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枕边有东西在震动,她慢慢转醒,意识到是她的手机响了。
手机在苏枞那一侧,但她完全不想看到她身边那个人,更别提越过他去拿手机,于是干脆不接。
但苏枞也很快醒了,他伸手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昀城。
苏枞把手机递给叶臻,她这才一把拿过,看了一眼,深呼吸了一下,接通。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竟然是陆照影。
陆照影听到她的声音,也舒了口气:“你终于接电话啦,我打给你很久了,都快变成每天碰运气了。”
叶臻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一旁,对电话那头说:“我之前在外地考古,那地方信号不好,没接到。”
“那就好。”说完,陆照影抓住了叶臻话中的一个点,带了些复杂的问:“你现在回阅城了?”
叶臻含含糊糊答了一声,然后问陆照影:“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我又不会出什么事情。”
陆照影解释:“我上次去看老太太,听见矿上的几个人说联系不到你,就想帮他们找找。”
“我知道了,我一会给他们回电话。”
陆照影在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又说:“我记得以前我每次找不到你的时候,你都是在老太太那受了委屈,一个人躲了起来。”
叶臻心里一酸,嘴上却只能打哈哈:“现在老太太还没醒呢,我能受什么委屈啊。”
陆照影突然就叹了口气。
叶臻挂掉电话,转过头,苏枞正半倚在床上看着她,见她放下手机,似笑非笑:“三分四十秒,我还以为会更久一些呢。”
叶臻白眼都懒得翻,直接进了浴室。
她花了很长时间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来时,苏枞已经不在了,反倒是兰嫂进来请她吃早餐,她下楼,苏枞已经坐在桌边了。
叶臻慢吞吞挑着盘子里的东西,苏枞倒是率先吃完了,摆了很认真的表情对她说:“你真的不去阅城考古队上班了?”
“不去。”
“那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吧。”
“我要考研究生。”
苏枞嗤了一声:“这是想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叶臻也是一声冷哼:“哪能啊?我还要接着卖呢。”
苏枞是真的想好好跟她谈谈,不能再像昨晚那样,但叶臻现在浑身带刺,他脸色变了变,终归没有发作。
他准备去华晟的时候,阿寿却没有动,叶臻扫了阿寿一眼,被苏枞看见了,便说:“阿寿留给你,你要是出去有什么事情,或者散散心,让他陪着你。”
叶臻一手摔了手中的叉子,她也觉得当着别人和苏枞撕起来真的是难看,但她已经难堪到这个地步了,已经被折辱到泥土里了,她没有办法再从泥土里开出一朵漂亮的花来。
“你这是要监视我?”她止不住冷笑:“怕我一出门就买避孕药吞下去?苏枞,你搞清楚,别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有没有孩子我也做不了主,但生不生,还是我说了算的。”
苏枞很是诧异叶臻的过分解读,又有些悲哀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叶臻心中都是别有用心,但他又不能不在意叶臻话中的含义,怒极反笑:“那我们倒一定得有一个孩子,让我看看,你能怎么说了算。”
两相对峙,两个人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呼吸此起彼伏,叶臻移开目光,正好看见离餐桌不远处她的那本记录烹饪的笔记,于是利落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过,苏枞看见,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两步上前想要抢过来,但还是慢了,叶臻已经下手将它撕成几片,还放在手上狠狠搓揉着。
看着那一团面目全非的东西掉在地上的时候,苏枞的脸上突然有了掩饰不住的失落,看他这个样子,叶臻突然觉得开心,她有一种类似复仇的快感,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变态了,跟一个怨毒的恶妇没有任何区别,但她就是莫名觉得舒服,这种快感甚至驱使她跑上楼去,连着一口气把她和苏枞的结婚照全部摔了个干净。
听着楼上的动静,兰嫂和阿寿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动都不敢乱动一下,苏枞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轻轻把它展开,没说什么,任由叶臻发泄。
这时,叶臻突然从房间出来了,她站在二楼的楼梯处,叫了一声苏枞的名字。
苏枞回头看她,那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之间,实在是太远了。
叶臻朝他扔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从他脸侧划出一道光线,他还来不及用目光追随,那个东西,已经消失不见。
他知道叶臻扔了什么,那个她曾经那么宝贝,看了又看的东西。
那也是,他唯一送给她的东西吧。
那时,她说她不能在外面戴上它,但都收藏得非常好。她平日大大咧咧,东西也爱乱放,经常找不着。但是唯独这一个,她从来都记得放在哪,每天下班回来,喜滋滋地找到,然后套在自己手上。
终究,也不要了吗?
苏枞没有去华晟,叶臻回房后,他很认真的找了一圈,找到了那枚婚戒,然后去了书房,将叶臻撕碎的东西细心粘好。
可是粘得再好,最终再看的时候,显眼的已经不是内容,而只是这无数道的裂痕。
叶臻摔过那么一次东西后,苏枞就让阿寿把大大小小的结婚照都搬到自己书房去了,从此书房也经常落锁,只有苏枞才有钥匙。
叶臻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
之后,再没有东西供她像那天清晨那样摔个痛快,阅城考古队那边又迟迟没有回她消息,她只能耐着性子等。
她越等越不耐烦,心中一烦躁就想发泄。那天清晨发泄的快感在她心里有了一个烙印,让她有些沉迷,她觉得她能刺痛一下苏枞简直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快乐。但是她看见苏枞每天按时回家,按时坐到她面前时,有些话,却又不想说了。
她觉得没意思,苏枞依旧那样的衣冠楚楚,矜傲如初,她凭什么就要那么容易被变成了她幼时最讨厌的梧桐街上那些对她说三道四,恶语伤人的泼妇呢?
叶臻开始自己打发时间,无意找到了一部片子,拍得还挺好看。
让她觉得讽刺的是,这片子,居然是她和苏枞第一次去电影院她看睡着的那部。
她这时才完整的搞明白剧情。电影中男主角是大家少爷,女主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子。绑匪看中了男主的身份,想要讹诈男主家一大笔钱,因此计划绑架男主,并趁着男女主落单的时候下手。两人奋力挣扎,女主为了留给男主逃离的机会,自己留在后面拖住绑匪,结果男主逃出生天,女主却落在绑匪手中。男主一家对此不闻不问,女主的父母却倾尽家财想救出女主,结果绑匪得到的与想象的相距甚远,一时发怒撕票。女主父母人财两空,从此以泪洗面,苍凉度日。但男主后来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女主,不过是他偶尔装忧郁时留在回忆中的产物。
叶臻觉得这部片子很有教育意义,这个女主简直就应该吊在墙头,成为一个完美的反面教材,惊醒天下沦陷在爱情中的无知少女。
影片的最后,是男主回忆中,他和女主在叹息桥下拥吻,以为会就此永恒。
叶臻冷笑,叹息桥原本是说一个男人走过这座桥到达牢笼时,在大理石窗边想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结果却看见自己的爱人和另一个男人在桥下拥吻,愤怒之下一头撞死,他的怒吼透过厚厚的石墙,穿到他爱人身边时,只剩薄薄的叹息。
什么叹息桥下拥吻可获得的永恒,只是臆想罢了,当传说止于传说,到底那只是一座囚徒经过时看见爱人背叛的桥梁,习惯承载的是□□裸的残酷和悲凉。
苏枞走进叶臻房间的时候,看见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走过去一看,这部电影他也十分眼熟,不由得问:“怎么突然开始看这个了?”
叶臻不答,把进度条拖到最初,从头再看。
“已经有些晚了,先睡觉吧,明天再看。”苏枞伸手去拿她的电脑。
叶臻躲过:“刚睡过,现在睡不着。”
她知道苏枞不可能作罢,做好了和他抢夺的准备,但苏枞这回却真停下手,皱着眉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
“你这样一直闷在家里也不行。”
叶臻没有回答他,苏枞也没再催促她,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结果第二天,家里就热闹了,阿寿接来一群人,叶臻一看,得,八卦小分队来了。
她还没问,八卦小分队先招了:“我们看见苏枞来考古队了,就拦住了他,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他真让人把我们接来了。”
惊堂木女孩看到叶臻神色不好,忧心忡忡。
她们坐在沙发上,等兰嫂和阿寿都走了,才吞吞吐吐和叶臻说:“其实我们是真担心你,我们打听了一下,苏枞来考古队好像是要领导批准你的辞职。从前苏枞的那个女朋友就是不停请假,最后一辞职,人就不见了。我们怕你……”
叶臻忍俊不禁,这些天第一次笑出声:“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脑袋里能琢磨出多少东西来。”
“你别当我们开玩笑。跟你认真的呢。”一个女孩子急得打了她一下,压低声音:“你都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哪有一点像从前。要是真有不对,你得赶紧跑,我们想个办法,把你送出阅城去。”
“出了阅城,你们就当苏枞没有办法了?”
几个女孩子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她这个语气实在是沧桑,心里更是震动,一时间越发把苏枞想成洪水猛兽,惊堂木女孩又是一计惊堂木:“那也不能这么消极下去,这走一步算一步,天底下到底还是有王法的,他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她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谁要一手遮天?”
几个女孩子吓了一跳,不妨苏枞回来了,表情一时有些惊悚。
苏枞看了看叶臻,看见她的脸上有残存的笑意,不由得也笑了笑:“在讨论什么呢,还挺开心的。”
没料到苏枞居然在她们旁边坐下,几个人半晌才反应过来,应付道:“没什么,讲以前的事情呢。”
这气焰消失得可真快,叶臻不由又笑了一下,看她们当着苏枞恹恹地不知道再说什么,便自己接过话题:“辞职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想回去念书。这打算我没来及跟你们说,害你们白担心了。”
几个女孩子还是狐疑。
结果叶臻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她们还偷偷跟叶臻说:“我们可是真把你当朋友的,你要是有事,找我们,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总有办法的。”
叶臻只是笑着点头。
她们走后,苏枞看着叶臻,主动认错:“我知道我不应该插话,害你们聊得不尽兴,但我是真的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阿臻,我也想说点让你高兴的话。”
叶臻收敛了笑意:“只是在说从前罢了,从前我对她们谎话连篇,她们却还能对我真心以待。可见人和人,确实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