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患病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应该就是不用寅时起床准备早朝了。
自那次对话后,沈安然就再也没进过我的屋子,当天晚上也是回紫竹院就寝。
对此我感到万分郁闷。
原先专门为他安排的床铺也粘了一层灰,静静地躺在屋子的角落。可毕竟现在暗卫团回来了,我有那么多人保护着,也不用提防姜宣突然出现在我的床上,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让他继续住在海棠院了。
想到这里,我还是有些失落难受的。
大概就是“好不容易养熟了的小狗,又要还给原来的主人”这样的心情吧……
我低头叹了一口气,一直坐在我身侧,陪着我的花百岁好奇道:“王爷为什么叹气啊。”
她说话时,两鬓银花上垂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很是俏皮可爱。
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她水嫩的小脸蛋,破涕为笑道:“本王只是在想,这病什么时候才治得好。”
花百岁揉了揉脸,托着腮帮思索了片刻,一脸认真道:“服药,针刺,放血,应该要花个十来天吧,王爷最近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我笑着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就算这十多天不能朝参,不是还有沈公子替我搜集消息吗?”
他令堂的!我怎么又开始张口闭口“沈公子”了,我真的这么依赖沈安然吗?
花百岁粲齿一笑,露出一排瓠犀似的牙齿,天真烂漫道:“是呀!沈哥哥可厉害了,百岁好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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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心道沈安然还真不简单,男女通吃就算了,现在还老少皆宜了吗?
可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些羡慕面前的苗族小女孩。
至少她能把“喜欢”如此率真袒露地说出口,而我大概一生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对心爱之人说一声“喜欢”。
花百岁没察觉到我的失神,伸了个大懒腰,从梨木椅上跳下来,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灿烂地笑着说:“王爷,我去看看碧朱姐姐的药煎好了没有,你等我一下哦!”
我朝她点点头,耳畔又传了一阵喧哗声,于是道:“小岁,你出门时顺便看看阿离的机关安装得怎么样了。”
外面砰砰咚咚的都敲了一个早晨了,也不知道莫离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窗外吹进了一阵惬意的爽风,花百岁墨色的百褶裙扬风飘起,她甜甜地笑着道:“得令!”
花百岁将房门开了一条缝,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转身朝我焦急道:“王爷不好了!阿离好像还在和姜哥哥打架啊!”
我一愣,追问道:“那机关呢?”
花百岁拉着腰间系着的刺绣彩锦,有些沮丧道:“他们好像……还没有开始动工……”
我在心底朝那两个混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后含笑对花百岁说:“小岁你去和他们俩说一声,谁要是再打一下,就从暗卫团剃名滚出!”
花百岁立马提起精神,大喊一声:“遵命!”然后踩着轻灵的步子出了门。
然后,我正准备喝茶,就听到一句河东狮吼:“你们都给本姑娘听着!今天之内如果不能竣工,我给你们俩下五毒降头!”
我在屋内听得胆战心惊,差点被茶水呛死。
我忽然想起来,暗卫团花氏兄妹的父亲是短裙苗,可母亲却是蛊苗的巫师啊!
这丫头,真是毒啊……
果然,不过一会儿,外面就没有喧闹声了,取而代之的是锯木声和钉板声,花百岁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俏笑道:“王爷,您放心,他们已经在好好干活了!”
我额上冒出了几滴冷汗,道:“谢谢小岁……”
花百岁笑容更灿烂:“王爷不必客气,百岁这就去拿药!”
听着她脚步杳然的声音,我又回想起辛桃的那股怪力,心中越发觉得王府的暗卫团真是藏龙卧虎……
嗯,各种意义上。
昨日我让碧朱到集市的书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武侠传奇。于是碧朱赶在晚膳前给我带回了三大本裴刑的新书,我高兴得欢呼雀跃。
花百岁走后,我就抱起一本厚书,搁在膝盖上看,正当看到聂盈娘被尼姑掠走的时候,一个侍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我正奇怪为什么送汤药的不是花百岁,就听到那侍女说:“碧朱姑娘刚熬好的药,王爷趁热喝了吧。”
我愣了愣神,道:“你先放在这边吧。”
那人却不走,端着汤药徐徐靠近,柔声道:“王爷,让奴婢伺候您用药吧……”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把书放到一边,厉声说道:“本王说,把药放下,你听不懂吗?”
那侍女无畏无惧,含笑道:“碧朱姐姐吩咐过,怕您嫌苦不会喝,特地让奴婢督促您。”
我眯着眼睛打量她:“碧朱怎么不自己来?”
侍女笑着解释道:“碧朱姐姐因事耽搁了,就让奴婢代劳了。”
我半信半疑地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我失措之时,一个灵巧的身影从窗外跃进,黑色的衣袂飞起,两道雪白的光影交叉而过,我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双刃就抵在了侍女的喉间,花百岁甜甜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小姐姐,你来得比百岁还早呢。”
我抬头,只见花百岁双手持着两把苗刀,架在侍女细长的脖子上,目光凛冽地锁定在那侍女的脸上,悠然道:“父亲大人和我说过,不能随便拿刀玩……”
她话音一转,竟带着几分阴冷的笑意:“因为刀出鞘,是要见血的哟!”
我被她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侍女也经受不住她的威胁,老实地将汤药放到床边的桌案上后,一下子瘫软在地,颤声道:“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我看她好像放弃抵抗了,想问出一些情报,于是叫花百岁下手轻一点。
可花百岁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一个苗刀刺去,沿着侍女的指缝狠狠插进地板,入木三分,她笑道:“小姐姐别怕,如实招来就好了。”
我心道:小岁你这样,让别人如何不怕啊……
那侍女果然被吓的面色惨白,贝齿打颤着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我冷声讯问:“为什么是你送药?碧朱不在庖屋?”
侍女颤颤巍巍道:“奴婢也、也不知道……奴婢去的时候,就只有张婆一个人在。”
我又问:“这药是张婆给你的,不是碧朱?”
侍女哆嗦着点头。
花百岁眨了眨吧眼,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碧朱姐姐去哪了?我去的时候也没看到她啊。”
侍女眼神飘忽,慢慢开口道:“奴婢不知道……”
花百岁挑了挑俏皮的新月眉,朝我微笑道:“王爷,这小姐姐好像在撒谎,怎么办?”
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侍女,发现她确实是个新面孔,我在王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林渊曾经告诉我的一个情报——王府出现了叛徒。
于是我勾了勾嘴角,道:“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