗水流到伤疤里面,这个感受可不太美妙,疼的吴刚直咧嘴。
吴刚还想赶路,但是实在疼得不行,加上肚子开始咕咕乱叫,只能停下来,找了一个没人的村郊野外,吃点干粮,顺便歇歇脚。
吴刚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合眼,而且胸膛的伤势是必死的伤口,虽然现在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但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经历了一夜情绪的大悲大痛,再加上从清晨赶路,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了。
吴刚一路走走歇歇,风餐露宿,终于在第三天中午头的时候,赶到了河源县。
吴刚一边想着如何给吴伦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往河源县的“勉学堂”的方向走去,快要走到勉学堂的时候,却被学堂前的大街上的人流给堵住了。
只见整条大街上几乎都挤满了人,声音嘈杂,摩肩擦踵,连有些叫卖的小摊摊主都不管自己的摊子了,只顾着垫着脚尖往勉学堂方向看过去,里面还夹杂着什么“仙人”、“收徒”、“血案”等等词汇。
吴刚有些奇怪,哪怕过年的场景,也没有现在热闹吧,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吴刚看了一眼众人,抓住旁边一个人,问道:“大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大家伙都挤在这条街上了。”
挑人问话也是很有学问的,吴刚找的这个人五官柔和,上唇中间有一个圆形下垂,这在面相当中叫做“口内含珠”,这种面相的人,一般比较容易相处并且喜爱说话,找这样的人问话,十有八九会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如果是随便找一个人问话,要么就是敷衍了事,要么就是看到吴刚的穿着而恶语相向。
那个人看了一眼吴刚,虽然见吴刚穿的衣衫褴褛,神情憔悴,但是也没有介意,说道:“兄弟你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吧,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正常。我告诉你呀,我也是刚知道了没有一个时辰,还是家里的婆娘上街买菜回去告诉我的。我这不紧赶慢赶的赶过来,已经被挤在最外边了。”
果然人如面相,是一个很健谈的人。
吴刚点头道:“恩,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那人也觉得刚刚说了一大堆,还没有说道主题,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一声,道:“我告诉你吧,听说是今天仙教的仙师,要来我们县的‘勉学堂’收徒,这可是我们县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过去倒是有仙师来收徒,但是却是收的‘劝学宫’的弟子。这次收‘勉学堂’的童生,真是五十年不遇。”
在中州大地,敢自称仙教的只有一个,能被别人尊称仙教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清净乾坤教”。
清净乾坤教是九州七大门派之一,是人族脊梁。
清净乾坤之名,上到九天,下到九地,中间九州大地,无论是高不可攀的求道人,还是劈材种地的农户,都是家喻户晓。整个中州,都是清净乾坤教的势力范围,中州之人,从生到死都受到清净乾坤教的庇护。
乾坤有数,大衍缺一,清净乾坤教在中州一共设有四十九个道场,因主张清净无为,不躬身治世,便以教立国,扶持一个唐王国代为管理中州事务。而且清净乾坤教并不像其他大派,对自己境内的其他求道门派实行高压政策,而是对中州的其他求道门派不闻不顾,任其发展,尽显大派风范。
吴刚曾经也想过找清净乾坤教主持公道,但是一则自己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求道门派是不是沆瀣一气,稍有不好自己便自投罗网了。二则清净乾坤教就如尘世当中的仙家,如果唐王与波涛门有什么勾结,就怕自己还未找到清净乾坤教伸冤,便已被王国与波涛门抓到。三则经历这次变故之后,吴刚才真正明白,这个世上,靠谁都没有用处,任何人都不能庇佑你一生。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吴刚听了那人的话之后,有些奇怪,又问道:“素知仙教收徒甚严,怎么会突然跑到‘勉学堂’来收徒?”
那人叹了一声,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今天才听别人讲的,原来是济河县的马岭村,在前几日被不明身份的人整村屠杀,真是太惨了。听说马岭村中,除了几个临时有事没有在村里的,还有几个在家里地窖藏得隐蔽的,几乎都被杀害了。”
吴刚听到别人说起马岭村之事,神情有些黯淡,眼睛里面仿佛燃烧着血红的火焰,在不断的跳动的,好像要挣脱眼睛的枷锁一样,但是每一次都无法冲破枷锁。
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一般人都会变色,那人也没有在意吴刚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还是老仙人留下的话好使,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因为这次惨案,连不问世事的仙教仙师都惊动了,亲自到马岭村调查,并且要把幸存下来的村民都接到仙教中去,甚至资质好的,被仙师看中就会收为仙徒了。哎呦,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福气机缘啊!”
“原来如此。”
吴刚心下了然,听完那人的话之后,吴刚非但没有任何要被仙人看中的欣喜,反而悲从绝来,难道这就是小人物的命运吗?注定要以惨烈的伤害才能换来别人的关注吗?如果是这样的福气,如果是这样的机缘,不要也罢!
吴刚心里没有一丝想通过悲惨的命运而进入清净乾坤教的心思,但是想到自己的弟弟,吴刚心下一动,难道清净乾坤教来勉学堂,是因为自己的弟弟?
“快看,快看,神仙要飞走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在前面的人纷纷呼喊,听到声音,所有人都往天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