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来回轻抚着弦,上官雪琼故意以此将第一个音拉长,不仅惹得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去寻这音律来自何处,更是让人有种思及往昔的悠远感。
在确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的时候,上官雪琼又忽然温婉一笑,开始以双手拨弄那瑟的弦,她这般安静认真的模样,宇文煜倒是第一次见,更让他意外的是,她弹出的曲调悠扬,给人感觉委婉之间又不失大气,有抑有扬偏又点到为止,使听者回味无穷。
他倒是不知道她在音律上还有如此造诣。
台下的看客皆是听得如痴如醉,或许不单单是因为那音律,更是那弹奏之人。
仔细的打量了上官雪琼一番,宇文煜觉得她今日确是与平常大不相同,一袭青色素纱衣,衣服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花纹样式,一眼望去就叫人觉得干净舒服,配上一支简单的碧玉发簪,一对丝毫不显累赘的青白玉耳饰,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大方得体。
此情此景还真是应了那句,美人从不需要过多外物来修饰。
一曲终了,上官雪琼双手轻轻搭于弦上,朝着台下的人欠了欠身子,却并未立刻离座。
“好!”也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声,台下的听众这才给上官雪琼鼓起掌来。
朝着那台下的女坊主微微点了点头,上官雪琼不难看出她似乎是深受触动。
倒真没想到上官雪琼还有此技艺,宇文煜更没想到还真如她所言,她今日成了这梨乐坊里的红人。
“坊主,我看你这琴倒是不错,若是我买下它,能否请这位姑娘随我回府为我单独弹奏一曲?”出声之人说话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上官雪琼,不难看出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上官雪琼自是知道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正觉无趣,上官雪琼忽然看到了脸色铁青且一言未发的宇文煜,不知怎么就忽然想逗逗他,“那边那位身着青衣的公子,我见你今日衣着与我有缘,不知你对小女子方才的弹奏可否能指点一二。”
也不知这位美人为何独独指明了一个男子,一时之间坊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宇文煜身上。
虽知道上官雪琼是故意为之,宇文煜却也只好接下她的话来,“别的我不知,但我知道姑娘你方才弹奏的器乐为瑟,而并非那位公子说的琴。”
看到刚才那口出狂言之人一下子黑了脸,上官雪琼心里不知有多痛快,果然,他宇文煜不出口则已,一出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拂了那言语轻薄之人的面子,真绝。
“我管它是琴是瑟,我看中的那注定都是我的,不管是那器乐,还是那位小美人。”直接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想要登上那阁间去抢人,不过面对如此糟糕情景的不是别人,而是上官雪琼,顺着这登徒子的鲁莽行为,上官雪琼倒是计上心来。
她只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栏杆,宇文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一片哄乱中站起身来,稍稍朝前走了几步。
假装是受到了惊讶,上官雪琼在站起身来的时候故意被那把瑟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了栏杆上,惊叫一声就直接从阁间摔了下去,惹得坊内的人大惊失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准时机,宇文煜自人群中飞身而起,一把揽住了上官雪琼的腰,带着她稳稳落地。
趁着没人注意,上官雪琼朝着宇文煜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戏既然已经演到了这一步,那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实在拿她没办法,宇文煜只好继续配合。
“姑娘,你没事吧?”和上官雪琼靠的这么近,宇文煜一时有些不适应,特别是揽在她腰上的手,宇文煜更是不知该不该松开。
得寸进尺的伸手揽住了宇文煜的脖子,上官雪琼虽是一言未发,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受到了惊吓,十分害怕的模样。
那位坊主见状赶紧前来对着上官雪琼嘘寒问暖,“姑娘,你没事吧?”
把头埋在宇文煜的肩上,上官雪琼故意装作依旧心有余悸的模样并未回话,宇文煜又岂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就顺势继续演了下去,“这位姑娘看起来吓得不轻,不知这里可有方便暂歇之处?”
看了一眼那还在台阶上傻站着的人,这位女坊主努力压下了心中的一口气,若不是他这般妄动,又怎么会让今天的演出全然成了闹剧。
朝着宇文煜赔了个笑脸,那坊主赶忙叫人来要领他二人去后院歇息。
感觉到藏在自己怀里的人肩头一动一动的,宇文煜就知道此刻的上官雪琼一定是在偷笑,不过在旁人看来她自然是被刚才的情景吓得发抖而微颤,所以于情于理,宇文煜必须得好人做到底了。
“我看你是自己走不了路了。”压低声音在上官雪琼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宇文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跟着那个领路的人一路去了后院。
一直抱着上官雪琼进了后院的一个房间,在确认那个带路的人离开了之后,上官雪琼终于忍不住了,露出了已有些憋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煜,你快把我放下来。”顾不得此刻一副想要吃人表情的宇文煜,上官雪琼在他还抱着自己的时候扑腾了几下,想让宇文煜赶快放她自由。
将她放下,慢慢松开了手,宇文煜一时有些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本来是说好依着情况见机行事,上官雪琼还偏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什么危险偏做什么,要不是宇文煜能领会她的意图,她今日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都说不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得意。
“为了能来这后院,你还真是煞费苦心。”配合着上官雪琼演了那么大一出戏,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要探一探这后院,如今有惊无险的达成目的,倒也不算白费心思。
“我猜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知道自己今日之举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不过上官雪琼只是为了引出那个幕后的神秘人,至于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宵小之辈,念在他帮了大忙的份上,上官雪琼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你如何能确定这梨乐坊里有后院,而那些人又会在此行不法的勾当?”见上官雪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宇文煜都要觉得她已经忘了自己的正事。
“这梨乐坊表面上看起来是各路雅士聚集之地,可你难道没发现以器乐为名引来的多半是女儿家吗?来观看演出的本就不是什么风雅之人,而台上表演者,也不皆是各地的头牌。”如果要上官雪琼来说,那些供那个神秘人挑选的女子本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兴来客栈的掌柜绑来的,另一种就是梨乐坊借由以乐会友之名引来的,怕是除了那个神秘人之外,来选人的还大有人在,今天忽然出现的那个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这梨乐坊中就算同时出现了再多女子怕是也不会引人怀疑吧,他们只要说是请来演出的便好,所以这么一个安全之所自然是最适合做坏事的。”
不过有一点让上官雪琼想不通,整整十年,那么多女子下落不明,为何官府竟会不知,朝廷竟也不知,这里面是不是还牵扯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人。
“很可能这梨乐坊一开始只是协助兴来客栈那个掌柜给神秘人提供一个藏匿女子的地点,后来发现此举有利可图,便开始借由探讨音律之名也拐骗起女子来,一部分交给那个神秘人,一部分在演出之时供其他人挑选。”越说宇文煜越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起来,而且其中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那么多女子,不可能有不反抗的,即便他们对反抗者下了毒手,那那些真的被带走的、不知去向的,他们的家人难道不去寻他们吗?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沂城又怎么能如此安然。
“你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见宇文煜忽然沉默了,上官雪琼自然知道他也是遇上了想不明白的地方。
察觉到有人走进了后院中,上官雪琼立刻对着宇文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悄悄走到门边蹲下身子,想听清来人说了些什么。
“听说今天这梨乐坊来了位很特别的客人,我还听说坊主你将她留了下来,有这么回事吗?”这声音听来并不熟悉,上官雪琼断定声音的主人一定是那个神秘人,所以好奇的微微站起身透过门缝去看了一眼,但在黑暗中却并未将对方的长相看得分明。
“管家你误会了,这位客人不是梨乐坊要献给你的人。”知道他定是盯上了上官雪琼,坊主在心里大呼不妙,“不如管家去那间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看清了坊主手指的方向,上官雪琼也就确定了那些被关起来的女子身在何处。
“那倒不如坊主先带我去看看那位风姿绰约的姑娘可好?”这位管家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被打发去的,看他的架势,若是今日不让他见到无端闯入的上官雪琼,他是不会罢休的。
正在坊主犹豫之时,那个被称为“管家”的人已经在往上官雪琼所在的房间走去。
上官雪琼正要俯下身去,忽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脑袋,宇文煜抬手护住她,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又将她的头挪靠在自己肩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敢不敢同我打个赌,那坊主不会让他进来的。”即便是如此窘迫的情形,上官雪琼也仍是自信满满的模样,“那个坊主不知我的底细,不敢轻易交人。”
当久了并肩杀敌的同僚,宇文煜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和上官雪琼一起做这无聊之事,还把自己弄得如此憋屈又狼狈。
“管家且慢,那位姑娘不是独身一人,有一位公子在房中照顾她,那位公子看来有些功夫,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同他照面的好。”虽说两个人看起来本不相识,可是英雄救美的故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
对于二人此刻的姿势有些别扭,悄悄侧过头去看了宇文煜一眼,在看到他一脸冷峻的面容时,上官雪琼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宇文煜,你看看你绷着张脸的样子多么深入人心,坊主才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不好惹了。”
听到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确认安全了之后宇文煜才松开手。
只是上官雪琼的那句“不好惹”倒被他听得明明白白。
不好惹是吗?
可你上官雪琼还不是明知不好惹,却处处招惹。
轻轻推开门,上官雪琼探出身子朝着身边的宇文煜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
一路小心跟着那二人往院中深处走了过去,他们就看到两人小心的四下打量后进了其中一间屋子,互看了一眼,上官雪琼与宇文煜同时飞身上了屋顶,轻轻挪开了一片瓦,察看屋中的情形。
能看到屋中有几个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的年轻女子,几个人很是害怕的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应该是些被兴来客栈那位掌柜绑来的女子,只见那个管家来来回回的踱步看了几个人一遍又一遍,最后抬起手来点了点其中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还是送去之前的地方,小心着点。”交代完之后那管家便不再多作停留,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而那坊主赶忙紧随其后,“管家你且再随我来,我这里也有不少新寻来的姑娘。”
女坊主说着就要领那人再往前走,可那管家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有些事情虽然我家公子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却不得不多提醒你几句。”微微沉下了声音,那管家言辞里多了几分不满之意,“公子念及你主动想法子替他寻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所以你私自做的那些蠢事他大多替你平了去,可若是你自己再不多加小心,被官府或是其他什么人盯上了,谁也保不了你。”
每一件牵扯众多、叫人寻不着头绪的案子最终总会毁在某个环节中心存二心的人身上,如此看来,上官雪琼觉得这坊主倒是个很不错的突破口。
人都有欲望,所以可怕的从来不是有欲望的人,而是没有能力满足自己的欲望,可是却仍不甘心,还借着他人的名义试图满足自己的欲望之人。
对于这个坊主,说不定有必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