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光知道玉真郡主这么说是因为对自己并不了解而有所保留,只好说道:“末将年少从军就到了朔方军,说话不会绕弯子,还请郭将军和郡主谅解。”说完,徐廷光就把朔方军自驻扎在咸阳以来的情况和自己心中的郁闷说了一遍。
玉真听徐廷光将朔方军和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在欣喜徐廷光并没有盲目地帮李怀光助纣为虐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惭愧,没想到徐廷光居然是一个如此磊落豪爽之人。
郭曙还是比较老练,并没有被徐廷光的豪爽而放松了警惕,而是说道:“依郭将军所言,朔方军绝大多数将士之所以跟随李怀光,完全是因为家眷被扣押才不得已而顺从的,其实内心仍旧心向朝廷?”
“正是如此。所以李(怀光)太尉才不敢重用原来的朔方将领。”
郭曙说道:“李太尉实在不明智。据我在奉天时候听说,本来奉天勤王他是第一功臣,必将得到陛下召见并得到重赏。只因为他对奸相卢杞的言辞过于公开和激进,从而引发了卢杞的忌惮。奉天解围之后,他居功自傲,完全忽视了奸相卢杞在陛下面前的影响力,最终才无法得见天颜到咸阳驻军,那时他如果能率领朔方军迅速攻打长安,即便不能收复长安,陛下依旧会信任并重用他。但是他一错再错,不思进取反而拥兵自重,甚至用收复长安为条件要挟陛下远贬卢杞等人,这已经犯了带兵将领的大忌。陛下虽意识到了卢杞等人的奸诈,但不可否认还是迫于他的压力才远贬了几个佞臣,满足了他的心愿。可他却不知收敛,竟然变本加厉,杀了李建威进而吞并了同样来勤王的鄜坊军。如果在承平时候,李太尉这就算是公开谋反了。但是非常时期,陛下依旧以大局为重,不仅宽宥了他的罪行,还赐铁券以安其心,表示绝不会秋后算账。可他是怎么做的?将陛下赏赐的铁券扔掉不说,还威胁陛下让出奉天。郭将军,抛开私人情谊,如果换做是别的藩镇统帅这么做,你觉得其所作所为是否大逆不道呢?”
徐廷光听了沉默不语,因为郭曙确实说的是实话。
郭曙继续说道:“我从奉天出来的时候,听说陛下已经采纳了李泌先生的建议,打算褫夺他的元帅之职,一两日之内就会有诏书颁布,但不会把李太尉视作叛臣,诏书中让各镇兵马不必再听从他的号令,各归本镇统军将领自行指挥。”
徐廷光一听朝廷只是夺了李怀光的元帅一职,并没有将朔方节度使一职剥夺,不禁感叹道:“看来朝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是不知道太尉此时是否能幡然悔悟,放下心中芥蒂,忠心为朝廷收复长安。”
玉真郡主此时接过来说道:“我觉得朝廷之所以如此对待李太尉,根本原因还是朔方军并没有与朝廷兵戎相见。陛下想必也是因为朔方军自创建以来一向忠于朝廷,为大唐立下过无数战功才如此天恩浩荡,与其说是宽宥了李太尉,莫不如说是陛下依旧信任朔方军。但是如果李太尉仍旧执迷不悟,以我对朔方军将士的了解,旦夕之间,朔方军必定会抛弃他,到那时,他就将成为一个手上没有兵马的太尉。”
徐廷光知道玉真郡主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以目前朔方军内部暗潮涌动的情况来推断,一旦诏书到达之后,李怀光如果不能用行动来表达对朝廷的忠心,再一意孤行的话必将面对朔方军将士众叛亲离的结果。真到那一步,他只空剩下一个节度使的名号,对朝廷而言将而失去任何谈判的筹码和价值,等待他的只是死路一条。
徐廷光叹了口气说道:“哎----,本将从大义上来说是忠于朝廷的,绝不愿看到朔方军这支功勋之师背叛朝廷。但是从私谊上,李太尉对本将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太尉提携,本将绝没有今日的地位。到底该如何做,本将已经纠结许久了。”
听了徐廷光的话,玉真郡主说道:“徐将军确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帮徐将军暂时解忧。”
“哦?郡主请讲!”
“陛下的诏书一经颁布,就表明朝廷至少在收复长安这场战斗中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朔方军。那时李太尉必然会有动作,要么是附逆于长安的叛贼朱泚,与朝廷兵戎相见;要么就是原地不动继续观望。但是我以为,以目前朔方军众将士的想法,当然不愿追随李太尉与朝廷反目,那么朔方军最好的出路就是退回到朔方,无论是算为朝廷镇守边疆也好,还是退回老巢自保也罢,至少从朝廷到李太尉,进而包括徐将军在内的朔方全体将士,都脱开了目前的困局?”
徐廷光此时也在想着圣旨颁发以后朔方军将何去何从,心中也想到了摆在李怀光面前的的两条路,没想到玉真郡主却说出了第三条道路,大喜道:“郡主所言恐怕是眼下最为可行的办法了,如此一来,朔方军虽然没为朝廷出力,但至少也没有跟随逆贼反叛。”
郭曙听了也觉得玉真郡主的办法可行,说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此法不仅保全了朔方军,也保全了李太尉。就看将来李太尉何去何从了!”
玉真郡主继续说道:“既然朔方军驻留在咸阳不替朝廷出力,这个办法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是,我想提醒徐将军的是,此办法只是暂时将矛盾搁置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最终如何解开这个矛盾,还要看李太尉何去何从。希望徐将军能利用这段时间劝谏一下李太尉,不要因为私谊最终废了大义。”
玉真郡主的话说出了实质,毕竟朔方军的未来目前只在李怀光一念之间。
徐廷光说道:“请郭将军和郡主放心,本将从未忘记朔方军忠君报国的传统。但凡还有一线希望,本将绝对会在李太尉面前尽力劝谏。”
郭曙听完徐廷光的话,说道:“朔方军自平定安史之乱开始名将如云,个个都是忠义之人,为大唐攘外安内立下赫赫战功,我郭家之所以如此关心朔方军,实在是不忍看到功勋之师背叛朝廷。”
徐廷光当然明白郭家和朔方军的渊源,在此形势微妙的时刻来到这,绝对不简单是为了朝廷,肯定是发自真心的为了这支军队的前途担忧,于是主动说道:“将军,我知道郭家自汾阳王起,两代人为朔方军呕心沥血才铸就了这支威武之师,自然不希望朔方军的威名受到任何贬损。我看不如这样,明天一早,将军可换上朔方军的军装,持我的令牌秘密进入咸阳去拜访故旧,一来安抚一下这些将领,让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要冒然而动;另外就是希望将军叮嘱一下他们,朝廷诏书颁布之时,让他们一起劝谏李太尉退回朔方,本将才好在私下里再行劝谏。”
郭曙一听徐廷光的建议正和自己的心意,不禁心中大喜,嘴上却故意说道:“徐将军的想法虽然可行,但是不知道如此一来会不会给徐将军带来麻烦?”
徐廷光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无妨,但郭将军入城以后尽量低调,千万不要张扬。将军明日可自行决定什么时候入城并与什么将领见面,本将绝不派人跟随。徐某自忖让郭将军入城既是为了挽救朔方军,也是为了挽救李太尉,一旦有任何麻烦,我徐廷光用项上人头保证将军的安全。”
郭曙与玉真郡主对视了一下,示意玉真可有什么补充。
玉真郡主说道:“叔叔,侄女也想陪您一起入城。”
郭曙一听玉真的话,就意识到玉真郡主这是在提醒自己不可过于信任徐廷光,马上说道:“你一个姑娘家不谙军旅,此行又多有不变,你还是在城外等我吧。”
徐廷光也说到:“郡主还是不要进城了,虽然朔方军将士对汾阳王忠心仍在,但是毕竟如今局势微妙,郡主还是留在大营之内更为安全。”
玉真郡主却假装很不情愿的样子撅着嘴说道:“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处处都要受到限制吗?”
郭曙对徐廷光说道:“这个孩子被我哥哥嫂子都宠坏了,让将军见笑了。”
“郡主不爱红妆爱武装,身为金枝玉叶却不畏军旅劳顿能来看望朔方将士,这也只有汾阳王府上的千金才有这样的魄力啊,本将心中十分佩服。郭将军尽管放心入城,只是要委屈一下郡主,明日就在本将身边做一天的带刀侍卫如何?”
郭曙和玉真都明白徐廷光这么说完全是请二人放心,如果郭曙此行遇险,玉真郡主可以随时杀掉他,于是赶忙拱手谢过。
…….
第二天一早,郭曙换好了朔方军的军装,手持徐廷光的令牌进了咸阳城。徐廷光则呆在大帐中处理军务,任由玉真郡主在身旁持刀“护卫”。直到午后,郭曙安然无恙的返回了徐廷光的大营,玉真郡主才送了一口气。
郭曙双手送上令牌,对徐廷光说道:“此行非常顺利,见到了很多朔方旧将,将军放心,一旦陛下的圣旨到了咸阳,如果李太尉还首鼠两端,众将一定会力谏李太尉返回灵州(朔方节度使府所在地,今宁夏吴忠市)。”
徐廷光听了也十分高兴,说道:“如此一来,我到时只要再行劝谏,李太尉见众议如此,一定会回师灵州的。”
……
第二天,郭曙和玉真告别了徐廷光离开咸阳,转了个弯又往奉天方向走去,郭曙边走边说道:“一会见完孟保,你觉得我们该回奉天还是如何?”
玉真郡主却说道:“叔叔这是在考我吗?”
郭曙一听,佯装不懂,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还是别装了,朔方军的威胁解除了,收复长安的任务自然要落到李晟元帅肩上,我们自然要去东渭桥走一趟了!”
郭曙听了点点头说道:“果然不愧是我郭家的姑娘,就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