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宸浓眉挑了挑,将报告递给凌风,让他去缴费。
凌风打开门,狐疑的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他明明感觉门外有人,一打开又什么都没有。
是谁?
许诺心惊胆战的躲在对面病房里,听凌风走远了才出来。
差点被发现,她走出来,担忧的向对面办公室内投去目光,梁慕宸还在里面,和医生说着话,一本正经的模样,完全不把医生说的胃癌放在眼里。
好像生病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许诺看着看着,忽然来了个点子。
既然梁慕宸和他父亲之间,有一方示弱才能有缓和的可能,干脆就让梁慕宸做这个先低头的人好了。
只不过,要使些小手段罢了。
许诺悄悄离开梁慕宸所在的门诊部,又兜回住院部,她的主治医生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医院任职副院长。
副院长,应该有权利做些不该做的事了。
“这,这怎么能行呢,绝对不行……”老教授连连摇头,严声拒绝许诺的要求。
许诺誓要达到目的,“老教授,梁慕宸的胃病,相信你也了解,他就是缺少休息才会弄到现在这样,如果不用点特殊手段,他是不会放下工作休息的,您让负责诊治他的医生开一个需要住院的单子就行了,您这样也是治病救人的另一种方式嘛,而且我是他的妻子,我不会害他的。”
许诺叹口气,面容上的担忧却是真真切切,伪装不出来。
住院,一能让他休息,而能借此缓和他和父亲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所以老教授这一关,一定要过!
“拜托你了,教授。”
“你这丫头,给你开,给你开。”老教授没办法,他经不起许诺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得罪不起梁慕宸,“记住,这事要对外保密,梁先生住院期间,我们给他只会配一点营养针,其他不会给患者身体做任何治疗。”
“好,多谢教授,还得麻烦你尽快把消息通知下去。”
许诺欣喜的等老教授打开电话以后,立马掏出自己手机给梁慕宸打电话,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
“怎么了?”他每次开口都是这样轻柔的调子,也总带着些沙哑。
许诺心头一软,差点忘了要说的话,“发布会结束了吧,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关于那份协议,我们还没谈完呢。”
梁慕宸把手中的病历本揉成一团,眉头皱着,斜了一眼正在给他办理入院手续的凌风,“有事要处理,我晚点回去。”
“我去找你!”许诺的话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可以听见他颇为稀奇的变奏呼吸,“这么主动,恩?”
“有正经事要谈,我不会把许氏拱手相让。”许诺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不是现在谈。
“等我回去找你。”他淡淡安抚着小人儿激动的情绪,不耐烦的眉眼浮上些温柔。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里?”许诺断定,梁慕宸现在肯定还在医院里,可为什么他不肯说?
“主子,要你签字。”凌风打断梁慕宸的电话,将入院手续的单子递到他面前。
“过一会儿我回你电话,乖。”
梁慕宸挂了电话,在入院手续上洋洋洒洒留下自己的签名,随后便对凌风说道,“盐水应该能在两个小时之内挂完,到时候给我安排车,我回别墅一趟。”
“主子,你不住院了?”
“不住。”他接过收费窗户护士递来办好的入院手续,瞥了一眼,丢给凌风,径自望着熟悉的吊水的地方去。
一忙起来,胃病就会严重,所以他对医院的布局,也慢慢轻车熟路了起来,就连要挂多长时间的盐水,都一清二楚。
梁慕宸的手扎上针,凌风才过来。
“有事?”凌风跟了他很多年,但凡凌风有任何不对,他就能看出来。
其实凌风也是个很简单的人,自小丧失父母的他,除了梁慕宸,就是梁慕宸。
“主子,刚刚夫人打电话过来,我告诉她你在医院,夫人现在应该过来了。”
梁慕宸抬头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盐水瓶,今天的量似乎比平常少,“去楼下等着她,备件外套,外面天冷。”
凌风应声出去了,梁慕宸一人盯着盐水瓶一滴一滴往下滴水。
天黑了以后,温度降得更低,新闻上说着今年的低温刷新了有史以来的记录,某某地区还发生了一起冻死人事件。
许诺和凌风进来时,梁慕宸安静闭着眼,在躺椅上睡着了。
许诺轻轻关掉正在报道新闻的电视,走到梁慕宸面前,他俊美的容颜安静时,更有几分斯文的气质。
只是他久经商场,把这几分斯文生生压了下去,只留杀伐果断的商人气息。
“凌风,帮我一起抬他到病房里去睡吧。”许诺转头,低声叫来凌风。
凌风却摇头,“主子睡觉很轻,一动他,他就醒了。”
“那你给我那拿条毛毯来。”
许诺等凌风出去,小心翼翼用手机拍了张梁慕宸挂着盐水熟睡的照片,在爷爷的对话框里点了发送,又迅速编辑了条信息过去,免得老人家担心。
“爷爷,战术改变,得麻烦您现在就过来一趟了,慕宸这几天忙公司的事,累的胃病犯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他在医院里睡着了。您过来的时候,记得叫梁爸爸一起。”
梁义活了大半辈子,人精的很,他知道梁慕宸胃病的事,心下担忧的叫车直接去自己儿子别墅。
正在品茶的梁正天看见自己老子来了,忙出来迎接,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梁义就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外走。
“爸,您这是要干什么?”
两人都年纪不小了,拉扯之间,梁义直喘气,“我还能干什么,当然带你去看你那宝贝儿子,这么多年,自打他上寄宿中学开始,有什么事都不往家里说,累了病了,我们知道个啥?还不都是那混小子一个人扛着!”
“慕宸生病了!”梁正天紧张的抓着自己老子的手,“几个小时前不还好好的主持发布会呢吗?”
“发布会、发布会,你就知道发布会,MK在纽约上市这破事不都是你一直想着的,你儿子为了满足你的心愿,能把纽约的公司发展的路铺平,累的住院了!”
“什么!住院了?”梁正天一张老脸立马失了血色,“快,现在就去医院。”
沈子媚闻声出来,见父子俩互相搀着对方往外走,忙上前,“公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就别管了。”梁义脸色不太好的看一眼沈子媚,和梁正天一起上了车。
相比已经知道梁慕宸并无大碍的梁义,梁正天则焦急许多,一向沉着的他,在车上左一声叹气,右一声叹气。
“好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有这着急的功夫,就不能和宸宸心平气和的谈谈,这么多年,你们父子俩,互相怄气,又什么事都为着对方,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闹有意思吗!”
这些话,梁义说了一下百遍,可父子俩没一个能听见去,今时今日,梁慕宸已经昏迷在病床的消息,让身为父亲的梁正天再也无法维持着自己的固执。
“等到医院,先看看他什么情况吧。”
A市人民医院,在飘着暴风雪的晚上九点多,迎来了两位年迈的父子俩。
梁正天走在自己老子前面,先到了梁慕宸吊水的诊治室。
因为室内开了空调,所以门关着,梁正天顿了脚步,准备打开门的手因为年纪大了,停留在门把手上微微有些颤抖。
诊治室内,梁慕宸躺在长椅上,侧头睡着,深邃容颜安静俊逸,他身姿修长,医院的毛毯显然不够盖住他全身,至胸口处,是一件女式的紫色羽绒服。
羽绒服之上,是一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他身边着也睡着了的许诺,倚在握住梁慕宸的手臂,睡得很香,许诺只穿单薄的毛衣,纤瘦的身子隐约能看见她后背脊椎骨的凹凸。
梁慕宸一呼一吸间,羽绒服帽子上的毛调皮的左右摆动着。
宽阔纯白的诊治室只有他一个病人,梁正天隔着一道玻璃,仍能看清他桃花眼下的眼袋,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梁正天从来不曾发现。
自从梁慕宸上初中以后,梁正天就很少再知道这个堪称天才的儿子的事,除了每次考试后都会放在他桌子上的满分试卷。
成年后,梁慕宸交到梁正天桌子上的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企业业绩,年年攀升,势不可挡。
父子俩之间的交流,几乎没有。
梁正天犹还记得,梁慕宸六岁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冲着自己喊,“把妈妈还给我!”
那时的梁慕宸,才像个孩子一样,得不到就哭就闹,可是自那次以后,梁慕宸就再也没哭过了,就连笑容也少了,直至没有。
“是小许通知我过来的,她一直守着宸宸,宸宸这次算是有惊无险,现在睡着了,应该为了纽约的上市的事累坏了。”梁义站在自己儿子面前,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对这小子的关心也极少,在熟睡的小两口面前,他们这两个做父亲,似乎都不太称职。
“慕天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可以替慕宸分担一点。”梁正天收回自己悬在门把手上布满老茧的手,回答着自己的父亲。
“让他回来可以,我梁家绝不会亏待每一个子孙,但规矩不能破,宸宸是长子,继承权于他,你谨记这一点。”
“爸,我知道了。”梁正天点头称是,暗中叹口气,看向诊治室里,趴在梁慕宸身边的许诺。
他想起白天老管家说的话,“爸,许诺这小丫头,在交流会上否定了慕宸提出的协议,省内所有的企业里,只有许氏一家没签协议。”
梁义脸一板,不悦的哼了一声,两手背到身后,“你以为小许这丫头和外面那些随便的女孩子一样,我告诉你,人家不但一肚子墨水,同样也是个有骨气的丫头!”
“是。”梁正天摸摸鼻子,一张老脸不好意思的笑笑,“确实有点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