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宁蝶喝下霍丞亲自喂服的退烧药、
天亮时烧方退。
伺候她洗漱的丫鬟大早就进来了,站在一边为她端着洗脸水。
宁蝶掀开床帐帘子,不见屋里有霍丞,随口问:“霍丞去哪了?”
能直呼霍将军名字,看来八小姐和霍将军关系果然非同一般,丫鬟忙不迭地回答:“霍将军守了您一晚上,早上刚让老爷劝着回客房休息。”
宁蝶点点头,下床穿上拖鞋,想起昨天下午,又道:“我那些剧组的朋友们后来都回酒店了?”
“是的呢。”
宁蝶便不再说话,她挑了件水绿色的旗袍,搭上真丝披肩,脸上上完薄妆打算出门。
要迈出门槛时回头问道:“你知道周妻巷吗?”
心里同时想着昨天下午和霍丞走得那条巷子,入口处好像是写着这个名。
“知道知道,”丫鬟笑声脆生生地答,“据说明朝有个姓周的清官,为发妻不愿娶公主,被皇帝一怒之下贬到边疆,周夫人每天站在巷口等周官人回来,久而久之,这里就成周妻巷了。”
宁蝶若有所思,前世自己除去宁府对周遭事物不曾注意,倒没有听说过周妻巷。
待她真正迈出门槛,丫鬟补充地笑道:“八小姐,凡是一起走过周妻巷的夫妻,可是都能白头偕老的。”
宁蝶一阵恍惚,白头偕老这四字压得她忍不住深呼吸。
“恩。”她只回应了那个丫鬟一个音节。
宁府一日三餐都是得到大堂开席。
宁蝶本想缺席直接去剧组,大夫人那边似有所预知,直接派人过来请她去大堂,刚好在长廊上遇上,领头请人的大丫鬟恭敬地道:“昨晚听说八小姐身感风寒,大夫人今早五更起来,亲自熬了驱寒的药膳。”
宁蝶自然不好拂意。
她起得晚,去大堂时是最后一个,伺候用膳的四位丫鬟见她来,井然有序地备好她的碟碗。
这次宁府半个当家的大少爷竟然回来了。
宁沉招手让宁蝶坐他左下方,这个位置连宁府的大少爷都没有这个待遇,他指着宁蝶身侧的一位戴眼镜穿中山装的青年人介绍:“这是你大哥宁如安,刚从南边经商回来。”
这位大哥宁蝶前世熟悉,看着斯文书生意气,实际上能在外面宁府生意做大,怎会是个简单人。
宁蝶略一点头微笑,“宁大少爷你好。”
她不做宁家的人,没必要称他一声大哥。
宁如安先是一愣,这个称呼和他想的不一样,不过很快面色如常,“八妹在西南长大,西南是个好地方,养的人格外水灵。”
宁蝶垂下头,宁如安只当她是害羞。
早点陆续上齐,大夫人熬的药膳被丫鬟摆在宁蝶面前,大夫人温和地道:“你身子弱,吃这些总归是好。”
宁蝶真心实意地笑着道谢,而餐桌边意外不见霍丞的人,宁蝶以为他还在休息,自得几分自在。
这顿早饭前半段吃得还算温馨,直到宁如安试探地问:“八妹在西南,可认得陈先生?”
宁蝶顿悟地一笑,不愧是宁如安,“何止是认得。”
宁如安两眼放光,语气又客气三分,“何时八妹能请他来西北作客?这些年陈先生对八妹你多为照顾,宁府肯定要感谢一番。”
宁沉虽然困惑这个陈先生是谁,但能让自己的大儿子这么在乎,一定大有来头,他不急着插话。
宁蝶笑意更深,她在前世结婚后,和霍丞住在小阁楼拥挤不说,地方太偏出门总是不便,宁府空着的院子有几处,宁蝶向管家去讨一处,那时宁府的内务已经是宁如安当家,那时她还记得管家去向宁如安传话后回来,满脸的歉意,“八小姐,大少爷说府里最近资金紧张,你看……”
宁蝶那时不傻,知道是宁如安不愿,她心里也就放下搬住处的事,回头却是兰芯气急败坏地控诉:“小姐啊,大少爷欺人太甚,我听厨房的张妈说,大少爷当着下人的面就数落您和姑爷,说白养的张嘴废物,还惦记着其他院子,给口饭都是宁府慈悲!这是什么话,小姐好歹是老爷亲生的八闺女!”
白养的张嘴废物?重回一世宁蝶总算懂了,对宁如安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可不就是废物。
眼前面对宁如安,宁蝶干脆吊他胃口,“陈粤明三个字在西北是活招牌,请他吃饭的人大有人在,更何况在西南他对我称不上照顾。”
宁如安急了:“八妹,陈先生可是多少商贾要认识的对象,你若是把他请到宁府来……”
“是啊是啊,”三姨太再不喜宁蝶,可为了自己儿子不得不咬牙忍,多年来头次对小辈卖笑,“宁蝶你大哥肯定是有重要事,你既然认识那陈先生,何不帮帮你大哥。”
看来他们是不知道霍丞和陈粤明关系,不然不至于这么急切,宁蝶故意作迟钝状,“大少爷,我等会急着要去剧组。”
所以你看着表现吧。
“好,好,好,”宁安如赶紧地道,“我让管家派车,你剧组朋友这几天的吃饭开支由我全请。”
他肯定不能拿宁府的钱财去做私事用,这些钱要出自他自个的小金库。
宁蝶不客气地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早饭吃完,宁蝶接过丫鬟手中替她拿着的小提包就要出门。
一路上怕骄阳晒坏宁蝶娇嫩的皮肤,宁如安亲自为她撑伞。堂堂宁府大少爷做这种事竟没有一人阻止,说到底权益是个好东西。
宁蝶也不觉宁如安撑伞有什么不妥,走到半路,想起剧本落在屋里头,反正还没有踏出宁府,她自己折身回去拿。
好巧不巧,就这么一掉头,路过她院子的书房,光天化日之下,穿着洋裙小露酥胸宁筝就从那书房里头一边整理胸前的纽扣,一边红着脸退出房间,后面跟着的俨然是衣冠楚楚的霍丞。
宁蝶只觉一头冷水扑面,湿透了她的心,她就觉得自己早上在听到丫鬟说周妻巷时的心悸是个讽刺。
特别是宁筝故意朝她过来,傲慢地露出笑,嘴唇擦着她耳边说:“男人有几个不偷腥。”然后拍拍宁蝶的肩膀扬长而去。
这一幕看傻了跟着宁蝶过来的两位丫鬟和撑伞的宁如安。
“宁蝶!”霍丞慌乱地冲下台阶跑过来,“你别误会。”
宁蝶带着凄寒的笑意道:“我该误会什么?你以为我有多在乎你?还是说你在我心中就是个情意坚定的好男人?”
她咬重最后一句,“如果都不是,你说我该在意你什么?”
不知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霍丞脸色一直透着死青,此时更是完全没有一丝血气,他本是气势凌人的男人,只不过在宁蝶面前收敛,而现在他神色愤怒,身上笼罩的寒气好似地狱化不开黑雾,胆小的丫鬟已经忍不住往后退。
“你再说一次?!”霍丞捏紧宁蝶的肩膀,“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
最后是吼着出声。
宁如安连忙劝解:“霍将军,您冷静……”
“滚!”他一把推开宁如安,他胳膊力气巨大,猛得将对方推倒摔地。
“宁碟,我的解释在你看来就是跳梁小丑吗?”霍丞冷笑,“我反悔了,婚期就改定在三天后,等你成为我的妻,我看你如何有底气再说今日这种话!”
昨天的一番温情原来真是镜花水月,这才是真正的霍丞,永远蛮横而自私,宁蝶深感疲惫,“随你吧。”
她扒开霍丞,不想再拿剧本,出府叫车直接往剧组去。
……
《孤女记》最后一场戏在厢彰山杀青。
戏里声名狼藉的姚守玥最终为不耽误郑修的前程,仍选择拒绝郑修的求婚,甚至为让郑修死心,选择独居在自己的别墅幽闭,永远不踏出别墅一步。
最后的一幕是郑修站在姚守玥的别墅楼下一直徘徊,从春夏到秋冬,渐渐地他不再留恋这里,而楼上窗口望着楼下的一双眼睛却永远地在继续,直至眼睛主人的早逝。
因为宁蝶心情确实不佳,这段悲伤的感情戏宁蝶仿佛是浑然天然,这种最需要升华的结尾竟是一条通过。
《孤女记》经历这几个月各种“事故”总算是顺利杀青。
宁蝶卸妆了和同剧组的人一起吃晚饭。
宁如安守约,晚饭是他亲自派人开车送来的,大酒店的名菜,隔着老远都飘香。
剧组的人知道宁蝶是宁府的八小姐,又是准霍夫人后,宁蝶在剧组的地位甚至越过导演。
她刚下戏,就有人争着给她端椅子,饭菜还不等她去领,就有人巴巴地送来,连带着和她亲近的林莱玉都沾光地享有了同等待遇。
“想想第一次拍戏,我还住在土坯房里就着青菜吃白饭。”宁蝶坐在折叠帆布椅上,手中菜肴精致的盒饭却不如那时的青菜可人。
一旁同样坐着看远处青茵草地的林莱玉笑言:“可不是,那时我还吵着罢演。”
“一晃都是去年的事了,”宁蝶放下盒饭,“林莱玉,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林莱玉嬉皮笑脸地道:“不说一个忙,只要是你开口,十个我都没话说。”
因这份温暖,宁蝶忍不住拉过林莱玉的手,垂眸时眼泪便落了,“有你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