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左林的发明之前,人的寿命不过短短百来年,只不过行走匆匆,这段时光竟也是不竟己知。白驹过隙日月行,四十载也是匆匆便走过,一如他们当初进来,也一如如今出去。
离开磁极点的时候,阮禾籍心中甚至生出一股不舍,他很清楚无论自己对这里抱着怎样的情绪,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尽管四十年他已经将这里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在努力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希望能够记得更清楚,更久远。
门口的地方还是一片冰天雪地,气候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但他却觉得这里和他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也和他偶尔带罗欣出来数星星的时候不一样了。
这么一算,他也是五十多岁了吧?不对,应该说是六十了,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耗费一生,却不想有生之年还能再出来,看看他一直守护着的这个地球。
他呵出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些的包,里面也不过是当初他带进来的几样物事,如今却也是蒙上了岁月的痕迹,而曾经他穿着进来的那身衣服,也早就失去了自身的功能了。
罗欣从远处跑过来,她刚才去联系当地负责运送他们回国的人了,并没有花很多时间,阮禾籍只是发了个呆的时间她便搞定了――这么多年,阮禾籍喜欢发呆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可以了。”罗欣轻轻喘气,脸上同样是两抹因冻而生的腮红,只不过罗欣已经不再年轻了,皱纹也不知道何时爬上了她的脸。可以说,她一生最美的那段时光,或许也就只有阮禾籍看到了――磁极站没有镜子,他们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唯一能感受时光流逝的,或许便是对方的容颜了。
芳华现在怎么样了呢?阮禾籍想道,至少他这里还有个罗欣陪着他,芳华那边可就只有她一个人,必须自己照顾自己。四十年了,他们已经四十年没有见了,尽管脑海中的思想链接从未断绝,但他们也是确确实实四十年没有见过对方的模样了。
罗欣回来没有多久,远处就缓缓开来一辆车,车子构型奇特,不同于过去常见的流线型,但相对应的上面的排气口增加了很多,似乎是换了一种更好的办法来对付行驶时阻挡的气流。
没有多说什么,阮禾籍轻手轻脚地上了车,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很好,更多的是偏向缺乏运动的亚健康状态,加上年纪增长,是不是会出现各式各样的毛病。
只是一个发呆的时间,车子便开到了中山站的港口,快速办理手续,他们便上了北上的轮船。不是客船,而是南极的渔船,所以陪伴他们的是十位水手、两位大副、一个船长还有一船运往北方的海鲜。
在这里政府的态度倒也可见一斑。不过阮禾籍倒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他做下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大多数人,只是为了少数人而做――说到底,他已经尽了自己所能,至于是否能够研发出能在星际中居住航行的船舰,和他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和罗欣被安排在船长住房的隔壁,船上的人都对他们很尊敬,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还是出于对政府的巴结,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不得而知的原因。
阮禾籍没有想那些,而是站在甲板上,闻着船上久经不散的海腥味,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鱼,他又想起之前在肯底诺岛的长廊上看到的那一群渔夫。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很想吃点鱼,或者什么的。
转过身,将实现重新放回到海上,南极洲已经遥不可及了,旷阔的海面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能得到的都是一望无际和水天想接,似乎世界其实就是两个二维的面,一个是海面一个是天空,两面叠加之中多了一维形成了人,再加一维又多了流动性。
想到这里,阮禾籍裹了裹套在身子外头的大衣。风依旧呼呼刮着,但这里的风和南极的风倒也不大相同――南极吹出的风是冰冷刺骨的,那种感觉不像风,倒像是四面八方扑打而来的魔鬼的牙,此时的海风倒更倾向于拍打和洗礼,宛若水流冲刷着身体,将自己身上南极遗留下来的气味一缕一缕地扯开,像是把肉撕成了片,再一把吞进了虚无的大嘴之中。
船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也不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壶暖烧酒。要是以前,阮禾籍是喝不来这种东西的,可是在当下的状况中,他却特别想来上几杯。
这个船长是个日本人,左额上有道狰狞的疤,沿着他的左眼眶擦过一直拉到他的左耳底下。只是虽然面目狰狞,他却也是一个和善可亲的人,除了发号施令的时候威严十足,平时倒也是和船员打成一片。
给了他烧酒之后船长又离开了,不同的是他是下舱而不是回房间休息,现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情况下,多数还是一个大副指挥加上船员轮班便够了的。
不多时,重新回来的船长给了他答案――他手中提着一条银鳕鱼。这倒是让阮禾籍大吃已经,因为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和一张小桌子。
桌子随手打开架住,阮禾籍注意到这不是过去常用的缩骨便携桌,而是一种单脚铺设的全折叠桌――船长一只手那些桌子,只要给桌身某个地方来上一脚,桌子便弯下去站稳了。
接着他手起刀落,清鳞探脏一气呵成,再洗漱一下便割下了一边的肉再细细地切成肉片,变戏法模样地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小碟子,一个落香醋,一个倒酱油,案上再挤一抹芥末。接着,船长便递来一双筷子,“请用。”
“谢……谢谢。”船长说得不标准,但凭借他的东西阮禾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开动了。”船长快速地说了一句,默默地握住筷子,沾些芥末放在一片鱼肉上,再沾些酱油,送入口中。接着,在嚼完脱下残有余味的情况下,他慢慢地喝了一口烧酒,满足地呼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