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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四相的脸都黑了。

这道旨意,谢含英显然丝毫没有透露给他们。他们也甚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和其他人一样,在今日才终于知道了谢含英的打算。

四相自然立刻就出言阻止。

“此事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人身份贵重,如何能上战场?此事万万不可,圣人定要珍重自身才是!”

“正是如此。圣人千金之体,如今又未曾留下太子,如何可以行此危险之事?恭请圣人三思,三思。”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诸臣皆在劝说谢含英,根本无人愿意谢含英在这种时候去冒险。毕竟,虽然这几年天灾不断,如今三王和边境蛮夷一同开战,让大庆朝颇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大庆朝因先帝的积累,本就有不少准备,且能打仗的将士,大庆朝也颇有几个。可以说,只要谢含英一直清醒理智的继续做明君,那么,大庆朝大约也只需要几年时间,便能将三王都好好的收拾完。就算不能一次将三王的野心打破,却也能至少收拾得了一个半。到时候,收拾了一个半,剩下的人,哪里还敢有所动作?如此,大庆朝便也可以安稳下来。

因此,在这种情形下,诸臣当然不愿意谢含英去冒险。尤其,谢含英的确是不错的皇帝,脾气也好,行事颇有君子之风,对待士人也极其的尊重。即便这位圣人还在朝中开始考试取官,收拢了一些寒门之人,但同时,这位圣人也允许世家中那些没有得到荫官的子弟参加,用来得到做官的机会。诸臣对谢含英,还是十分的敬重,不愿意这样早早的就换皇帝。

谢容英在一旁呆了好半晌,亦跪下来,请谢含英收回成命。言道:“圣人身份贵重,如何能上战场?若是圣人愿意,臣弟愿意代替圣人出征。”

四相皆皱眉。

让谢容英代替圣人去安抚百姓,这种事情,谢容英上次做的都仅仅是勉强;现下却又让谢容英去做带兵打仗的事情,哪怕只是挂个名而已,他们也不觉得这个容王能将这件事做的妥当。

当然,如果是换了昭王,昭王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小小年纪就自己为自己立下战功,并获封侯爵,战功赫赫。让昭王代替圣人出征,其结局必然是好的。四相心中也能安心。

但是,如今昭地之北,有突厥侵袭,昭地东,有高丽、扶桑联合攻击。之前朝廷又将守护昭地边境的江白和江白的十万精兵带走,昭王如今,只能靠着自己和自己的兵对付那些人,又哪里来的机会来帮圣人出征?

退一步说,就算昭王还能有闲暇,以他藩王的身份,只怕朝中也要好生的闹上一番。

至于容王……四相哪里肯?自是连忙开口劝阻,言道宁远侯江白经验丰富,只要周遭的支援不断,江白迟早能带人将定、显二王打退云云。

谢含英沉默了许久,却是将四相和诸臣的话,全部当做没有听到,只一意孤行道:“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唔,谢相留一下,其余人,退朝。”

诸臣皆被噎了个仰倒,奈何谢含英这一次极其的强势,诸臣想劝却也不能劝,只能都将目光全都看向谢相,指望着谢相能把“一时糊涂”的圣人给劝下来。

谢相今日也是难得来上朝,看到这种情形,也是皱紧了眉头。

谢容英微微有些失神。

自从上次之后,他就有种阿兄和四相,在联合起来算计他的感觉。而这一次……是否也是阿兄和四相想要算计他,让他代替阿兄上战场呢?

不过,就算是如此,谢容英心里也是愿意的。他本就想要上战场为自己挣功劳,不求其他,自皇后小高氏自焚而死,太后高氏便令容王妃不得再出门应酬,并将他唤了过去,跟他细细谈了一番,谢容英以求娶两位家世好的侧妃为条件,抱住了容王妃的性命。但是,高氏也慎重的告诉他,最好不要令容王妃生子。

谢容英虽不知其中内情,但也希望他求来的王妃能过得好一些,就算不能生子,也能以容王妃的身份出门应酬,再有……他还是希望能得到一个藩地,因此便想着,若是可以,能像谢远一样,在战场上挣得一些战功,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四相会愿意的,阿兄,也会愿意的,是么?

谢容英想到此处,便回了容王府,容王妃的院子。

谢含英留下了谢相,却是和谢相并排朝着紫宸殿走去。

谢相这一路上,想了无处要劝解谢含英的话,可是,等到了紫宸殿,谢含英很快挥退了宫人,殿中只留下了他和刚刚赶过来的张老太医和寇大夫时,谢相就是一皱眉。

谢含英道:“两位圣手且帮曾叔祖瞧一瞧,朕若说了实话,曾叔祖可会受不住?”

谢相闻言眉心直接拧成了个疙瘩。

张老太医和寇大夫分别为谢相把脉,并看了谢相最近三年的脉案。

张老太医摸须道:“富润屋,德润身,谢相心广体胖,身上虽有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有的小毛病,但总体来说,很是健康。”

寇大夫依旧不怎么喜欢谢家皇室,因此哼了一声,道:“保养的很好,大约一个不小心,还能活到一百岁!你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

谢相活到了耄耋之年,当然不会轻易跟人计较,闻言心思一转,就皱眉道:“圣人?圣人可是生病了?若是生病,那就更该好生将养着,如何能再想那些亲自御驾亲征之事?简直荒唐!”

寇大夫和张老太医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

谢含英咳嗽了一声,对张老太医微微颔首。

张老太医这才站了出来,将谢含英的身体生病,以及是何病症,还有治疗的几率有多少,谢含英有多少存活可能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谢含英只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寇大夫这次却也不再讽刺这谢家皇室人,只正坐席上,心中飞快的想着谢含英这几日的脉案,还有接下去的针灸方案等等。

谢相却已经听得傻住了!

谢相何等人也?他能活那么多岁,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女一一死在他前面,老妻早逝,甚至有的孙子孙女都比他去的早,却还能精神矍铄,站在朝堂之上为谢含英出谋划策,当初还尤其有先见之明的投资了先帝,其中心计,自不必多提。

他对着谢含英能赢过三王,心中也是自信满满。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谢含英……竟是命不久矣!

谢相心中挣扎许久,终于道:“当真,没法子了?”

张老太医苦笑:“谢相,圣人是咱们的圣人,若是圣人能好,老夫是傻了,才会不治好圣人。”见谢相看向寇大夫,张老太医解释道,“若是圣人能好生将养,老夫与寇大夫联手的话,自是有七八分可能治好圣人。但是……”

大庆朝战事不断,朝中诸事繁多,三王争权,这种情形下,圣人如何有机会好生将养?怕是日日都不得安寝,何谈好生将养?

谢相也沉默下来。

他这次沉默的比之前还要久,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谢含英:“圣人,这件事,是真的?”

谢含英轻轻颔首,认真答道:“曾叔祖,朕从不玩笑。”

谢相又沉默下来,这一次,他却没有沉默太久,深吸了一口气,便道:“既如此,圣人,便下圣旨,退位让贤,请容王登基罢!”

无论如何,即便知道,如果容王登基,天下将有很多事情将会变化,甚至,三王很有可能真的把谢含英和谢容英赶下去。

可是,那又如何呢?

谢相终究是看着谢含英出生、长大、做皇太孙、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君主的。

这样的人,今岁才区区二十二岁,这样的年纪,谢相是谢含英的嫡亲的长辈,如何能看着谢含英就这样去死?他于心何忍?

因此谢相三次沉默,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让谢含英让位,让谢含英……活下去。

张老太医和寇大夫眼中都有些惊讶,显见是没有料到,谢相会说出这句话来。

谢含英微微失神片刻,才苦笑一声,摆手令张老太医和寇大夫退下,才道:“曾叔祖疼我,可是,若我退位,这样一个天下……容英他,担不下来。”见谢相还欲开口,谢含英轻轻一叹,目光悠远而坚定,“我九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孙,此生所学,皆是为君之道。心中所愿,是此生不愧对天子之称,不愧对天下百姓,不愧对对我期望颇深的阿翁和阿爹。若我退位,容易能代替我,让天下人继续相信阿爹和阿翁的眼光,那么,我甘愿退位,从此只做一田舍翁,亦是好的。可是……曾叔祖,容英他,做不到。这样一个几乎混乱的朝廷,以容英的本事,他无法接手。”

谢相几度欲要开口再劝,却终究没有再劝。

是啊,若是谢含英当真退位,躲去深山老林去休养,让容王即刻登基,那么,等待容王的,只剩下了被三王推翻这个结局。

谢相微微闭目,半晌才声音嘶哑的道:“那圣人,是想要御驾亲征,鼓舞将士士气,这一次,将显王直接收拾了,若是可能,也对定王有所伤害。尔后再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待回来后,好生教一教容王,待再撑上个一两年,再安心离世么?

这次轮到谢含英沉默了。

他似是在思考,好一会,才抬眸看向谢相,似是犹豫,似是踟蹰,开口道:“若是容英可以,我自择容英。若是容英不可以……一二年后,待我将这国家收拾的能见人一些了,谢相觉得,昭王如何?”

谢相登时面色大变。

谢含英瞧见谢相的脸色,哪里还有甚么不知的?微微苦笑,叹道:“连曾叔祖都是这样的反应,孟相其他三相,想来也定然不会同意此事。”

谢相道:“若论才干,昭王的确合适。但是……圣人当知道,昭王的生父,乃是敬王。若昭王继位,要如何对待敬王?若是敬王一直老实,便也罢了。若敬王依旧要反,昭王与敬王父子对上,单单是天下的文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没了昭王。且,容王乃是圣人的亲生兄弟,圣人若不选他,那么天下臣民,又该如何看容王?圣人与容王是亲兄弟,自该知晓,容王的心眼……并不是那么的宽广。若到时候,容王被人故意挑拨离间,再从中做了些甚么事情,昭王到时,又该如何对容王出手?要知道,昭王一旦出手,指责昭王的人,只怕会更多。而史书之上,纵然昭王将来功绩再多,毕竟不是正统出身,亦会遭来诸多非议。”

更何况,谁又能真的确定,昭王,便不是故意和敬王疏离的?若是如此,岂非狼入虎口?

谢含英道:“曾叔祖忘了,阿远已经过继到阿爹名下了。”

谢相仍旧摇头:“圣人,昭王与容王,都是臣的曾侄孙,臣尚且都不能允许这件事的发生。那么,圣人以为,诸臣之中,又能有几日愿意这件事情?更何况,圣人之上,还有太后,朝堂之外,还有人言,此生之外,还有世人的笔墨。圣人纵然是仍旧一意孤行,那么,臣敢问圣人,若昭王来了长安,昭地当如何?昭地北邻突厥,东邻高丽扶桑,到时候,昭地又该由谁来守护?容王……他虽心中向武,却并未上过战场,又有心胸狭小之故,圣人以为,容王,能代替昭王么?”

谢含英不语。

谢相叹道:“若是容王登基,昭王定会辅佐容王;若是换了昭王……容王必然与昭王心生嫌隙,甚而做出大错。其结局,不是死,便是被一声圈禁。圣人,若择昭王,想要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结果么?”

谢含英沉吟许久,才长长叹道:“曾叔祖,我欠阿远良多。”

谢相只目光幽幽地道:“这是天意,是他的命。他的命,便是如此,要么背弃先帝与你,和敬王一道反了;要么,就是这一生,都是你们兄弟的马前卒。这就是命。”

谢含英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左手鲜血直流。

昭地。

谢远刚刚下了战场。

这一仗他打得颇为酣畅淋漓,直接将这次前来的三万突厥军,杀了个七七八八,甚而还俘虏了一位突厥王子和几千突厥军。这样的结果,由不得谢远心中不高兴。

待回到军帐,他先收到了殷守写来的满是思念的信,接着又看到了之前他因担忧粮食不够,便派了十只大船,前去天竺等地采买粮食。

而这些船,都回来了。

并且不是单独十只船回来,后面还带了十只天竺等地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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