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不语并没有带着庄周回到洪滢滢的住处,而是回到了自己平日了工作的住处,也就是两人第一次碰面的地方。他没有说话,只是取出藏酒,点火温了起来。庄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看着他温酒。
“没有任何发现。”洪不语把酒推到庄周面前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
那是自然,事情都是在镜花水月里面发生的。庄周在心里吐槽道,自然也是不会说出来的。
“可惜了。”庄周摇摇头,也明白洪不语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既然你们也发现不了什么的话,就算我在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是么?”洪不语显得有点遗憾,但没有再说什么,喝着酒的时候话锋一转,“或许没有发现东西,可能更好。”
庄周眉头一挑,“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不怕和你说,事到如今,有没有线索其实也已经没有所谓了。”洪不语叹息,喝上一大口温酒,“凶手多半是我多年前的一个朋友,叫做洪寻路。”
“他是谁?”庄周问道,他有些好奇在他们眼里,怎么看待洪寻路的这一系列复仇行为。
“他的父亲是上一代的族长。那时候,大长老还是二长老,当时的大长老和他的父亲在很多看法上都有分歧,因此相互之间都是看对方不顺眼。”
“不过政见不同,倒也很正常。”洪不语叹息一声,放下了碗,看向窗外,陷入了回忆之中,“只是有一天,他的女儿,也就是洪寻路的姐姐,在空阁外捡到了一个人。”
庄周心头一跳,“外面的人?”
“对。洪寻路的姐姐见那人奄奄一息,心中不忍,便偷偷地把他救了回来。幸运的是,他没有被人看到。”
洪不语依旧看着窗外,只是在心中问自己,这真的是幸运的吗?
“在洪寻路姐姐的治疗和照顾下,外乡人逐渐好转,也渐渐地健康。本来就这么发展,等他伤好了,直接离去便是……”
“他们相恋了。”洪不语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给自己倒了点温好的酒,一口饮尽,“外乡人知道了空阁的规矩之后,提议两人私奔,去外面看看大好世界。”
“洪寻路的姐姐有点犹豫,因为离开,意味着和家人的永远告别。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只是让外乡人等等,她想考虑一下。”
“外乡人同意了,并让她不要着急,自己只是个旅人,四处旅行,并不着急离开。当时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如果有,我肯定先过去把他揍一顿,然后把他丢出了空阁算了。”
庄周只是笑了笑,倒想不到洪不语当初能是这样的人。
“洪寻路姐姐奇怪的心情先是被他的母亲发现了,她一时没守住话头,被问了出来。外乡人的存在,也因此让洪寻路的父母得知了。不过他们还算冷静,并且要求外乡人立即离开,告诉他这里并不是他该呆的地方。被别人知道了,他只会害了洪寻路的姐姐。”
“可这外乡人简直是一个纯粹的蠢货。他居然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和洪寻路的姐姐是真爱,请求他们允许女儿和自己在一起。”
“听得这外乡人的话,洪寻路的父亲气不打一出来,可是又不能让手下轰他出去。因为外乡人的存在一旦暴露,身为族长他们的一家只会降临灭顶之灾。”
“因为外乡人死皮赖脸地呆着,声明自己真的爱洪寻路的姐姐,为了她可以赴汤蹈火。可问题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自己的存在才是汤和火,他才是那个把洪寻路一家,推进火坑的人。”
“纸包不住火,这是亘古不变的。”洪不语叹息,“也是那时候,我知道忽然有这么一个外乡人,当时我还在高高兴兴的,准备向族长一家提亲。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刚进空阁的外系子弟,按照我的身份,提亲是很难成功的,但我还是心怀希望。”
“结果,军队的伙伴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直接愣在了原地。只是我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不能做什么,只能是找了个时间,偷偷摸进去看了一眼外乡人。”
“族长府邸?”
“对,一开始我认为只是一个谣言,直到我潜入后,看到了那样的一幕……他们都很开心。我只觉得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因为我和洪寻路是好朋友,所以我没有直接跑出去,而是跑去找了洪寻路,借口是来找他玩的。”
“后面的事情,因为我当时大受打击,每日饮酒,并没有怎么关注。等我下一次听到外乡人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处决的消息了。”
“外乡人一开始都只不过是流言,并没有什么人见到,也就以为只是开开玩笑。只是后来应该是被哪个下人看到,然后把消息告诉了大长老,你也知道,双方向来看对方不顺眼,如今抓到这么一个把柄,自然不会放弃。”
“首先,他们把外乡人和洪寻路的姐姐抓了起来,然后在虎牢台上活生生烧死。接着,趁这族长一家心情低落的时候,准备了各种材料,诬陷族长一家企图将空阁暴露于南岭,以此让女儿的爱情能够合法化。”
“结果自然也就是给空阁的众人声讨,最终的结果就是族长一家人满门抄斩,唯独洪寻路失踪,不知道究竟跑到哪去了。”
“所以,如今他回来了,就是为了向当初参与事情的人复仇?”庄周问道,“当初的那个公布的计划,是真的吗?”
“没有人能够知道是真是假,如今知道真相的,或许只有四长老一个人了。只是如果是回来复仇的,想必早晚会盯上四长老。当然,出于职责所在,东门也会派人给四长老做护卫。”
“只怕这些人,未必挡得住。”庄周叹息,想起了洪寻路的镜花水月,既然他没办法自己解除的话,恐怕这里所有人都没办法看到他,而他却能随便地将人拖入到他的镜花水月之中。
这也就是洪寻路的强悍之处所在,就算是李白,也是不会镜花水月的。
“是,我也觉得挡不住,我甚至不太愿意与他为敌。只是如今身不由己,我身为东门,职责就是保护大家的安全。”洪不语叹息,先给庄周把酒满上,又是给自己倒满了酒,“事实上,我的心里很是矛盾,只是其实我也没得选。所以,我跟庆幸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每次我想着我先找到洪寻路的话,可以以监禁的名义把他保护起来。只是,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想起那个给藏起来的外乡人,两者是不是很像呢……”
“不,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庄周坚定地摇头,“区别就在于,一个不能为世人所知,一个却可以为世人所知。”
“也许吧。”洪不语也听出了庄周是在安慰自己,只能是苦笑着看向窗外。他没有告诉庄周,此刻他看向的方位,正是昔日组长府邸所坐落的地方。
曾经的一切,如今却已化作过眼云烟。
相比于洪不语的哀伤,庄周的心中更多是感伤,他也终于明白了刚才见到的洪寻路平时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了。
也怪不得,就算是说去报仇,他的眼神也是那般的古井无波。或许对他而言,真正的洪寻路在过去已经死掉了,留下来的不过是带着执念的一副行尸走肉。
“唉。”想到这里,庄周也是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或许这辈子最珍贵的时光,就是他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了。
我当初也有家人吗?他一口饮尽碗中的酒,记忆缺失的他,却是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办法想起。这算是一种幸福,还算是一种痛苦?
他不知道,或许也没人能够给他答案。不过这个答案对他暂时也不重要,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能够把记忆都找全的。
两人不再聊天,只是静静地温酒,喝酒,温酒,喝酒,不断反复着这么一个过程。
直到黄昏,两人才从阁楼中离去,重新回到了洪滢滢地草屋中。不过事实上,两人却只是换个地方喝酒,吃了晚饭两人便是不曾挪动屁股,安安静静地喝酒,惹得洪滢滢有事没事过来看两眼,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毕竟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吵架了,反而感觉像是各自都怀有心事。
只是等时间再晚些的时候,洪滢滢也加入了喝酒小组,酒量看得庄周目瞪口呆,瞬间知道了什么才叫做女中豪杰。
庄周忽然想起了神之故乡中喝酒会玩的一些小游戏,便介绍给两人。没想到两人学会之后一下子便上了头,大喊着“不醉不归”,殊不知都是在自家喝的酒,哪来回家的说法。
庄周看着划拳输了,骂骂咧咧喝酒的洪滢滢,忽然觉得生活好生有趣,就算你待在阴影中,也总能找到看得见的那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