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棠的一句话就讲荀欢的幻想破灭,荀欢含泪抱头喊道:“我好好吃饭,别不给我讲!”
吃完过后,荀欢想要去中庭赏月,可是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大雨,荀欢只好缠着杜青棠给她讲《山海志》,听到困得直打瞌睡才忍着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色暗淡了下来,一声响雷震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杜府门前停着两顶华贵的轿子,二十个穿着蓑衣的护卫整齐地列队护在轿子的两侧。
一个中年妇女扣响杜府的门环,绯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外向内打开,从里面探出颗脑袋问道:“找谁?”
中年妇女和声笑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是杜少爷的远房亲戚,求见杜家杜青棠少爷!”
“你们等等,我这就去禀报!”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
过了一小会儿,门童打开门笑道:“请进来吧,我家少爷在书房等候!”
中年妇人打着油纸雨伞回到轿子侧边,低声对轿中的人说了一句。中年妇女又撑着油纸走到轿子前面掀开轿帘,从轿子上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贵妇。
后面的一顶轿子中走出一个女人,她抱着一个四岁的小女童。年轻的贵妇从女人怀中接过小女童,随着撑伞的妇人走进杜府。
荀欢被响雷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去找杜青棠,下人说杜青棠在书房接待贵客。她披着件粉红的小披风躲在窗前,踮起脚尖,悄悄地在窗花上戳了一个小洞,睁着大眼睛偷看起来。
贵客,不知道是多贵重的客人。
荀欢第一眼就被金色晃花了眼,她使劲将脚垫高了些,才看到那耀眼的金色头饰下面的一张脸。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再往下看……
荀欢使劲地伸长了脖子,垫脚尖也只能看到脸,再往下就只能看见窗花,却怎么也看不到她身上的衣裳了。
荀欢撇撇嘴,竖起耳朵听屋里两人说话。里面传来茶杯放桌上的声音,和女人的呜咽声。
“王妃身份尊贵,我们山野粗人,怎配替王妃做事。你回去吧,此事我帮不了你!”杜青棠温和的声音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三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年轻的那几年一直跟着仙师学法术,你难道学了仙人们的东西后就忘记了家人了吗?莲儿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贵妇哭道。
杜青棠冷哼:“皇帝为了求长生药,就要三百个童男童女的心做药引,昏庸无道。我早就劝你离开,你却舍不得那荣华富贵。如今老皇帝要你女儿的心,你却来求我。我本就是个凡人又如何斗得过那祸国殃民的国师。苏黛,己不所欲勿施于人。你走吧,莫要来打扰我的清静!”
屋内响起了小孩的哭声,贵妇哭着道:“三哥,你看在莲儿是你侄女的份上,救救她吧!我只求你使个变幻术,让别人代替莲儿就行了!”
“你三哥早就死了,我不是你三哥!”杜青棠淡淡道。
“咣当”一声,像是什么瓷器砸碎的声音,贵妇颤抖着声音:“杜青棠!你好生无情!”
杜青棠忽然笑了:“别人家的孩儿不是爹娘生的?你为了保自己女儿的性命,却要别的孩子替她去死,你这样做就不无情?”
“哼,杜青棠,你会后悔的!”美妇人怒目而视。
荀欢正竖着耳朵偷听,“嘭”的一声,书房门被打开,出书房走出来抱着小孩的青衣女人。荀欢被这突然的开门声音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正好踢倒了脚边的花盆。
美妇人发现了荀欢,她回头冷冷地问杜青棠道:“这小孩是谁的?”
杜青棠走出来,发现荀欢站在窗下,风吹着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杜青棠蹲下身替荀欢理了理头发,又系好她的披风,这才回答她的问题:“她是我的义女。”
“义女?”贵妇人盯着荀欢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她抱着李姬莲扬长而去。
荀欢这才发现那贵气逼人的美妇人抱着的小女孩她认识。昨日早市上,吵着要将小偷砍头的就是这个小女娃,这么小就视人命如草芥,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荀欢哼哼……
杜青棠却温和地笑道:“你不是睡觉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荀欢扑进杜青棠的怀里,闷闷道:“被雷吵醒了!”
苏黛走出杜府,中年妇人急忙上前撑伞,天空一个响雷,闪电劈下。李姬莲吓得一阵哆嗦,哇哇大哭起来。苏黛满腔愤怒,风雨交加,女儿又哭闹不听,她烦躁地吼道:“哭什么哭,命都快没了还不知道乖一点!你要是讨王爷喜欢,王爷就不会挑你去送死了。我何苦这么低声下气的四处求人!”
苏黛骂骂咧咧地回到轿中,却突然掀开饺帘,伸出脑袋探头一看。轿的侧边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苏黛一声惊呼,连忙冲下轿。
“你是修道之人?”苏黛是见过修道之人的本事,可以呼风唤雨,还可以将人变化个摸样。她已经走到这个份上,病急乱投医,只要穿的像个道士的人,都不放过。
苏黛眼尖地看见雨水淋在那老道士身上,却淋不湿他的衣裳,甚至整个身子不沾一滴雨水。心中大为惊喜,这人一定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苏黛的衣裳,中年妇人急忙走过来替她撑着油纸雨伞。
“在下道号清风,的确是修道之人!”道士回答。
苏黛当即给道士跪下,说道:“求仙师救救我女儿!”
“所谓何事?”道士目光落到美妇人的脸上问道。
苏黛将自己女儿即将被挖心做药引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那道长听后,沉思了一阵,目光始终是在她精致的脸庞上来回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让我先看看你女儿!”
苏黛一听有戏,心中高兴不已,也不在乎道士的无礼,赶忙吩咐下人将李姬莲抱了出来。李姬莲蜷缩在乳娘的怀中,被老道士的眼睛盯着有些害怕。老道士突然拿出一块玉佩贴在李姬莲的额头上,玉佩忽然亮起了一道蓝光。老道士瞪了瞪眼睛,诧异道:“竟然是水系单灵根!”
苏黛不解这单灵根是什么意思。却见那老道士十分高兴,低声地问道:“仙师可是答应就我女儿?”
老道士掩饰不住地欣喜,笑道:“救你女儿不在话下,我欲收你女儿为徒,你可答应?”
“你是说,你愿意教我女儿法术?”苏黛有些不确信。
“正是!”
“我答应!莲儿能做仙师的徒弟,是她十世修来的福分!”苏黛激动地拉起李姬莲给老道士磕头。
风雨渐渐地减弱,雷声也停了。杜青棠坐在荀欢的床头给荀欢讲《山海志》,荀欢没听一会就睡着了。杜青棠替荀欢盖好被子就出了房间。
荀欢睡到半夜就醒了,大概是杜府的厨子做的红烧鱼太好吃,荀欢吃得有些撑了。醒来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在床上翻来覆去,隐隐有些不安,她具有感知的天赋,这样的不安,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四下寂静。
睡眠很浅的杜青棠突然睁开眼,外衣都来不及穿上,起身就朝荀欢的房间冲去。
荀欢在床上打着滚,这时,门突然轻微响动。荀欢看去,只见一个青影闪入。荀欢朦胧间看了眼那身形,虽然看不清,她却能一眼就认出那人是杜青棠。
荀欢十分疑惑,大半夜的杜青棠怎会来她房间。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但还未看见他正面,闻到一阵花香,她就两眼一花,晕了过去,昏死的前一刻,她视乎听到杜青棠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杜青棠伏在门框上,吐出一口黑血,伸手在胸膛处拔出一根毒针,一大股的暗红色血液自他胸口不断地流出,他焦急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上的衣衫被血染红。听到动静赶来的家丁只看见杜青棠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这一夜,杜府彻夜灯火,大夫进进出出……
荀欢悠悠醒转时,鼻尖还有淡淡琼花香,这种迷药能令人腿脚发软。寻欢头晕眼花,隐约看见一个青衣中年人,正举着茶杯,隔着浓浓的雾气看不清摸样。他右侧是来杜府求杜青棠救她女儿的年轻贵妇,一身华服尽显。
苏黛的声音传来过来,“杜青棠见死不救,他不仁义,我就用他的义女来替莲儿!长的倒是很出众,比起普通小孩子漂亮多了,不知道她的心是否也是这般玲珑。仙师,你看这丫头如何?”
老道士没有看荀欢,“没有灵根,再出众也无用。不过,做莲儿的替身足以。”他从袖袋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朵紫花。
“我如今有伤在身,法力受限,无法使用变化之术。但我这里有双生花,却能将此女变化成莲儿的摸样。”老道士道。
苏黛忍不住道:“这花如此神奇!”
“此花已经融入了莲儿的精血,有了它,此女就会成为莲儿的花奴,容貌会随莲儿的容貌而生,莲儿的一切痛苦全部转移到她身上。可惜了这双生花,如果她不用被挖心,此花还有换生的功效,莲儿的所有伤病都会转移到花奴的身上,只要有她在,莲儿就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可以替莲儿档去病痛,甚至能替她抵命,助莲儿平安成长。”道士继续讲道。
“这……”苏黛竟有些不舍将她送出去了。若是能替莲儿消病挡灾,可以说是一道保命符。但一想到女儿要被挖心,无论什么好处,都没有女儿的性命重要,只要女儿能活着,什么样的付出都是值得了,何况这花又不是自己的!本想说太浪费的话,又吞回了肚中。
“另外这枚青色的是慑魂丹,服下此丹,再配合摄魂铃,就可管教于她。等我伤愈,后我自会来接莲儿。”道士又取出一个玉瓶,从玉瓶中倒出一粒丹药。
苏黛闻言大喜,“莲儿能拜仙师为师,是莲儿的大幸啊。”
中年人云淡风轻道:“莲儿是罕见难寻的单灵根,将来大有前途,做我徒儿,我是不会亏待她的。”
“有仙师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荀欢见那中年人手中的紫花变大,化为一片紫雾将她团团围住,这种感觉就像当日从幽兰传送出来时,身体承受挤压撕扯,脸部犹如被千刀万刮,一丝一丝的痛意纵横交错,就想一张网割得她刺痛难忍,最后整张脸如撕扯换皮一样揪心地痛。
灰衣中年人竟然是一名修真者!荀欢伏在地上,现下全身就像被束缚一样不能动弹。浑身乏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这种不能自主,成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的感觉第一次令她意识到自己的孱弱。
她在心底隐隐有些期望,杜青棠要是知晓她不见了,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来救她。但又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个身影,她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这般想着心事,那华服女人已经拿起药丸朝她走来,撬开她的嘴,她亲手将丹药塞入她口中,复又在她喉部一顶。荀欢来不及咳嗽,丹药已下腹,突然一阵绞痛,冷汗淋漓。
荀欢怒瞪,像她这样心狠毒辣的女人她在千年梦境中早已见了无数,若不是她现在年幼的身体,毫无反抗之力,即便是在那个不知修为的中年人面前,她也不会低头。
“还敢瞪我,反正你也没几年好活了。你就乖乖地等着,三年**里的人会来接你。”说罢,她将摄魂铃一摇。
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令她浑身颤抖的疼痛从头蔓延全身,万虫蚀心。荀欢痛得蜷缩起来。她全身冰凉,冷汗直冒,面色苍白如纸。即便如此,她咬牙不出声。
她没有想象中的害怕求饶,苏黛十分不满,举起慑魂铃想要再摇一次。
“莫要过了,那噬魂之痛,就是成年人也难以忍受,何况一个五岁孩童。弄出人命,得不偿失。别浪费了我的丹药和双生花”老道士阻止她。
闻言,苏黛收起摄魂铃,阴测测道:“你最好识时务,只要你听话,这段日子我自然不会为难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用这摄魂铃收拾你!”
“他会来救我的!”荀欢虚弱道。
“他?你说的是杜青棠?呵,你以为此事他会不知晓。你别做梦了,还是安心地给我呆在这。他不会来救你的!”一个将死之人怎会来救呢,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女子在心里冷笑。女子眼中出现一丝狠戾,只有掐断她的一切联系,就不怕她逃跑,女子眼神一变,优雅而怜悯地笑道:“他为何会收养一个毫无关系的丫头?为的就是今日!所以你还是安心地做我莲儿的替身吧!”
荀欢浑身一震!杜阿爹不是这样的人!
心底的光亮突然一暗,漆黑一片。
女子一挥衣袖,镶金线的袖边在烛光下闪烁,令荀欢一阵晕眩。苏黛冷冷的看着她,对身边的丫鬟道:“翠环带她下去,明日好好教教她规矩,让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