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薄纱笼罩着渝州城的大街小巷,此时状元楼在冷清的月光照耀下,高楼的阴影如同一尊巨兽将韩山等人全部吞噬其中,阴暗的街巷有风吹过,在附近狭窄的巷口带起阵阵呜咽声在众人耳畔回荡。
那醉汉此刻挡在韩山等人面前,凌厉的眼神有如针芒一般盯着他们,韩山等人只觉得自己仿佛处于森寒的冰窖之中,哪里还有刚刚的醉态。韩山这些天天在刀口上舔血,喜欢喝酒吃肉的汉子们如果不是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酒香,以及耳畔传来的屋檐上还在滴落的酒水声,根本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与刚刚的醉汉是同一个人。
韩山心中莫名地一惊,对这醉汉不禁又暗暗警惕了几分,毕竟敢这般有恃无恐地强出头,肯定有几分斤两。不过他也是这渝州城里排得上名号的高手,平日也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自然不肯在手下轻易露怯,按捺住心中隐约地不安,冷声回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好大的口气,仗着有点功夫,就敢管大爷的闲事,也不怕给家里招祸。”
那醉汉却没有回话,韩山只觉得眼前醉汉的身影微微晃动,心中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已经袭来,感受到这袭来的轻微掌风,韩山几十年来刀口舔血练就的身体反应救下了他,仓促间身体侧斜躲过中门要害,右手出掌击向醉汉手肘要穴,逼他回防,哪知道那醉汉招式变化太快,手臂陡然抬起,手掌闪电般挥出。
众人根本没有想到战斗结束得这么快,只见韩山向一旁连续退后几步,耳边一声响亮的耳光如炸雷一般轰在众人心头。唐小天眼神一凛,瞳孔微缩,暗赞道,好快的身法,就算是自己想要躲避估计也要花点功夫。
“敢说给我家招祸的人,你是第一个,这耳光,赏你。”那醉汉打了韩山一耳光,没有继续追击,只是静静在那里冷冷看着韩山,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仿佛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一般。
要知道对于江湖人来说,士可杀不可辱,此时韩山挨了这醉汉一耳光,可比捅他一刀难受多了,如果不找回场子,挽回点颜面,以后他哪里还能在渝州立足,恐怕过不了几天,就成了渝州江湖上的笑柄。
唐小天捂着胸口,靠在墙角,仔细一看有几分面熟,竟然发现这醉汉是自己今天在如意酒楼遇到的那位紫衣公子。虽然他的话听起来那么嚣张,但是不知怎么得,唐小天心里觉得他说的真的。
也许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这样觉得事情理所当然。那不是狂妄自大,只是说的是我们觉得无法相信的事实。唐小天觉得,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位紫衣公子就是这种人。
韩山挨了这耳光,半边脸上火辣辣地,一阵阵生疼,身后几位手下隐约间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手印,心中更是震惊不已,拿着刀的手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连韩山都不是这醉汉的一招之敌,他们哪里能不胆寒。
不过韩山并没有热血上头冲上去,这耳光倒是打醒了他,如果开始他还有点教训这醉汉的心思,现在心里想得就是逃了。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醉汉武功高强,有道是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这醉汉还留在渝州城,下次见面就是他的死期。
要知道江湖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丈深渊,充满了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在这里不是谁的武功高谁就能生存,更多的是背地里的暗算,随时随地都得小心的穿肠毒药。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面对自己人的背叛,韩山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是这渝州城里阴沟里潜伏的一条毒蛇,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吞下那些强大的猎物,但肯定不是现在。
“点子扎手,一起上”,韩山满脸煞气,说完大手向着众手下一挥,右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双袖翻飞却是冲向了一旁的唐小天,估计是打定主意抓住唐小天让这醉汉投鼠忌器。
那紫衣公子哪里能让韩山在自己眼前行凶,他自然也是心高气傲,冷声喝道:“尔敢!”脚下生风,身形骤然前冲,五指成鹰爪,抓向韩山。
唐小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看韩山等人又向自己攻来,趁着刚刚体内气息有所平复,连忙向一旁闪躲开来,突然韩山双手从袖中伸出,向着唐小天和身后的醉汉射出几点微小的黑芒。
紫衣公子眼看就要抓住韩山,但见有暗器伴着破空声袭来,仓促间也是大惊,夜晚哪里来得及看清,自然不敢硬接,强提了一口真气,身体急速腾挪,险险避开了黑芒。却听到唐小天急切地喊道:“兄台小心”,那黑芒竟然在他身旁炸开,周围眨眼间弥漫着一大团浓烈刺鼻的黑雾。这位紫衣公子担心这黑雾有毒,连忙屏住呼吸,见眼前浓雾遮掩,根本看不清周围,也不敢轻易突破浓雾,防止韩山等人偷袭。
唐小天由于离韩山较远,看黑芒射过来,不敢托大,一边强忍着伤口,身形骤然加速向着一旁闪躲开去,一边高声向紫衣公子示警,见眼前突然炸开的黑雾,连忙又向身后退了几步。
“兄台,快出来,他们逃走了。”原来韩山哪里是想拼命,他做手势,就是让大家撤退,攻击唐小天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唐小天听力非凡,虽然眼前被黑雾笼罩着,但是韩山等人脚步声越来越远哪里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紫衣公子听见唐小天的呼喊,连忙朝着声音方向飞身而出,见到唐小天一屁股坐在巷口的石梯上,正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背。他见此情景,嘴角微微一笑,顺势走过去坐在唐小天身边。
“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刚刚多谢相救,唐小天在此谢过”,见他坐过来,唐小天急忙站起来朝着紫衣公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谁叫他们无端地打扰了我的雅兴,真是大煞风景。”这紫衣公子也是妙人,明明在韩山等人手里救下了唐小天,却一点都不居功,只说是自己随意为之。
唐小天虽然知道这位公子定然出身不凡,大有来头,但听他如此坦陈,心中也是一乐,也许事情真的就是这样,他也不屑于贪念唐小天的回报。
紫衣公子飞身上了状元楼顶,拿下两个打烂的酒坛,里面还剩下一些酒水,也没有说话,直接递给唐小天一坛,唐小天也不见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只觉得这酒入口甘美醇和,唇齿留香。
有时候朋友相交可能真的只是一见如故。这位紫衣公子率性而为,颇有古风,而唐小天骨子里也是一副侠义心肠。此时刚刚经过一场打斗的两个人就席地而坐,就这两个烂酒坛对饮起来。
“唐小天,我看你身法不凡,但为什么武功招式却粗陋不堪,简直就是一些庄稼把式。”紫衣公子喝着酒,突然问道。
“不瞒公子,我确实不会什么武功,这点庄稼把式还是最近学的,只是从小被师父逼着跑,稀里糊涂得比一般人快一些罢了。”唐小天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还敢出手救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们江湖人的本分,更何况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倒是有股侠士风范,配得上我这陈年佳酿,当浮一大白。”紫衣公子哈哈一笑,将手中酒坛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一扔,手中的酒坛竟然轻声落在地方,这份对内力的掌控当真是如火纯青。
“可惜海富仁还是被抓走了,现在线索又断了。”
“你放心,在我眼前丢的人,哪怕他上天入地,我也能把他找回来。明日自会有人告诉你人在何处。”
“那就多谢兄台。”
“你不用谢我,今天就当我们认识了。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很对我胃口,我们下次再见。”
紫衣公子说完也不待唐小天应答,慢悠悠站起身来,嘴里吟着诗句朝着远处走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唐小天看着紫衣公子的身影慢慢远处,突然记起自己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大声喊道:“兄台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兴尽而来,兴尽而归,这人真是风雅到极致。
“我在家里排行老六,一般大家都叫我六公子。”那声音飘过来,言语中带着自傲。
“六公子,看来这渝州江湖可真是鱼跃龙腾,卧虎藏龙啊!”唐小天感叹了一句,饮尽了最后一口酒,消失在夜色里。
只听见黑夜里有人喃喃自语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