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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苴梦冲(1 / 1)

通过对魏修的审理,王希迁已经弄清了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魏修欲报当年爷爷被杀之仇,甘愿在资敬寺被抓,并诬陷郭纲阴谋作乱,为的就是与郭纲同归于尽,并让整个汾阳王府因此受到天子怀疑,进而受到株连。

于是,他急忙入宫来找俱文珍汇报案情。

俱文珍听完王希迁对整个案情的汇报,说道:“事关重大,咱家得尽快向陛下禀报。你先在外边等一等。”说完,俱文珍就进殿去向德宗禀报。

德宗听了以后,沉思了许久,说道:“看来郭纲这次回长安,确实是为了见郭晞最后一面。但是其已经犯下投敌叛国的死罪,朕无论如何也不能宽宥他。吩咐下去,让王希迁善待郭纲,不要为难他。”

“老奴遵旨!”俱文珍刚要转身下去,突然想起郭暧,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对驸马都尉郭暧可有什么旨意?”

“先一起关着,等到大理寺那边有了结果再说。”

……..

舒王真没想到抓住郭刚以后,居然又牵扯出郭纲阴谋作乱的大案。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胆子有点小了,如果当时再稍微大胆一点,自己直接向父皇举报郭纲在资敬寺一事,这么大的功劳不就是记在自己头上了吗。为此他后悔不已,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想立功就要再找机会。于是他秘密找到了张延赏。

舒王开门见山,对张延赏说道:“张相公,本王觉得前段时间郜国公主一案折腾了半天,你我都没有从中得到好处,本王打算再做一点文章,不知相国大人可有兴趣?”

张延赏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新政不见任何效果不说,还在郜国公主一案上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受到了天子的斥责,所以他不想再给自己增加麻烦,于是说道:“舒王殿下,眼下本官在陛下面前处境不妙,还是安心蛰伏为好。”

“张相公这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张延赏听了舒王揶揄自己的话心中不爽,说道:“殿下委托给本相的事情都是有难度的,如果殿下能将李白和郭纲的案子交给本相,本相也不至于似今天这般被动。”

舒王听了张延赏的话有些汗颜,为自己开脱道:“李白案交给裴延龄是因为他主管度支,而郭纲一案牵扯到和汾阳王府公开撕破脸皮,本王都躲在幕后。关于郭纲,本王并不知道最后会从他身上挖出阴谋作乱的大案,要是早知道能有这么大的收获,本王也不会将这个功劳送给俱文珍。”

舒王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知道张相公看出来没有,父皇在这两件牵扯到汾阳王府的案子上,态度似乎有些强硬,完全不顾及汾阳王生前的情面。”

张延赏不好在舒王面前说德宗其实是更在乎钱,只能说道:“本相从这两件案子上看出,陛下有意提振纲纪,无论是何人犯法,陛下都不会纵容。”

舒王则没有那么多的顾及,摇着头说道:“本王却认为父皇紧盯着郭家,其实还是关心那六百万两赃银的下落。”

“六百万两赃银?”

舒王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马上说道:“这是本王猜测的,永王当年驻守金陵,明皇将大唐最富庶的地区都划拨给了他管辖,按照当时整个江南每年的赋税额,折合成银两应该至少有六百万两吧。”

张延赏知道舒王是在搪塞自己,所以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

舒王赶紧叉开话题,说道:“现在左金吾将军郭曙深陷囹圄,金吾兵正是群龙无首之际,本王看到监管郜国公主府的金吾兵已是形同虚设,恰好本王的眼线最近又看到李万在郜国公主府外徘徊,看来他这是贼心不死。本王想成人之美,替他创造一个能让他入府与郜国公主相见的机会,不知张相公是否愿意配合本王。”

张延赏在郜国公主案上栽了跟头,确实想扳回颜面,于是说道:“殿下可以去安排,本相愿意在机缘合适的时候配合殿下。”

……….

张延赏自从和舒王密会以后,知道舒王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于是他找到了裴延龄,欲一探究竟。没想到裴延龄居然矢口否认举报郭曙是奉了舒王的指示,一口咬定自己是觉得永王兵败后,他的钱粮不知所踪,联想到汾阳王为李白求情并派郭曙到宣州驻军,随后李白又糊里糊涂的溺水而亡,这才引起了他的怀疑。

张延赏听了裴延龄的话,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认为彼此作为盟友,舒王应该将所有的消息据实相告,可如今在舒王已经说漏了嘴的情况下,裴延龄依旧遮遮掩掩,甚至把自己当做傻子,否认受到舒王的指使。看来自己是被人家当作工具利用了,这不禁让他感觉到愤怒,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适当的时机给舒王点颜色看看,否则舒王不会对自己这个盟友做出应有的尊重。

………

成都。

李泌在南海和岭南节度使杜佑一起,亲自看着杨良瑶扬帆出海以后,谢绝了杜佑留他在南海多住些日子的好意,与绿云一起,马不停蹄地直奔成都,与韦皋一起发动对南诏的招抚行动。

没想到这几年大唐藩镇叛乱,异牟寻的想法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担心大唐因内乱之后元气大伤,无力与吐蕃对抗。如果自己在此时公开内附大唐以后,一旦吐蕃发兵攻打南诏,他害怕大唐即便有心但也无力帮助南诏对付吐蕃。所以,这两年他对韦皋显得有些冷淡。

异牟寻的迁延观望,也影响了已经归附大唐的南蛮各部,其中磨些蛮(唐代古民族,今纳西族)的首领苴梦冲此时开始首鼠两端,背着韦皋私下里向吐蕃人再次纳贡称臣。

韦皋当然能猜出异牟寻和苴梦冲的心思,但是苦于此时大唐国力孱弱,就算自己磨破了嘴也难以打消他们的顾虑。

就在韦皋一筹莫展之际,李泌到了。

李泌与韦皋一直有书信往来,在朱泚和李希烈最猖狂的时候,韦皋几次想亲自带兵出川平叛,但是都被李泌阻止了。李泌告诉韦皋,三川(东川、西川、剑南)对于大唐极为重要,不到社稷倾危之时,三川的兵力绝不能大举出川。也正是因为李泌在德宗面前力陈三川对大唐的重要性,所以德宗在奉天解围以后,就让刘辟率西川将士们归镇,后来也没再调用三川的兵力。

因为前几年天下大乱,朝廷一直忙于平叛,根本无暇顾及南诏,所以李泌一直嘱咐韦皋不必心急,待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有办法让异牟寻主动归附大唐。此时,李泌认为时机成熟了,他一到成都就给韦皋献上了一个离间计。

李泌的计策是这样的:首先给异牟寻写一封内容相当暧昧的密信,然后让薛涛到嘉州,委托磨些蛮首领苴梦冲将密信转交给异牟寻。苴梦冲即便不将密信交给吐蕃人,也会将此事向吐蕃人汇报,到时候吐蕃人就会怀疑南诏欲脱离吐蕃的控制,肯定会加大对南诏的压迫和威胁,异牟寻肯定会在吐蕃的重压之下主动联络大唐。

韦皋听了李泌的妙计不禁拍手叫绝,马上亲自执笔,给异牟寻写了一封内容暧昧的密信,让薛涛拿着密信以拜佛的名义到嘉州凌云山(乐山),然后秘密会见苴梦冲,让他代为转送。(唐代四川去往云南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石门道,经乐山、宜宾出川入滇,也称北路;另一条称为清溪道,经雅安、西昌,亦称为南路。出了西川节度使管辖的地区,就是受控于吐蕃的南蛮地区。所以,韦皋派崔佐时去南诏要乔装而行。)

果然不出李泌所料,苴梦冲收到密信后,毫不犹疑的献给了吐蕃神川都督论讷舌。

论讷舌一看密信的封口用火漆封着(也许唐代还是泥封),小心翼翼地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将信封划开了一个口子,将信从里面抽了出来,然后让能看懂汉字的下属将信念给自己听。

论讷舌听完信的内容,第一感觉这是韦皋写给异牟寻的回信,大意同意异牟寻内附的愿望,大唐朝廷答应册封异牟寻为南诏王,南诏只要忠心做大唐的藩属国,大唐不仅不会向南诏摊派赋税和徭役,还将按王爵发给异牟寻俸禄,一旦吐蕃入侵南诏,大唐将派兵支援……论讷舌马上提笔写信,将南诏意图脱离吐蕃控制准备内附大唐的消息派快马送往都城逻些(读音是lásà,今天的拉萨)。

火漆封缄的信件一旦中途被打开,收信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论讷舌知道自己没能力复原了,索性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将信从破口放进去,告诉苴梦冲继续给异牟寻送去,如果异牟寻问起来,就推说路途遥远,放在怀中受潮将信封磨破了。

苴梦冲没办法,只能按论讷舌所说的这么送去。一路之上,苴梦冲将密信边缘翻来覆去的揉搓,就是希望能将信封蹂躏的破旧一些,既能掩盖破口的问题,还能在异牟寻面前显示自己这一路上有多么辛苦。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苴梦冲到达南昭国都太和城的时候,这封信真的已经被蹂躏的似旧信一般残破。

听到苴梦冲帮助韦皋来送密信,这令异牟寻和郑回都十分惊讶,异牟寻对郑回说道:“郑清平,本王觉得此事十分蹊跷。韦皋行事一向稳重,怎么可能委托苴梦冲来送密信呢?”

郑回却一语道破了其中的秘密,他答道:“王上,自从几年前与韦皋达成口头协议以来,大唐就陷入内乱纷争,我南诏因此对内附大唐一事就在迁延观望。期间韦皋几次派人联络南诏,王上也没给他明确的答复,想必韦皋也看出了王上犹豫不决的态度。如今大唐内乱已平,尤其是去年刚刚经历了与吐蕃会盟失败,臣猜想大唐肯定是改变了与吐蕃一味盟和的国策。韦皋此时让苴梦冲来送信,是催促王上尽快做出决断。”

异牟寻轻蔑地说道:“本王以南诏的安危为第一要务,岂是韦皋所能决定的!”

“王上,韦皋让苴梦冲来南诏送信是假,给吐蕃人报信是真。”

“此话怎讲?”

“苴梦冲首鼠两端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韦皋明知如此还让他来送这封信,就是算定苴梦冲一定会拿着这封信到吐蕃人面前去邀功。所以,信的内容肯定是关于南诏内附大唐的事情,而一旦吐蕃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怀疑王上,随后必然会对南诏施加巨大的压力。到那时,王上不堪重负,自然就会主动与韦皋联系了。”

异牟寻听了郑回的分析,咬牙说道:“韦皋这招离间计虽然狠毒,但本王才不会上当,这封信本王不收,让苴梦冲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郑回摇摇头说到:“王上即便不收这封信也于事无补了,只要让吐蕃人知道南诏与大唐私下有来往,韦皋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没有。”

异牟寻急的直跺脚,说道:“这两年虽然逐步用忠于本王的人替换了那些亲吐蕃的将领,但是如果吐蕃此时怀疑南诏背叛了他们,派大军来攻打我南诏,我们几乎没有胜算啊。”

“韦皋这么做就是逼着王上早做决断。微臣以为,既然事已至此,王上就先将这封信接了,当着苴梦冲的面就拆开看,然后再揭露韦皋这是嫁祸南诏。”

“这有何用?就算苴梦冲相信本王是被韦皋陷害了又有何用?关键是吐蕃人不相信啊!”

“没用也要这么做,接下来王上还要派人将韦皋这封信给吐蕃人送去,再写信为自己辩解。同时,王上还要迅速派人与韦皋联络,做好应对吐蕃大军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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