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之巅的这块悬崖因着当年皇甫家老祖宗逃出升天的往事,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圣地一般的地方。所以皇甫家的后人寻了一位高人在前往山颠的必经之路上设立了一座阵法,那便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十大绝阵之一的,踏雪含梅。
江湖上有好事者为世间最难闯的绝地排了一个先后,排在榜首的是西楚镇狱寺的护山大阵,伏魔罗汉阵,镇狱寺曾经承诺过,但凡闯过此阵的人,都可以让镇狱寺无条件的满足他一个不违背戒律的要求,反之你就要交出自己最厉害的武功招式,交由镇狱寺保管。镇狱寺作为佛宗的领军门派,它一个承诺的重量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一句千金不换来衡量了。从出现到如今无数江湖人士不远万里从大周的各处赶过去一试,可真的成功的却只有廖廖三人,倒是成就了镇狱寺成为天下无双的武学典籍收录最多的地方。而皇甫家的踏雪含梅阵仅仅与这伏魔罗汉阵只差着一个皇宫里的紫啸天津阵。位列三甲之位,阵法之厉害可见一般。
皇甫家的踏雪含梅阵,是由五百名家族培养的年轻武者联通五位金刚境的长老一同发动的五行大阵,大阵的巅峰时期,曾经成功拦下数名线天境的高手,震惊了当时的武林,有这样的一座大阵拦着,想进皇甫家的这一处禁地说是难如登天也是不为过的。
“啊!庄主,那我们,怎么过去啊?”肖笑看着自己这一行人,伤的伤,病的病,就一个毫发无损的小七,也不过是金刚境的修为,何谈创阵?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寒山上都打成这样了,阵中的人都没有一个出来。”
肖笑挠挠头,试探的说道“皇甫雄飞这个老匹夫坏事做尽,失了人心?”
小七嘴角抽了一下,冷冷说道“不是!”
“皇甫家有家规,但凡是入了含梅大阵,成了阵中的略阵人,就终生不得出阵,只有有人强闯大阵时才可以离开。你别说是皇甫雄飞与人争斗了,就算是山塌了,只要没人闯阵,他们都是不会出来的。”
听完了小七的话,肖笑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破戒的?”
“他们都被下了毒,只有阵中特制的梅花香气才可以扼制毒素蔓延。与其相信人心,倒不如相信自己的手段。这个皇甫家的老祖宗倒是意外的厉害。”也够狠毒。沈云朝幽幽的叹语,解开了肖笑的疑惑。
肖笑先是一愣,接着就点头,神情奇怪的说道“真是一脉相承的无耻啊!”
不理会肖笑的吐槽,沈云朝朝着皇甫云破提供的密道走去,肖笑背着万里紧随其后,而小七则是身形极快的一闪,消失在了入口处,他会留下来,替沈云朝看护这个密道,以便沈云朝的后撤。
密道很陈旧,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但是意外的却不暗。密道两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嵌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明珠散着淡淡的如月光般的柔和光辉。
密道很不长,沈云朝一行人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走到了尽头,密道的尽头是一堵厚厚的石门,沈云朝站在石门前隐约的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寒风丝丝缕缕的吹过他的耳畔。沈云朝伸手欲推,却被肖笑突然的一句
“小心!”给吓的一抖,他回过头,皱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庄主,小心有诈!咱们这一路来到这里,是不是太顺利了。属下是担心这门会有机关。”
沈云朝一愣,随即就无奈的扶额,有些无奈的说道“早就叫你不要看那些书生写的什么江湖话本,你非是不听话,现在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肖笑顿时羞愧的臊红了脸,要不是还记得自己背上还背着一个,肖笑早就开始挠墙了。
“这个密道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皇甫云破也是从那个败于镇狱寺的家主留在镇狱寺的秘籍的夹页中才得知有这个密道,你的意思是皇甫家设立机关要杀了自家家主?”
“也可能是防着外人啊!”肖笑死鸭子嘴硬。
“你的意思是说,皇甫家的家主背叛了家族,又或者皇甫家的家主武功不济,被外人逼得爆出了自家的秘密?”
沈云朝话里的意思,肖笑领悟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皇甫家离灭族也就不远了,还要在密道里弄机关做什么?反正都要灭族了。
肖笑不说话了,在他背上的万里更是被逗直乐,一耸一耸的,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又疼的直哼哼。简直是典型的痛并快乐着,气的肖笑直磨牙,又不忍心把他摔下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云朝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猛的将石门整个推到,在石门上留下了两道寸许深的掌印。
石门被推开,风雪一下子就灌了进来,肖笑一时不察,给灌了一嘴的冷风,呛的直咳。
这么快就下雪了?沈云朝伸手去接天空飘落的雪花,一朵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沈云朝忽然想起,其实雪并不是现在才下的,早在皇甫雄飞和皇甫云破大战之前,天空就已经在下雪了,只是后来雪停了……。
不,雪不是停了,它只是被这二人对决时的罡气给推回了天空,现在对决结束了,雪就又开始慢慢的落下了。
以一人之力,去逆转天意,即便只有短短的盏茶时间,皇甫云破,你也是不负你名中的那个“破”字了。
石门落在地上,溅起灰尘和刚积下的白雪,沈云朝在这些纷纷扬扬的东西之后,他隐约的看见了一个趴伏着扭动的身影,沈云朝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个人的身份,是了,此刻出现在这个逃生的出口处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心赴死的皇甫云破。
“看来你的命还是蛮大的啊。”沈云朝冷冷清清的一句话,让烟尘后扭动的身影顿时一僵。
当烟尘缓缓散去的时候,身影的全貌也是缓缓的清晰了,花白的头发,扭曲断裂的四肢,还有明显被雷劈的焦黑的身体。
皇甫雄飞!他竟然还活着,虽然是如此的狼狈,但他毕竟还在呼吸,还在挣扎着求生。沈云朝的目光缓缓在这个已经由山崖变作深坑的地方巡过,然后停留在了一处凸起的人形。总好过现在倒在那里动也不动,人事不知的皇甫云破。
皇甫雄飞虽然听说过沈云朝的饮烟庄主之名,也是见过他的画像,但是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沈云朝衣着华贵,全然不似画像里的朴素低调,再加上皇甫雄飞受了致命的重伤,看人其实已经很不清楚,所以他竟然一时间没有认出沈云朝来,他求生心切,竟也不去探究沈云朝的身份便急切的开口,近乎嘶吼的喊到
“这位贵人还请就我!我乃是皇甫家的家主,必有……”
皇甫雄飞求救的话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般的戞然而止,肖笑背着万里从密道里缓缓走出,皇甫雄飞可以不记得沈云朝是谁,也可以不认识肖笑,但是他绝对是不会忘记自己折磨了数月的万里,更何况血肉模糊的万里正用着恨不得活刮了自己的腥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当知道这几人来者不善的时候,皇甫雄飞再看沈云朝的时候感觉就和刚刚完全不同了。什么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分明就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杀意的索命罗刹。
皇甫雄飞还欲再说些什么,对于他来说求饶失去的面子,远不及活下来的命来的实惠。只要还活着,就总有翻身的一天,想当初那个人是如此的风华绝代,视自己如无物,可是最后还不是被当初跪下求饶的自己给活活逼死了!
只要今天自己不死,自己就一定还会有还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沈云朝仿佛知道皇甫雄飞在想着什么,淡淡的一句话就宣判了皇甫雄飞必死的机会。没有再给皇甫雄飞说话的机会,沈云朝直接就从他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丢给他。
皇甫雄飞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是因为死亡即将来临,而是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自己每每入了梦魇,都会看见这样的一幕。
自己在瓢泼的大雨的大雨里,捂着自己几乎连肠子都要流出来的狰狞刀伤,狼狈的跪在那里,抛却所有的尊严去祈求活命,可是,那个白衣女子就这样,浑身不沾一滴雨丝的缓缓从他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就像是现在这样。
缠绕了自己半生的噩梦,在以为自己终于摆脱她以后,却在现在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变成了现实。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皇甫雄飞没能喊出第二句,万里从肖笑的背上豁命似的跳了下来,死死的扼住了皇甫雄飞的脖子,两个血肉模糊的濒死之人,就像两根僵硬的树根一般,死死的缠斗在了一起。肖笑在一旁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云朝不理会他身后的纠缠,缓缓走到了皇甫云破的身边,他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破烂的娃娃,被一个坏小孩用刀子割了无数下,皮肉翻卷,惨不忍睹,但他还没有死,他就这样的仰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的望着阴沉的天空发呆。
“应该是一个艳阳天。”皇甫云破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
“话本里不都是这样的吗?英雄杀了坏人,然后天就晴了。”
沈云朝没有像讽刺肖笑一样的讽刺皇甫云破,只是语气平淡的补了一句。
“皇甫雄飞没死。”
“是吗。”皇甫云破只是幽幽的感叹了一下,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意这件事情。
“你是成也皇甫败也皇甫,你借那把剑的剑意斩出了这惊世的一招,可是也是因为那把剑,你最终没能杀了皇甫雄飞,不甘心吗?”
皇甫云破剧烈的咳了几声,撕心裂肺般的,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吐出漆黑的鲜血。他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呼吸,调侃道“都这样了,还谈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总归是没有后悔就可以了。”
“也没有遗憾?”
皇甫云破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要说遗憾,我拜托你一件事吧,等他来找你的时候,你替我告诉他,不为什么,就是相遇的有点迟了。”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
皇甫云破闻言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啊,我其实蛮好奇的,你究竟在药里加了什么,这么爽啊!一步临仙,就算是一刻,也足以令人瞠目了。”
“我的血。”
皇甫云破沉默了,看着沈云朝的脸,眼中多了一丝怜悯。
“快收起你的怜悯吧,我就是再惨,也不用你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同情。”
皇甫云破勾唇一笑,脸色一时间变得异常红润,连气息都稳定了许多。皇甫云破心里知道这是回光反照,他笑了笑,说道“我最后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沈云朝本以为皇甫云破会问他的身份,但是皇甫云破根本就没有丝毫要问的感觉。
“我其实啊,觉得下雪天挺好的,比艳阳天好。”
“为什么?”
“因为雪,可以盖住一切的丑陋,好的,坏的,最终都会变成什么都没有的白雪。”
皇甫云破的瞳孔开始缓缓扩散,气息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因为我知道不论你是谁,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沈云朝,他缓缓的蹲下,将嘴唇凑近了皇甫云破的耳廓,轻声说道
“我和皇甫家的恩怨,结束了,你赢了。”
皇甫云破最后一次扬起了嘴角,然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这只是我的一封战帖,用皇甫雄飞的命做的战帖,就像是你的风云帖一样,这就是一场必出生死的挑战!从今日起,不死不休。”
沈云朝就像是一头忍隐的野兽,多年后带着自己终于锋锐的利爪,朝着大周权势的巅峰,缓缓露出了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