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却依旧不理不问、置若罔闻,他依旧挑着二郎腿,左脚甩摆摇荡,口中不知什么时候衔了一根竹签状的草叶,笔直纤长,其干涩开裂的口唇在草叶上缓缓摩挲,不断将丝丝汁水吮入口中,神态悠然自得。
蔚蒙再一次被无视了,心中愤恨难平,怒色从脸上一闪而逝,旋即化作了一抹诡秘的微笑,他眼瞳深处有两个微如毫尖的血色光点在不断收缩颤晃,仿若呼吸一般,其间透出浓烈的血腥意味,邪意凛然。
蔚蒙未得答话,也不再多言,他隐匿于剑阵迷雾之中,疯狂催动灵脉,登时一股股充沛的灵气灌注双臂,他暗颂咒决,左手化为剑指一个甩摆,瞬间一道无形无质的灵气飞射而出,猛而扎入了‘北灵七曜阵’的流云光华之中。
下一刻,‘北灵七曜阵’中风云突变,一股股狂咧的风浪凭空掀起,在阵中快速飞掠,它们在光华云雾中不断搅动,却无法影响到剑阵外围的光网。
一时间,原本安宁静谧的美丽光云急剧变化,转瞬已被狂风搅得一片浑浊,七柄宝剑亦隐匿了行迹,它们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牢牢镇守着阵眼,若无厉害的探查秘术,绝难发现宝剑的踪迹。
阵中狂风四起,无数乱流四下奔涌,它们互相激撞碰触,不断发出狞厉的咆哮,短短数息‘北灵七曜阵’已化为了一座风的地狱!
正是:
风云奔流势嚣狂
怒浪咆哮鬼神殇
七曜幽幽镇妖晦
千秋百岁幻青芒
目光所及,风云乱舞、光华散耀,无穷无尽的风潮云浪四下激荡,赫然形成一团巨大的风暴,狂戾凶肆,仿佛一头脱困而出的远古凶兽在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剑阵之中,那株巨大的‘鸡毛草’矗立在风暴中心,“大伞”不断逸散出无数莹芒,形成一层薄薄的绿色光壁,将肆虐的风浪屏蔽其外,任凭剑阵如何凶暴狂肆,里面却温舒安枕、静默无忧,那一道浅浅的屏障赫然隔绝了两个世界。
论剑台上斗得翻天覆地,修士们更是聊得热火朝天。
“没想到蔚蒙居然有仙器傍身,难怪敢放下豪言,那剑阵气势恢宏,远非灵器可比,那木子必然要陷入苦战了。”
“又是仙器,我们‘火云宗’从上到下也只有一件五品仙器,还在掌门手中,这些大宗门果真是财大气粗,一个精英弟子便有仙器傍身。”
“依我看那蔚蒙即便有仙器也枉然,你们瞧那木子临危不乱,处之泰然,显然留有很大余地,此战木子必胜。”
“好霸道的仙器,居然能化剑成阵,木子便是再强也难以越过这道鸿沟,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仙器一出,诸派修士的口风登时翻转,又开始纷纷看好蔚蒙,西荒老祖诸威看得眉开眼笑,高声道:“邓老头,你倒是大方,居然给这般废物都用上了仙器,真是暴餮天珍。”
此时邓公衡的神识在场内四下探扫,面色宁静平和,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嗅到了一股意志,极为隐秘,便以他的修为若不是曾经接触过这股气息也决计不会发觉一丝一毫的踪迹。
那意志充满了血腥与死亡、凶狞与邪恶,似乎世间所有的‘恶’都凝聚其中,无法表述、难以形容,不管是谁只要被那股意志盯上便再也无法摆脱,只能沦为它的工具和奴隶。
一瞬间,邓公衡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痛苦无比、不堪回首的记忆片段,它们搅拧一处又轰然炸散开来,化为蓬蓬血雾快速凝结,最终变作了一片浓厚粘稠的血污,它们如跗骨之蛆,深深扎根在邓公衡的命魂深处,让他不得安宁,一想到那恐怖的意志就浑身战栗,身不由己
邓公衡思绪纷涌,想到某事,浑身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他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恐惧,强行以神识压制着肉身,使其僵如铁石,这种诡异的痛苦持续了足足十余息方才缓缓平静下来。
邓公衡内心的情绪十分复杂,惊讶、惊异、惊愕、惊惧各种念头不断转换,他心中苦涩无比,一种浓浓无助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神念。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从邓公衡心底钻了出来‘也许他说的没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的挣扎只是个笑话而已,我’
诸威见邓公衡久未回话,微感奇怪,便道:“邓老头?你莫非是伤心过度,气得无言以对了?”
心中挣扎片刻,邓公衡心中长长一叹,终于回过神来,他强打精神,淡然道:“诸老怪,你休要无理,我那徒孙有仙器傍身,对方难以匹敌,我看那木子今日必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诸威自然也看到那‘北灵七曜剑’一出场便气势浩然,木子那妖植是否能够挡住仙器的攻势却是未知,玄真界中‘仙器’便是众人公认的最强力量之一,他虽然嘴上强硬,心中却是倚向了蔚蒙一边。
今日诸威之所以屡次与邓公衡做口舌之争,皆因他在设一个局,一个他已经筹谋了数千年的局,他的一言一行无不是为其铺垫,一个惊天秘密在他心底隐匿了太久太久,此次诸派高层的赌注中有一样东西他势在必得,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一场左右着无数人命运的庞大棋局已经展开,没人能逃出棋局的桎梏,只能任由那个冥冥中的力量不断将他们这些棋子肆意摆弄,命运也将随着棋子们的碰撞逐渐找到它应有的归属
两人各怀心思,颇有默契的同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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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蔚蒙被逼无奈之下,终于祭出了隐藏多年的本命法宝,一件世间至宝,四品仙器‘北灵七曜剑’。
此宝一出,场间形势瞬间明朗,‘北灵七曜阵’一经发动,顿时将‘鸡毛草’稳稳压制,那万余藤枝也缩回了绿色壁障的保护范围之内,不敢直攫剑阵的锋芒。
随着时间流逝,‘北灵七曜阵’倚仗七柄宝剑中蕴含的天量风属灵气,使得风暴逐渐加强,再有剑阵开始不断吸收外界的风属灵气,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力量循环,如此便可减少仙宝的灵气消耗,以仙宝之能,这种消耗足可持续数十年也不会断绝。
蔚蒙稳坐鱼台,他便是想利用‘北灵七曜剑’强大的消耗能力和绵绵不绝的澎湃灵气来磨死木子,他十分享受这过程,心中的愤怒和怨恨不断化作一声声狂笑在风暴中传荡飘摇。
“野厮!你还有甚手段,快快使将出来!让道爷我见识见识!哈哈哈!”蔚蒙的心情变得颇为畅快,只感心中的怨气正在随着一股股狂乱的风浪不断袭向对手,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很舒服,力量让他的心境快速转变,之前的惊惧一扫而空,如今他心中充斥着骄横与自傲,再也不把木子放在眼中。
倏然,一阵刺耳的颤音快速响起,即便在风浪滔天的‘北灵七曜阵’之中亦显得极为刺耳,遁声望去,只见那绿色壁障正在明灭忽闪,不断在青绿两色间频快变幻,其上蕴含的木属灵气愈发稀薄,正在被凶猛的风暴快速消耗,一直无往不利的壁障竟然出现了力有不逮的预兆。
蔚蒙见状大喜过望,高声笑道“木子!可见到道爷的厉害了?!今日我便送了你入黄泉,看你到了那里如何与那些牛头马面吹嘘!”
说着,蔚蒙神念微动,一道青色光从左手中电射而出,瞬而扎入‘北灵七曜阵’之中,随着他口唇不断阖动,阵中忽而响起一声声清越的烈响,只见无数青芒从剑阵中飞闪而出,它们快速集结纠聚在一起,如蜂群一般,仔细瞧看,那一道道青芒竟是宝剑模样,有两寸来长,光闪氤氲、雾浪缠绕,乃是由风属灵气构成。
剑芒越聚越多,短短数息竟有数万之众,它们悬停半空,剑身幽幽颤晃,不断发出一种怪异的低响,声音连成一片,仿佛演奏着一曲送葬的哀歌。
蔚蒙的神情变得尤为狰狞,嘴角勾挑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野厮,受死!”,怒喝中,数万剑芒同时激射而出,朝着绿色壁障冲涌而去。
“嗖!嗖!嗖!”剑芒飞掠间带起一阵阵狂风,撒眼望去,但见天上天下光华乱舞,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风潮浪涌仿佛无穷无尽,让人观之顿生敬畏之心。
剑芒宛如一阵铺天盖地的暴雨,瞬间轰砸在壁障之上,一连串爆鸣之音蓦然响起,一个个光团爆炸开来,形成蓬蓬光雾四散飘扬。
猛烈冲击之下,绿色壁障闪烁的更加频快,木属灵气消耗甚剧,壁障上的绿色光华愈发微弱,整个论剑台都在这凶猛的轰爆中不断颤抖,各种炸裂之声连成一片、不绝于耳。
紧急时刻,木子依旧岿然不动,他嗅了嗅鼻子,如同呓语般低声道:“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