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在回县衙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看到的人影是什么身份呢?很显然,那个人这两日肯定一直在盯着自己。自己昨日去三郎家然后又去六指猴家,那个人必然也悄悄的尾随而去,他必然知道三郎和六指猴与正在调查的凶案有关系,所以昨夜才会带人到了嫌犯的家里。通过大郎的陈述和六指猴家的现场可以明确猜道,这些人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对这些人非常重要。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是财物,这些人根本无需如此神秘的自行查找,完全可以选择报官,等待窃贼落网起获赃物之后返还给他们。而他们却偏偏选择不报官,而是暗中尾随自己然后夜间悄悄行动,那只能说明他们寻找之物是不能让外界知道的东西。如果这些人是罗汉寺派出去的,那就证明是罗汉寺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可是一个寺院能有什么神秘而宝贵的东西不能让外界人知道呢?而且为什么圆净又不肯承认失窃了呢?所有这些疑问给裴度带来了巨大的困惑,所以他径直来到了罗汉寺,再次找到了住持圆净。
“少府可是抓到了真凶?”
“惭愧。本官还未曾将真凶缉捕到案。今日再次打扰法师清静,是想让法师好好想想,贵寺是否丢失了什么东西,而法师因为疏忽却未曾注意到?”
“窃案发生之后,老衲就把本寺所有的僧人聚到一起,叮嘱他们仔细检查是否有物品失窃,所有僧人反复检查后回报老衲,确实没有物品失窃。少府也看到了,本寺规模并不大,香火也不旺,根本没有任何贵重的物品能吸引窃贼垂涎。”
“贵重物品虽然没有,但是寺中是否有什么珍稀或特有的佛家物品、经书或有特殊价值的法器呢?”
“确实没有。象青龙寺这种小寺院,除了老衲等清修僧人把它视为礼佛修行之所,恐怕连很多佛门弟子都难耐本寺的冷清而不愿住在本寺修行。”
......
裴度回到县衙,坐在椅子上苦苦思索这件奇怪的窃案。
身边一个衙役看着他一言不发,很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少府大人有何烦闷不妨跟小人说说,也许说出来心里能痛快一些。”
裴度听了苦笑了一下,说道:“本官的苦恼是,这六指猴下落不明,同时暗中还有人也在找他。明明知道六指猴窃得了什么东西,可偏偏却没有失主报案?”
衙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可能刚刚就任少府之位,心中只想着把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少府难道就没有想想,咱们现在主要任务是抓到杀人凶手。没有失主报案就少了一件窃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与杀人案无关的案情,少府何必去给自己添乱呢?”
“这就是你们办案多年的经验吗?”裴度面有愠色地问道。
“少府息怒,小人也是看大人心中苦恼才斗胆说这些的。小人跟随几任少府,他们侦办案中案都是这样,抓住嫌犯以后有线索就继续侦办,没有头绪就算了。”
裴度听了衙役的话没再继续说什么,停了一会才说道:“本官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记住,每个案件背后都有一个苦主,多侦办一个案子就多一分心安。当务之急是先抓到六指猴,至于能不能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查到其它案件,这些都是后话。你去帮本官传话,让所有人都到长安城里去转转,包括万年县那边也要去,多找那些游手好闲之辈打探一番,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如果三日之后还没有线索,本官只能让明府大人上报京兆府,通过刑部对六指猴发出海捕文书。”
......
裴度这两日也没闲着,亲自和手下人一起到长安县的各个角落寻访,希翼能找到什么线索。可是,长安城太大了,一百零八个里坊,还有占地广阔的东西两市,人口近百万,在这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况且六指猴毕竟是个乡下蟊贼,主要还是在乡里危害一方,所以在长安城内,几乎没有人认识他。即便个别市井之徒认识六指猴,也是在酒肆妓院中的一面之缘,对他本人的底细根本一无所知。
裴度有些气馁了,他知道这么大海捞针的寻找也不是办法,决定回长安县衙找县令李齐运禀报,必须通过刑部发海捕文书才可能抓到嫌犯六指猴。
当走到金光门内大街时,看到前面有一群人正围着一个骑马的公子喧哗着,人群还随着马匹前行而缓慢的移动着。裴度快步走上前,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一个公子骑着马,马后拉着一个被绑住双手、披头散发、满身污垢的高大男人,被绑之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不时的吆喝那被绑的人“快点走!”,裴度就挤到人群前面,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挤到人群前面,他一下认出了骑马的公子竟然是李愬,后面跟着的矮个正是斗鸡眼郑注。
“李公子,在下裴度。”裴度马上大声说道。
李愬听到了裴度的叫声,勒住马停下,看到果然是见过两面的裴度,从马背上跳下来,拱手说道:“原来是裴兄。”
“公子这是从何而来?马后捆绑的又是何人?”裴度拱手问道。
“在下近日去咸阳看望父亲,回来时在路上碰到了这个乞丐。在下看他身材魁梧健壮,沦为乞丐必有不得已的原因,于是好心买了大饼给他吃,然后想再给他一些盘缠做路费回乡。没想到这个人恩将仇报,抢了我装着钱帛的包袱就跑。”
“就是,这厮实在气人,原以为他是个落魄之人,没曾想却是个强盗。要不是因为碰到的是我家公子,这厮就会得逞了。”郑注在边上说道。
“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此人?”
李愬说道:“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在下都懒得与他说话,现在准备送到衙门里去,让他好好吃顿板子。”李愬说道。
“哦,那就巧了。在下目前正供职于长安县衙,任少府一职。”
李愬看了看裴度的衣着和身边的衙役,说道:“如此正好,既然碰上了裴少府,那我就不去你们的衙门了,把人交给你了。”
裴度赶忙说道:“人交给我可以,但是还得麻烦李公子跟我回到衙门去走个过场,因为毕竟公子是事主。”说完,示意衙役把绳子从马鞍上解开,押着人犯回县衙。
......
把李愬送出县衙,裴度让差役把那个人押过来审讯。
绳子已经解开了,那人跪在地上,看起来很害怕,目光游移不定。
“嫌犯姓名、籍贯、所为何事被押到这里?快快从实招来。”
“小人赵文,家住咸阳。因家中老父生病却无钱医治,所以打算从咸阳到长安来谋个事情,靠出卖力气挣些钱给老父看病。因路上见到那个公子包裹中的钱帛甚多,所以一时起了贪心,想抢走钱帛回咸阳,没想到碰上的却是一位武功高强的公子,被他擒到了这里。”
案情实在很简单,嫌犯也供认不讳,裴度让负责记录的衙役把口供给赵文读了一遍,赵文表示认可,衙役就拿着笔和印盒让他签字画押。
可是赵文这时却说到:“小人不会写字。”
衙役说道:“画个圆圈,印个手摸就可以了。”
赵文哆哆嗦嗦的伸出左手拿住笔,在供状上很生硬的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放下笔又要用左手去沾印盒。衙役说道:“朝廷规定,所有案犯必须用右手印手模。”
赵文听了哆嗦了一下,壮着胆说道:“小人右手受了伤。”说完,哆哆嗦嗦的从袖子中伸出右手,果然,赵文右手上缠满了脏兮兮的布条,从布条上还能依稀看出上面已经干涸的血渍。
衙役看了看,对裴度说道:“稟少府,案犯右手确实有伤,这如何是好?”
裴度听了,心中突然一动,说道:“把他右手上缠的布打开,看看是否真的不能画押。”
衙役听了,示意边上的人上来拆赵文手上的布,赵文却把右手死死缩到袖子里抗拒。裴度此时大喝一声:“大胆谢飞,还不从实招来!”
赵文听到裴度的喝声,就像一声惊雷劈到了身上,顿时瘫软在了那里。
裴度一看嫌犯这样的表情,心中狂喜,马上说道:“马上把他手上的布给本官拆了。”说完就快步走了过来。
衙役三下五除二地拆开了嫌犯手上的布条,果然,嫌犯的右手小指侧面明显的断茬,上面似乎用白灰做过止血处理,白灰和着血凝成了暗红色的泥巴。
看着嫌犯如此表情,裴度基本上断定了此人就是六指猴谢飞,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他马上派人到金光里去找里正来辨认,然后坐在堂上说道:“谢飞,既然本官已经认出了你,还不把杀掉阿三灭口的事情从实招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六指猴谢飞根本不知道裴度都掌握了什么情况,心知如果供出实情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咬着牙说道:“小人确是谢飞,但是大人所说的杀阿三灭口之事,小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裴度听六指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微笑着缓缓说道:“看来还需要本官提醒你一下了?那天晚上你和阿三一起到罗汉寺行窃,先在罗汉寺后墙掘通了一个墙洞。但是因为你身材高大,进出那个墙洞不便,就由阿三进去行窃。可没想到被僧人发现了,阿三在爬出墙洞的时侯,你本想在墙外把他拉出来一起尽速逃出,却不曾想阿三的腿被僧人在墙内死死抓住了。你见阿三无法逃出来,知道他被抓就会供出你的身份,所以你选择杀掉阿三灭口。为了防止阿三的尸体被人认出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你,你便残忍的将阿三的头颅割下并丢弃于茅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