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平,平安的安,平安的平。我的父亲是帝王,我是蜀国的帝姬。
可我,却不是父亲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自我懂事起,就一直住在皇宫。
我曾问过慈姑姑,她说我是佛主送来的,我没见过佛主,慈姑姑也没见过。我和四哥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可是我却不喜欢他,他老是抢我的吃食,还偷我的文章。
宫里人人都怕我,可是我知道,他们怕的不是我,他们怕的是父亲的女儿,是帝姬这个名头。
我的父亲是个英勇伟岸的男子,他懂好多东西,他会给我讲故事,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讲大漠的孤烟,讲边境的长河,还有我从未见过的穆叔叔,父亲说他死在了沙场,他是个英雄。
可是他讲了这么多,唯独没有帝后。
慈姑姑说帝后是父亲的忌讳,不能提,所以,我从未问过。
父亲喜欢聪慧的孩子,所以父亲最喜欢我,因为我比三个哥哥都要聪明的多,父亲常说若我是个男孩就好了,我不懂,我是男孩又如何?
为此,我很苦恼。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一直想把我抱去养的谢夫人忽然疯了,大哥和大姐死在了他们母妃的宫殿里,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子,也投了缳。
我从没见过那么难过的父亲,仿佛一夜间老了好多岁。
那天,我还见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他似乎很悲伤很悲伤,他问父亲,“我可以把蓉安带走吗?”
然后父亲点点头,“她一直都不想在这。”
殿门被紧紧闭合,我看见瘫坐在桌案前的父亲,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都走了。”过了许久他才看见我,笑着冲我招招手,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开心,他眼里的泪还未干,眼底的悲伤满的快要溢出来。
那天以后,我便成了蜀国唯一的帝姬。
为了让父亲开心,我拼了命的读书,渐渐地我可以在父亲那里连对数首小诗压过四哥一大截,可以著文章驳的韦先生哑口无言,连七彩鞭也可以耍的优美凌厉。
父亲礼佛,每年都要带着我去回安寺上香,我不明白为何,我只知道了悟大师似乎很喜欢我。
他曾给我算过一卦:本该生得鸿雁命,莫名占取凤凰颜。
我不知道这卦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他问我,“安平以后想做什么。”
“去大漠看落日。”没错,这是我的梦想,我想要去看最广阔的天地。
我一直以为等我长大了,这个愿望就可以实现,直到我十六岁那年父亲病重。
父亲的病来的突然,明明还是山一样的男子,忽然就倒塌了,病榻上,他握着我的手,他问,“你愿不愿意嫁给老四。”
“老四是四哥么?”我有点蒙,父亲应该知道,我与四哥相互不喜,何况,我一直拿他当哥哥。
“孤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能撑得起这天下。”父亲的头发早已灰白,眼角生了数不清的皱纹,“天下乱了这么久,不能再乱了。”
若你是个男孩就好了,这个天下,容不得女子立于高位。
“四哥不喜欢我。”我仿佛看见了大漠的落日,真的就这么在我心头落下。
“孤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带了恳求,“安平,帮帮老四吧。”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这一辈子,怕是都无法去看那片广袤无垠的大地。
三日后,父亲驾崩,传位于四哥,父亲喜欢回安寺,也要死在回安寺,临走前我看到他在笑,我跪在四哥身边,拉着父亲的手,我听见他说,“我好像看到了阿沅。”
阿沅,是帝后的名讳。
四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父亲走后,他便彻底随了自个的性子,夜夜笙歌。
我看着外面的大雨,丝乐声从远处传来,笔下的奏折还有许多,原来这就是我,一心想要翱翔于山川大海的鸿雁命,最后却不得不困死于宫中凤凰颜。
后来我生了皇子,四哥却越发的**无度,居然听了那妖妃的话,在后宫开炉炼丹,之后更是不停地有道士进出宫闱。
父亲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了这片江山,临了却留下这么两个儿子,二哥性子绵软,四哥沉迷女色,难怪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我身上。
天应七年,我的儿子已经六岁,因着有父亲的遗旨,即便是四哥再不满,他也被封为大蜀的太子。我很少主动去找四哥,可是这次再不寻,这天下就真的完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折了他,也不能毁了江山,毁了太平。”父亲看的够远,可是却无能为力。我不知他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我讲的这句话,是不是也有过迷茫,是不是也有过挣扎,毕竟我从来都没真正看懂过父亲。
天应七年,帝王崩,太子继位。
我坐在珠帘后,看着众臣跪拜,四哥的话犹在耳畔,“你怎么敢杀我?你不过是佛寺边随手捡来的贱种。”
我为什么不敢?你哪里比得上江山社稷,哪里比得上天下太平,哪里配做父亲的儿子?
我叫安平,是蜀国唯一的帝姬,是第一位垂帘临政的太后。我的父亲是帝王,丈夫是帝王,儿子也是帝王。
可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若我真是父亲的孩子,该多好。若我能去看大漠的远树孤烟,又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