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8合德行宫当时可说是举全国之力而建,自然很是美轮美奂,极尽奢华,但即将正式完全建好时,便因前朝破灭而停工,算来至今已有百年都未曾用过,不曾迎接圣驾,自然也不会正经的维护修缮,百年的风风雨雨下来,当初再好的装潢用料,这时也多多少少有不轻的破败朽坏。虽然赵尚衍下了圣旨,着令加紧修葺,但一个月时间确实也太紧了点,工部日夜赶工,也只是在圣驾一行到达前,将赵尚衍及后宫一些重要嫔妃的居所最先整顿妥当,其余的自是必然疏忽了些。
即便如此,合德行宫的风景也足以让静娴赞叹,不同于威严肃穆的皇宫,合德本就位处山谷,行宫依地而建,一眼看去并不如何雄武大气,但若在内走动开来,便会发现迂迂回回,内有乾坤,看似行至绝路之时常能生出柳暗花明之感。
静娴此时正带着绿柳和几名宫人,燃着熏香,坐在自己殿后的园子里的“观瀑亭”内,行宫之中花植本就不像大内一般齐整精致,加上来的仓促花匠也来不及调理,这时四周的野花长得很是肆意,倒是能让人觉出几分不同于宫内匠气的野性,再配着四周随处都能望见,傍着山间鳞次栉比的碧瓦朱甍,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确实是好一派迷人的风景。
只不过,好看是确实好看了,这地势若有人有意犯驾,从外包围,这行宫便正好是周处低凹、后无退路了吧。收了赏风观景的雅趣,静娴抿了口清茶,看着前方幽幽荡漾的清潭慢慢想着。
虽说有忠心不二的禁军团团护卫着,京内的南北衙卫也应都在严命以待,但赵尚衍能这么放心的把将自身置于如此危境之下,还真很是胸有成竹。
静娴以手托腮,想了片刻,转头示意她身后的绿柳近前,接着轻声问道:“念琦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和贵人很安生,每日只是在屋子里呆着,皇上不召她,她便也不出来。”绿柳回的毫不迟疑。
不同于刚入宫时的势单力薄,身为淑妃,又有赵恩留下的势力投靠,凭静娴此时百分之九十的后宫掌控度,如今已算是宫中独大,尤其这次到行宫,静娴更是特意带来的皆是已投靠或是想巴结未央宫的内监宫人,要知道些旁人的表面上动静更是轻易,因此绿柳才这般肯定。
“哦。”静娴点了点头,似有所思,片刻突地站起了身,和绿柳吩咐道:“找人往各处跑一趟,就说今日天气不错,我想请诸位姐妹们来喝茶闲话,消磨时光,若是无事还请务必赏光。”
绿柳闻言,知道主子定有缘故,也不问什么,当即便答应一声,转身派了人去请了庄婕妤与和,张两位贵人,自个则亲自去请位分最高的方嫔。
除了一心礼佛的德妃,身为淑妃的静娴算是后宫位分最高的主位,况且此时还掌着凤印,有统领后宫之职,因此虽然因为以往静娴很少找人来聚,被叫的妃嫔都有些疑惑,但也都不敢不买淑妃的面子,收拾一番就起身来了静娴的住处。
静娴依然停在殿□院,只是让人备好了软垫桌椅,熏香茶果,还叫了乐师歌彾在不远处候着,再加上静娴满面欢喜的笑容,倒真的像只是要闲聊着消磨时日。
方嫔与庄婕妤见此也是满脸笑容,见了礼后神态亲热的依次而坐,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又过一阵住的远了些的念琦才慢慢行来,衣着素淡,神色平静,规规矩矩的行到案前后深深福了一礼请安,屈膝颌首,声音恭谨,做的无可挑剔。
静娴看着这样的念琦却几乎有些恍惚,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叫了起,温和的笑着:“你我也算幼时好友了,怎的这般客气。”
“谢娘娘慈爱,只是礼不可废。”念绮态度越发恭敬,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
静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让她在一旁坐下,吩咐乐师奏起了一首“清平乐。”微风阵阵伴着琴声悠扬,渐渐气氛便也慢慢闲适下来,庄婕妤在一如既往在温婉的说着合宜的讨巧话,这时正问着冬日里刚刚记到方嫔名下的二皇子的近况,看似是因慈母情深随意的交流着些育儿心经,但随着几句话后,方嫔的面色却渐渐越来越是温和,显然因为孩子这一话题也对庄婕妤更生了几分亲近。
庄婕妤的圆滑处事,静娴是一向知道的,因此这时也只是笑着看着,直到庄婕妤为了不冷落主位的淑妃,扭头笑着对静娴说了一句:“您瞧,因有柔婉,妾身说起这事来便要停不下去了,娘娘也别嫌妾身呱噪,等得您也有了皇子,定也是巴不得日日挂在嘴边上呢。”
静娴闻言一愣,面上带了些落寞,有些勉强的笑着:“宫内一日日的新人辈出,也哪里轮得到我来生皇子呢。”
的确,近几个月来赵尚衍临召新人的次数是日渐增多,尤其是到了行宫后,竟似乎是瞧上了一舞伶,虽还未封赏位分,但这几日却是一直与这舞伶缠绵在一起,几乎和专宠无二。
因此庄婕妤这时倒并没有怀疑静娴这怨妇之语,只是忙笑着安抚道:“皇上忙于朝政,好不容易来了行宫自是要松散些,不过一时兴起罢了。娘娘这会可是六宫之主,皇上心尖上的人何必在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不是,若您也这般,可让我们这些皇上来的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的人怎么办呢?”这是方嫔也忽的开了口,说着有似是想到了什么,斜觑了一旁的念绮一眼,带着邪讽接着笑道:“更莫提和贵人,除了上月那次,这一个多月怕是连皇上的面都还未见过吧。”
当初揭穿贺贵妃出手暗害叶昭仪皇嗣的人就是方嫔,贺贵妃被贬入掖庭后,被揭发玩弄巫蛊的事似乎也和方嫔有些隐约的干系,因此方嫔对贺家在宫中留下的两个妃嫔态度一向很是微妙,有这一层缘故在,方嫔说了这明摆着嘲讽念绮的话后一时竟也没人为她说话圆全,便连庄婕妤都忽的合了口,事不关己般悠悠然品起了茶。
沉默一阵,念绮面上闪过了一丝屈辱,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极的收敛了下去,反而恭谨的小声应承道:“是,妾身姿色平庸,自是不得皇上记挂。”
“和贵人此时倒是自谦的很,莫不是……”
见方嫔似乎还要说些什么,静娴忽的笑了笑,先开口拦住了她的话头:“都是姐妹,说这些做什么,莫伤了和气。”
静娴面上虽带着笑,这话里含着几分警告,方嫔自也能听得出来,到也给了静娴这淑妃的面子,略笑了笑接着转了话题,与张贵人闲聊起了琴师技艺。
出了这插曲,静娴似乎也有些无趣,等得这一曲终了便结束了这次小聚闲谈,只说天色不早了,下次再请诸位姐妹过来,只是等众人告退时却偏偏留下了念绮。
将念绮带回了屋内,静娴像是有些歉意的笑着:“本只打算消磨时日罢了,却没想的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许是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旧时好友,念绮低着头微躬了躬身:“哪里算是委屈呢,您客气了。”
“嗯,你能看开些就好。毕竟你姐姐才出了那样的事,你这阵子难过些也是没法子避过的。”静娴语气里带着些同情安慰:“若有什么太过分了,你也来和我说,毕竟有小时候情分在,我也总不会看着你被欺辱至此。”
虽然是好话,但这种带着高高在上,施舍恩赐般的怜悯态度,对念绮那心高气傲的性子来说可不一定是会让她高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情形也确实容不得她再耍大小姐脾气,闻言却也只是低着头,语气里带满了感激动容:“谢娘娘怜悯,妾身此时除了您,这宫内也再无第二个知心的人了!”
看着念绮这幅感恩戴德的神态,再想想从前贺三小姐的肆意活,静娴心里一时间也很是复杂,怎么说小时候还算是亲近,就是进宫后与贺贵妃交恶,与念绮也并没有太多交集,实际上,若不是确实对念绮有话要说,静娴也并不想用这样一副表面良善的态度来往念绮心口上撒盐。
因此静娴也不再铺垫什么,忙接着换上了满意的神色,似乎苦口婆心般对念绮步入了正题:“你也别怕,皇上前些日子还幸了你,这心里就到底对你还有几分旧情。这些日子皇子日日忙着政务,天黑了都歇不下来,等过几日,皇上清闲些了,我为你引荐几句,定要要皇上对你有些怜惜才算在这后宫的倚靠啊!”
念绮果然神色一动,忙低下了头,整了整面色像是关心般轻声问道:“皇子这阵子可是政务劳神的很?”
“可不是。”静娴毫不在意的弹了弹手上护甲,语气也略微带了些迷惑:“明明都到了行宫,就该好好歇一阵子,也不知在忙什么,每日要干的事竟比盛京里还要多。”
念绮咬紧了下唇,片刻有些僵硬的笑了笑:“皇上是明君,自是以国事为重的。”
静娴像是丝毫没发现念绮的紧张,接着闲话般带着不满抱怨着:“那是自然,可也不能比在宫里还忙啊,昨个就和黄将军夜谈到了戌时才散,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大事要谈,皇上躺下时我都睡了一觉了,真是一句话都说上。”
“黄将军……可是掌管禁卫的黄将军吗?”念绮面色不安的肯定着。
“嗯,除了他也没第二个黄将军了吧。”静娴随意说着,说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念绮笑着转了话题:“你瞧,是我失礼了,我们后妃尽议论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时住处可还好?”
念绮回过神,忙客气的表示还算不错,不劳娘娘挂心,接着又强打精神对着静娴闲聊着,再次对静娴说要看在幼时的情分上帮她复宠的事表示的感激涕零,只说日后必不会忘了这恩情。
这般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气氛和乐的告了别,看着念绮的素色衣角消失在眼前,静娴原先同情里又带些炫耀的笑容便忽的一丝不见,反而换上了静默沉思。
虽然不知眼睁睁看着自己长姐饮鸠毒去世之后,念绮还会不会那般全心全意的为家族尽忠,但到底是她惟一的至亲,这般重要的消息,若无差错总会告诉她父亲知道,让贺国公多些防备。
想着静娴又仔细的饮了口茶,确实,以她现在的能力想插手前朝算是无计可施,但她也明明白白的清楚,以赵尚衍的为人脾性,若真的在朝中大权在握毫无顾忌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只会更加难如登天,因此,若赵尚衍这般胸有成竹了,自己就总要小心些,在后拖拖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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