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城墙固若金汤,尤其是在周定乐将皇城里那些世家这么多年买下的钉子一一拔去以后,就更加如此了。
周定宇命人架起撞车,开始撞城门。四面的城墙齐齐被进攻。城上就扔下滚木雷石来,另一面被招呼了好几大锅的开水,更惨的是被浇的“金汁”。
城上还万箭齐发,北疆兵死伤不少。
损耗是没有办避免的。
这里面,只有南面的攻击最弱——那里是正朝门,可以布兵的地方不多。周定宇命人在城外架起****来杀伤守军,守军就在里面放箭射杀攻军的北疆军。一连数日各有损伤。周定宇点了点兵马,发现战损得有点多,心痛得简直想收兵。最后还是命加固撞车,给撞车上搭上架子,蒙上牛皮,士卒躲在牛皮下面推着撞门去。已经到了这般的地步,不拿下皇城,周定宇如何会甘心?
“周定宇!”
这一声呵斥,虽然声音并不洪亮,但却叫城上诸多守兵为之惊愕,就连底下攻城的士兵,离得近的攻城士兵有些干脆就停止了动作。
怎么?难道这位懦弱的陛下,竟然有胆直接跟楚王周定宇叫板?
别说这些人愣住了,就连在城外喊话、劝说城上守兵投降的北疆军小校也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城楼上那位身着天子龙袍的男子。
“天……天子……”
“陛下……”
大周终归是君主集权国家,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得见天子周定乐登楼喊话,城下的北疆兵不出意外地出现了几分慌乱。毕竟在这个时代,天子就是天,反天子便是反天,是叛逆,是逆臣!
“有意思……”
身处于北疆虎旗下的楚王周定宇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的神色,缓缓策马来到阵列前方,仰头打量着城头上的周定乐,大笑着说道,“小九,唤为兄所谓何事?莫不是要开城投降?”
平心而论,楚王周定宇根本就没有将周定乐当回事,甚至于,没有将城内包括晏明修,卫拓等人当回事。先前之所以派部下一名小校喊话,也只不过是存着想兵不血刃拿下皇城的心思。毕竟还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弄坏了还不是要自己修?
“投降?”城头上的周定乐闻言重哼一声,冷笑说道,“周定宇,你虽是朕的皇兄,但终归是臣下,如今斗胆聚兵谋反,意图谋朝篡位,此叛逆之举,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的莫不是指你的好朋友,好兄弟谢易吧!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何人会来救你!”
“我乃大周天子!”
“我大周天子?哈!哈哈哈!”面色一沉之后,周定宇仰天大笑,不屑说道,“我大周天子何在?!在这儿!?”
周定宇露出一脸不屑的笑容,冷冷说道,“你那个皇位,只不过是平白捡来的罢了,还是靠着谢易那一帮妄臣,从一开始,本王就不曾承认此事!——你若识相,速速开城门投降,本王念在你我兄弟一场,尚可留你一条姓命,曰后封你个安享太平的王爷也不成问题;倘若你冥顽不灵,可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反国逆贼安敢口出狂言?!,朕在此,你若有胆,便来攻城!城破了,朕便以身殉国!”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十余万人为之哗然。
虽然这个皇帝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却是没有什么气势,然而眼下,所有听见这句话的百姓,和士兵都不禁被周定乐的胆气所慑服。毕竟楚王周定宇凶名在外,纵观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当了几曰我大周皇帝,便目空一切丝毫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么?哼!你就等着下去见父皇吧!”
说罢,周定宇便取了自己身旁的一个士兵的箭和弓,对着周定乐便拉了满弓。
冰冷的箭尖指着周定乐的头。
“嗖”
直射周定乐双眼的箭,在距离周定乐的双眼还有一指距离的情况下停了下来。
箭的末端,一只大手牢牢的握在那里。
“楚王此举未免有失你的威名!”
卫拓将箭折成两段,丢在地上,冷冷的看着楚王周定宇,周定乐,极力保持着自己脸上冷峻的表情,冷笑一声道:“不过如此!”
“………………”
周定宇微微眯起眼睛,将弓扔在地上。
“攻城!”
“喔喔——!”
三万北疆步兵振臂齐呼,其声势,竟叫天地谓之色变。
“您还是先避避吧,您不通武功就不要在这里了,万一受伤就麻烦了。”
…………………………………………
大山里,谢安单独和楚寒歌待在一起,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宁远只好带着巫璃一同去找找草药。不知是不是楚寒歌的错觉,宁远似乎很不想巫璃单独和谢安待在一起,不过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宁远早就答应要娶巫璃为妻,亲密也是理所应当。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都想打压世家吗?”
谢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楚寒歌明白,他为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想字,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想。”
“敌军夜袭了——!!!”
一声嘶吼划开夜空,静谧的夜晚像是炸开锅,开始响起惊叫声,慌乱的奔跑声,城外逼近的大部队步伐震天,厮杀如雷。卧室门猛然被推开,伏在窗边的小谢安警惕地抬头,是出门买药的父亲。母亲当时已经病重,难以动身。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父亲抬上马车,母亲就躺在一旁,昏迷不醒。
小谢安看着车窗外。拖家带口的民众往后城门奔走,行李的拖拽声,推车的滚轮声,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喘息声,夫妻急促的交流声,不绝于耳。
人流拥挤,还有些守城的士兵穿插其中,一队队由队长带领逆行奔赴城墙,地上乱物堆洒,都是慌忙中掉落的。视线再抬高放远。小谢安看到城墙上灰蒙蒙一片,时不时就有人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下来——这座城,今晚必破!
小谢安又看一眼人群,从那一个个疲于奔命的民众身上收回视线。
“城破了,会怎样?”
“自然是沦为北戎的奴隶。他们没有车,手无缚鸡之力,逃不远的。困在城里,也是‘死’路一条。”
北戎的奴隶……无异于死人。
小谢安知道,父亲从不骗他,无论真相是多么的残酷,他从不骗他,就像是他瞒着母亲偷偷的告诉自己,母亲的生命所余不多,只想快点回到他们在草原上的家。所以一路上,就算小谢安自己的身体也不舒服,他也从来不说。
反正自己也不会现在死。
车子逐渐靠近后城门,离得越近人群越拥挤,马车根本进不去,他们只好下车选择步行。由于太过拥挤,很多年老体弱的被挤出队伍,其中一个老人摔倒在地上,把后面华衣的青年绊倒,青年顿时骂骂咧咧。
“老狗,挡道呢,赶紧爬起来滚!”说着,踩过老人,还低啐一口痰,吐在老人脸上,老人看到青年身上穿的料子,面露哀伤,却不敢反抗。小谢安皱起眉,人群中又挤出一个黝黑干瘦的小孩,冲过去抱住青年的腿,张嘴咬住,“敢欺负我爷爷!我咬死你个混蛋!”
老人呼喊:“狗蛋,别打!他是世家的子弟!别管爷爷了,你赶紧跑吧!”
没人管么?
小谢安这样想着,面沉如水,却不能做什么。
周围的人因这变故回头,却纷纷退后腾出一块空地,麻木地围观,城卫远远地看见骚乱却视若无睹,继续在后城门阻止暴动的居民硬闯。
因为天黑,小谢安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却能分辨出,这是种习以为常的事。
圈内,被激怒的青年把这个孩子翻倒在地,因为不受阻止,更加肆无忌惮。青年手掌摊开,旁边便有人递来一根马鞭,挥舞着手力的马鞭,把还不及他腰高的狗蛋抽倒在地,狗蛋倔强地挣扎着爬起,又再次被抽倒。鞭子随着鞭打声划开狗蛋原本就破旧的衣服,划开皮肤,不断增加道道血痕,把年幼的孩子弄得遍体鳞伤。
人群中,一位年轻气盛的少年满脸愤怒,正要穿过人群去阻止,却被从后面抱住,少年回头,看到母亲紧张的目光。母亲紧紧抱住儿子,低声乞求道,“好儿子,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妈妈知道你可怜他们,但是你也可怜可怜妈妈,不要多管闲事,老百姓是惹不起他的,”少年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双眼因愤怒而猩红,他很想不顾一切地挣开母亲,这让他胳膊上的肌肉都变得紧绷、僵硬。可他低头,是母亲恐惧到颤抖的手指,余光里,是母亲疲惫沧桑的皱纹,最后,他也只能选择忍耐。
其他人……?
月亮出来了。
小谢安环视周围,月光之下,他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急于离开的居民不受影响,面色冷酷地往前挤;也有同样身穿华服丝毫不急的人驻留观望,权当是一场取乐的戏的;更多的,是感同身受。沉默着脸,脸上藏着隐忍、愤慨、心酸,与兔死狐悲,或许也曾像他这样愤愤不平,可最终都在冰冷的现实中屈服。屈服的原因各种各样,但结果都一样。冷眼、旁观。
小谢安的心里感到无限悲哀,为他们,也为这个时代。
他终于明白母亲和他说过的话,母亲过去以为自己特别的,特别到能改变这种不公,可最终,反抗只是让她明白了她自己的渺小,面对现实的不堪一击。即便不甘,最后母亲只能放弃。
有谁呢?
谁能来救救这个畸形的时代?
“最后,那些世家子弟全部离开了,而百姓,则被堵在后面,充当他们的挡箭牌,十不存一。”
“如果没有谁,那么,我便自己来。”
“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