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夏携带一只凤凰正在厨房门口徘徊,想看能不能弄只鸡吃,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到了拆房的动静,回头一看就发现乔凡正怒火冲天的走进来,火气比之早上离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弥夏心里“啧啧啧”,正想过去套近乎,乔凡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屋后去劈柴了。
弥夏大惊,他的鸡还在锅里呢。
可见有些人纵有通天之能,心也不过就一只母鸡的大小了,出息都长在了胃里。
“哎哎哎,凡凡,你怎么了?鸡还在锅里呢,你去后边儿做什么。”
弥夏那张脸办起委屈时当真我见犹怜,很容易激发别人虐待或者疼爱的欲望,可今天乔凡只要一看见他就只能想起江楼月造访过的百十家花楼,气急一劈,圆木当即裂成两半,一半直接飞了出去。
弥夏手忙脚乱的接住,终于无心于老母鸡,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夜君方才出去找你了,怎么没见一起回来。”
这可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乔凡也不气了,微微一笑,声音柔的好似三月春风:“可千万别催你家仙君,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说罢施施然走了。
弥夏留在原地,心想他的喜酒不就是你的喜酒?但又觉得话音不对,脑子明显不够用,于是不得不把注意力又从母鸡上分来了一点。
正好此时江楼月也边想着事边走了进来,抬头就看见了偏头微张着嘴一脸疑惑的弥夏。
皱眉问道:“你干什么?蠢死了,凡凡呢?”
弥夏回神,眼神悠悠的移向了江楼月,心想夜君莫不是还要再纳一房妾?过去也没听说他有这爱好啊。
江楼月今天醋还没发作出来,就被乔凡糊了一脸莫名其妙,没来得及说他,干脆把火口对准弥夏。
飞来横祸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弥夏和他一起长大,这种事早就干的得心应手。
“把你那眼神收收,鸡都不愿意被你吃。凡凡刚刚先回来了,你见着他们没有。”
弥夏的脑子绕过了几座浮岛,终于咂摸出了味儿,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谴责着自家夜君。
“看见了。”
江楼月点头,忽然觉得哪儿不对,纳闷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弥夏没想到江楼月到这个时候还理所当然,悲愤道:“凡凡受了委屈。”
江楼月大惊:“怎么了?”
弥夏的眼神十分复杂,看样子恨不得亲自上阵抽他,江楼月见状以为他知道什么,忙问道:“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到这种时候了还如此威胁我!
弥夏忘了自己先前还不是很赞同江楼月和乔凡在一起的立场,轻而易举的挪了屁股,将有奶就是娘这句话贯彻到了极致。
“凡凡说了,等着喝你的喜酒!”
江楼月听了这话先是一喜,以为这是乔凡的回答,转瞬却咂摸出了这里面的感情不大对味,什么叫等着和“他”的喜酒?
又哀又怨的,若乔凡想要跟他坦白,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而乔凡的性格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这句话......
街坊四邻的提亲乔凡也该习惯了,几人谁都没往心里去,他不会在意......那么就是他之前那些破事儿被捅了出来......
此处为隐岛,与世隔绝,凤凰不会说话,那么能捅这个篓子的就只剩......
弥夏正沉浸在“老妇尽心嫁闺女,奈何惨遭无情汉”的话本里,只差没倒地跪下咬手帕,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两道剜骨似的视线在他背后来回刮,杀鸡似的。
“夜......夜君。”
“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江楼月熟知这怂包的劣根性,完全不相信他的鬼话,抬手凝火就丢向了弥夏,吓得后者径直蹿上房顶,抱着自己烧焦的尾巴尖儿心疼的呼呼。
“夜夜夜君你的灵力恢复啦?”
“差不多。赶紧下来!”
弥夏麻溜的滚了下来,老实巴交的坦白从宽了。
江楼月听完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误会在这儿,可他一不能真把弥夏扒皮抽筋撒盐给扔锅里和母鸡汤相亲相爱,二不能晦朔时光把过去的自己给揍一顿,三来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相信他在花楼里什么也没做——尽管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做,一杯倒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也只能安慰自己,乔凡这好歹也能说是为了自己吃醋,算不算一个相当大的进步?
弥夏扒着指缝看自己似乎是安全了,壮着胆子问:“夜君不打我了?”
江楼月扫了他一眼,嫌弃之意尽显,摆明是打算找个便宜人家把他给卖了,吓得他立马转移话题道:“那子华仙君咱们还见不见了?要不先去找倦书?”
“为何不见。”
弥夏有些错愕:“可这......”
凡凡不是还在生气吗?
江楼月摇头:“他并非如此不识大体之人,况且原本就是误会。”
弥夏:“......夜君此话当真,我至今也无法忘记子华仙君持琴中剑追杀你一百又七浮岛的事情。”
江楼月依旧摇头:“他打不过我。”
弥夏:“......”
哦。
江楼月在院子的石椅上坐下,笑了笑,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我原本以为知道这些事的人都缄口不言,如此看来倒并非如此......”
面对正事时弥夏和江楼月一样正经,他听罢说道:“如此看来至少两批,我看鬼面人与今日附身的人不像是一伙。”
“那你觉得是谁?”
“夜君心里不是有了答案?”
他们两相视一眼,一根手指在身边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中沾了沾,写了四个字——创世仙君。
茶水的痕迹转瞬即逝,院落中一时静寂无声。
远处的凤凰栖息在梧桐木的架子上打盹儿,院落外鸡犬相闻,本该是与世无争的隐居终老之所,两人却在同一刻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恐怖的错觉——他们的行动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一阵风后,弥夏开口:“往好处想,那创世仙君应当没有任何恶意。”
江楼月抿唇不语,看样子对他的话并不认同,弥夏不多做劝解,他知道江楼月并不在乎别人的恶意,但他很讨厌所谓宿命,更讨厌一切被人掌控而他无力回天的挫败。
“夜君方才说创世仙君的语气似与你熟识,心中有大概的人选吗?”
“看习惯是容子华,但听气质又不像......我觉得熟,但又想不起来......不过说起来,年轻一辈中尚有能耐,又不算太与世隔绝,平日里还做些正事的,除了容子华还能有谁?”
黎家隐居,神龙见首不见尾,温倦书成天到晚就写一些男欢女爱的小话本,剩下的江河日下,此话倒也在理。
江楼月抬手凝了个茶杯,虚空中抓了几下弄出了几朵干桂花,泡在了茶杯里,弥夏有些惊讶,这是江楼月紧张时的惯有动作,许久不曾见了,怎么......
“先不说这些,创世仙君有意,即便我们找不到,他也会主动来找我们,倒是另一件事.....”他又往杯子里加了许多桂花,茶水立马变得金灿灿起来,看样子甜的浓稠,“我听创世仙君的意思,永夜之症的扩散不光是因为民众的意志,也是因为蜃楼界失衡,重点提了一下当年守门仙君的凤眼石,这样看来,只要凤眼石归位,即可让永夜之症减退。”
弥夏思绪转了转就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永夜缓慢扩散,无能能阻止,却从乔凡上界的那一刻起暂停......那么凤眼石肯定在他身上,之所以没有减退只是因为凤眼石没有归位!”
江楼月点头:“凤眼石大概有了想法,问题在于归于何处......而且......”
弥夏沉浸在突破了永夜顽疾的喜悦里,追问道:“而且什么?”
江楼月拿起他那杯蚂蚁都不屑于碰的桂花糖水一饮而尽:“凡凡很可能是守门仙君的后人——或是别的什么,如此看来,迟早有恢复和暴露的一天......”
到那时,以当年蜃楼界居民逼死守门仙君的狂热,以及近年来又逐渐复苏的仇恨,乔凡该如何自处?
而他作为江家夜君,玄门之首,又该何去何从?
江楼月其人,或许是跋扈了些,当从书院出来后就少见迷茫,日益成为一个合格、强大、没有任何弱点的夜君,这种模样就连和他孟不离焦的弥夏都很少见到,甚至违背了他当初的誓言。
想要守护,又害怕自己能力尚浅,想要放手,却终究是初尝情字。
弥夏就着婚事之事陪着江楼月胡闹了这么多天,这一刻才想起职责,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被什么东西当头一撞,如黄钟大吕,久久回响。
你是夜君啊,梵音剑劈开阴云罩顶似的黑暗,生当果敢,无所畏惧,不动于心,不乱于情,你生当高飞,怎能因这小事乱了阵脚——
你是江楼月啊!
“夜君。”弥夏脸色煞白。
江楼月的第二杯桂花糖水已经成型,其浓稠程度比之前一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怕黏嗓子。
“什么。”
“请离开乔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