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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未央宫的清晨依然如每日一般的热闹,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除了照例的妃频请安,今日更是要多了不少的新面孔。而这宫中原有的各色女子,虽都是各怀心思,却依然要满面笑容的等着这些新鲜粉嫩的新人,表达满腔的亲热,即便这些人即将夺去她们那至高无上的丈夫对她们那本就不多的宠爱。

即便是如今几乎要母仪天下的贺贵妃,也逃不过这般的命运,许是一早的便起身开始了准备,穿了较为正式的正装,乌发挽成了雍容华贵的凌云髻,带着贵妃才能佩的金制的鸾凤冠,一袭绛红的广袖长裙,上面用比明黄略微暗些的金线,精致的绣了规制内贵妃最多能带的四凤,配着身上的金玉饰物,处处显示着与旁人身份的不同,乍看去简直能晃花了眼,怕是只瞧着这身服饰,对新进的嫔妃来说也是不小的艳羡与震慑。

静娴看着正中富丽堂皇的贺贵妃,心里却不知为何想起了《第二性》中的一句话“女人通常选择和她们的丈夫站在一起,却把同性视为敌人。”

只是不知在她的丈夫赵尚衍的心里,对贺贵妃的信任值能比自己的“三点”多几分?这么想着静娴便只觉着了一阵悲哀,甚至说不清是为贺贵妃还是旁人。

贺贵妃却显然并不这么觉着,带着雍容自矜的笑容,对刚刚行过大礼起身的静娴等人介绍道:“最首的是德妃,后面的是方嫔,庄婕妤,都比你们早进宫了几年,算是你们姐姐,日后也要多多亲近。”

今上英明,不沉溺女色,宫中原有的位份高的妃嫔本也不多。而这一批进宫的新人里,念语自不必说,进宫前便已熟识,那位尚书家的张贵人瞧起来却很是平平,相貌神态、衣服物饰都中规中矩,没有丝毫出挑的地方。静娴也只是认了人便罢,这会几人听了贺贵妃的话便又转身对这几位前辈行了礼,当然静娴因位分够高,除了对德妃福了福身,旁的就只是颌首为礼便已足够。

这一溜的人认下来,静娴印象最深的却是只有坐在一旁首位的德妃,无他,这位德妃娘娘实在太过淡然了。要说这宫中美人形形色/色,清冷高贵型的也不是没有,譬如念语,便算是典型的冰美人。但德妃娘娘的淡然却完全不同,衣饰极简便罢了,要紧的却是那副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神态,哪怕她下一刻说就要遁入空门也丝毫不让人惊讶,在这一众各色的鲜花里确实是让人过目难忘。

除了这位一心向佛的德妃娘娘,剩下的倒是只剩与她们一批进宫的叶昭仪引人注意了些,叶氏是民间选进的,家里似是商人出身,虽是一批,却比静娴她们三人要早入宫一阵子,因此这叶氏前几日刚得了圣上宠幸,还算得宠,从一个几乎末品的选侍一步升成了昭仪。

叶昭仪年纪不大,五官在这不缺美人的后宫至多也只能算中等,但难得神态很是喜庆,双眸黑漆漆的明亮灵动,双颊圆润,一笑便会露出小巧的虎牙与酒窝,让人一见就禁不住生出几分喜欢,静娴倒是不奇怪赵尚衍为何会升她位分了。

贺贵妃将在场位分高些的妃频介绍罢,便又温言安慰安抚的欢迎了几名新人,继而是老套路的教训,身为后妃要守规矩知本分,不争不妒为皇室开枝散叶一类话,静娴几人自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这话刚完,德妃便站起了身,垂眸说道:“既已见过了诸位妹妹,也没什么旁的事,今日的经文还未抄完,我便不相扰了。”

贺贵妃从眼皮底下瞧了她一眼,也未说话只点了点头,德妃便不再理会这一群莺莺燕燕,自顾自的转身出了门。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瞬间便因这事生出了几分尴尬。

倒是一旁的庄婕妤见状轻笑一声,温婉的开口,打破了这沉默:“德妃姐姐还是这般清寡,倒是显得我们这一帮子俗人无趣了。”

“哼。”贺贵妃轻哼一声,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嘲讽:“德妃是要敬佛修往生的人,自是和我们这些沉迷红尘的凡人不同。”

刚在末位坐下的静娴等新人自是不敢插口这似有深意的话,只是保持着对宫中前辈的尊敬,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听着,一言不发。

贺贵妃接着又与庄婕妤闲话了几句,便举着手帕打了个慵懒哈欠转向了众人,语气随意:“今也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几位妹妹也不如早些回去准备准备,说不得今个皇上要召见呢。”

众人皆是起身应是,正想出门时贺贵妃又叫住了念语静娴,神色亲热:“念语留下与我说说家里母亲可好,还有静娴,说起来幼时母亲还带我去赴过你的周岁宴呢。”

念语并未回应嫡姐的这份亲热,面色淡然的答应一声,便与静娴立在了厅下等着旁的人都退了出去,跟着贺贵妃进了内间。

未央宫的装璜规制自是比明合苑好的多,不说宫殿本就要富丽大气些,便是屋内的许多规格里只有贵妃的品级才能用的物件,都显示着与其他妃频的不同。但不论是念语还是静娴,心思显然都没分一丝一毫在放在屋内的东西上。静娴心里是在揣摩着贺贵妃的会有的目的手段,斜目看去,念语则依然是一脸的清冷漠然,心思难辨。

贺贵妃笑着让两人坐下,端起了宫人刚刚送上的白瓷茶盏,边在手上慢慢转着边对念语开了口:“这一晃我进宫竟也十来年了,连念语都及了笄,我还记得走时你可还没这椅子高。家里母亲和父亲身子可好?”

不用于嫡姐贺贵妃满带回忆的亲热怅然,念语就面无表情,说的很是简单:“都还康健。”

以贺贵妃如今的身份,说起来即便是另有图谋,对着念语一个贵人这般也已算很是客气,见她这样子显然也有些不悦,略皱了眉,肃然开口:“这么多年你这性子倒是一点没长进,这是后宫,不是家里,谁能容得下这份傲气,若再不收收你这心气儿,你当会是什么好事?”

念语却不动声色,甚至似乎带了几分鄙视:“贵妃娘娘说的是。”

贺贵妃一愣,看了她片刻,却是转了话题,扭头对静娴开了口,不过语气到底不像先前般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悠闲,反而能听出些压抑下的不悦:“静娴那明合苑里东西可全?”

静娴自是不能像念语一般,还是按着规矩恭敬的回道:“都齐全得很,还劳娘娘记挂着。”

“嗯,虽说这些本该皇后娘娘来恩典,可你也知道皇后身子一向不好,皇上这几年一直不许外人去打扰。”贺贵妃恢复了初见时的雍容,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接着说道:“你们若有什么缺的少的,还是有宫人们不得力了,都可来找我,倒也还有些用。”

“是,多谢贵……”静娴的谢恩还未说完,便忽的被念语在旁开口打断。

“既本该是皇后来恩典,姐姐还是贵妃的时候不如收敛着些罢。”

这话一出,不光贺贵妃满面的震怒,便是静娴都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了念语,心里也实在是不清楚,说起来念语也不是冲动的人,今日这作为到底是做什么打算?

贺贵妃回过神来,许是气急了,嘴角反而带了笑容,语气里却透着丝阴厉:“妹妹这是今个起早了,没睡醒还迷糊着呢?”

念语依然如往常一般淡然,甚至丝毫看不出刚刚是她说了那般戳贺贵妃心窝子的话,闻言略抬眸瞟了主位的嫡姐一眼,竟又接着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回了一句:“未曾。”

贺贵妃猛地一窒,长出口气将茶盏重重的磕在了桌上,发出了不轻的声响,接着带着深意对念语说道:“姨娘的身子可还好?”

念语面上第一次有了动容,却不是担忧顾忌,反而带出了一丝冷笑:“姨娘的身子好得很,若有那福气说不得还能再活几日,熬过这个春天。”

如今三月都已过了大半,离着夏日也差不了几天,静娴听着念语这话也是似有所悟,若那姨娘真是指念语的生母,怕是确实活不了几日了。

贺贵妃闻言皱紧了眉头,忽的扭头对冷声对静娴说道:“本宫与丽贵人说些家里事,便不留齐贵嫔,有空再请你来坐坐。”

静娴起身答应了,又瞧了一眼念语,身形单薄,挺直的脊背却确实有几分傲雪的风骨。虽心里也为她有几分担忧,但这般状况也轮不上她说什么,终还是转身出了门去。

这担忧一直到静娴回了明合苑也未消去,直等到望秋传来了消息,丽贵人言语失仪,冲撞贵妃,责禁足三月,抄《女则》百遍。

这责罚倒还不算太重,静娴松了口气,正琢磨这要不要去延玉宫瞧瞧念语时,便又接到了另一个消息。魏九行亲自过来传话,皇上今夜掌灯明合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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