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内,崔景蕙正拿笤帚驱赶着几只想来啄食谷子的母鸡,抬头便见柱子一路狂奔而来,正疑惑间,便听得柱子的喊声从大道上传来。
“大妮,快回去,你娘摔了!”
“轰……!”崔景蕙顿时只觉脑中轰鸣阵阵,手中的笤帚猛的砸在了谷子上,一瞬间脑袋空白一片,完全懵住了。
柱子几乎脚下不停的一把冲到崔景蕙面前,此时哪还顾得什么男女之别,一把拉住崔景蕙的胳膊,一脸焦急模样。
“大妮,还傻愣着干啥,快点回去啊!你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柱子叫声,终于让崔景蕙回过神来,视线中柱子那张脸,也变得清楚了起来,她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提脚要跑,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软的没一丝力气,就连稍稍移动半分都做不到。
崔景蕙一脸无助的望着柱子,张了张嘴,好大一会儿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帮…我!我走不…动了”
柱子见状,踌躇了一下,咬了咬牙,蹲下身去一把将崔景蕙背在背上,带着少女气息的身体贴合在背上,柱子瞬间脚下红到头顶,幸好这个夏天晒的黝黑的肤色,看不出他心中翻滚的热潮,他不敢再去看崔景蕙,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扶好了。”
然后猛的向道上冲去,这往上的山路,丝毫不能阻挡柱子的飞一般速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柱子便驮着崔景蕙回到崔家小院,刚好碰见正从五进屋里送热水出来的柱子娘。
柱子娘一见柱子背着崔景蕙往这边跑来,顿时脸色一变,忙跑了过去,一把拦住柱子,然后顺手就把崔景蕙扯了下来,对着柱子的脑袋就是劈天盖地的一顿戳。
“要死了!你个小兔崽子,都读到屁股里去了啊!大妮还未及笄呢!你这可是要坏了她名声的,晓得不晓得……”
“娘,娘别戳了!大妮,你慢点!”柱子一边躲,一边想去扶落地踉跄了几步的崔景蕙,却被他娘横生生的挡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崔景蕙脚下虚浮的晃进了五进屋内。
柱子娘也是精明的很,崔景蕙前脚刚进屋,她后手就停了动作,拽着衣袖子一脸心疼的擦了擦柱子脸上的汗水,悄声说道:“娘这也是为你好,这亲事未定的时候,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是要被戳脊梁骨骂一辈子的事。娘不想你背着这个骂名过一辈子,知道吗?”
“呼……!娘我都知道,您先别说了,我腿软!”这崔景蕙一走,身上的那股劲儿便跟潮水一般褪去,一股酸痛的疲惫感顿时涌上全身,柱子勉强对娘笑了笑,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微微喘息了起来。
“娘,娘!”崔景蕙一进到屋内,便闻到了一股厚重的血腥味,顿时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破了音。
“大妮,娘在呢!别怕!”李氏如今虽然身下的血还未止住,可是吃了江大夫的药丸,肚子却是没有那么痛了,听到崔景蕙慌乱的声音,忙虚弱的应了句,即便稍稍回了几个字,便已经累得她轻喘了起来。
“娘,你要吓死我了!呜呜……。”听到李氏的声音,就犹如一颗定海神针一般,瞬间将崔景蕙慌乱不已情绪稳住,就连脚下都有了力气。
她几步扑倒床边,望着脸色惨白的李氏,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竟让她不管不顾的大哭了起来。
“傻孩子,别哭,你娘现在虚弱着呢,别让你娘费心神。”一直守在旁边的安大娘见状,也是叹了一口气,伸手崔景蕙拉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才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吓着了也是正常的事。
却丝毫不知道,在这回来的路上,崔景蕙满脑子都是李氏一胎两命的模样,她怕啊!这一世是李氏抚平了她前世磨难所留下的阴影,李氏对她而言,是她的娘,是她的救赎,更是她的救命稻草。
而现在看到李氏,还完好的活着,原本压下的恐惧,瞬间勃发,那里还顾得上其他。不过情绪的宣泄也是刹那间的功夫,作为一个骨子里的成年人,崔景蕙深吸了两口气,将心中荡漾不安的情绪尽数压下,望向了一旁坐在桌子前的江大夫。
“江大夫,我娘的情况还好吗?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江大夫摸了摸山羊胡子,皱着一双八字眉,摇了摇头,“老夫虽然暂时帮你娘止住了痛,可是老夫的专长并非妇科,所以已经开了单子,让你娘将止血保胎的药喝了一剂,若是不能血止住的话,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那就是说,只要将血止住,娘和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没事了对吗?”被江大夫这么一说,崔景蕙反而定下心来了,她极度认真的望着的江大夫,倒是让江大夫愣了一下,捋着山羊胡子的手也顿了下来。
“那是自然,你还不信我江大夫的本事?你娘不过是漏了胎,安大娘也给你娘看了,宫口好好的,没有要生的迹象。”
即便江大夫这般说,崔景蕙还是狐疑的打量了江大夫一圈,这才将希翼的目光转到安大娘身上。
安大娘自然是一脸慈祥的点了点头,崔景蕙顿时呆不住了,转身蹲下就直接钻溜进了床底下,不多时便抱出了一个小木盒子,也顾不得二人诧异的目光,胡乱的用袖口抹去盒子上厚重的尘土,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红绳系着的钥匙,打开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不过一寸高的琉璃小瓶,咬开上面的木塞子,三颗雪白散放着药香不过豆大的丸子落入崔景蕙手中。
崔景蕙倒回去一颗,将琉璃瓶放回木盒子内,重新锁上,一脚将盒子踹回床底,捏着药丸就直奔床头,捡起一颗,便塞入了李氏的嘴里,然后挪到床尾,想也不想便掀开盖在李氏身上的被子,顿时一股厚重的血腥味涌入口鼻之中,同时红到发黑,已将身下被褥浸透的血色印入眼帘之中。
“轰……!”那强压的记忆深处的血色,犹如得到了甘露的种子一样,瞬间破土而出,肆意在崔景蕙的体内叫嚣着,似乎在告诉她,你是逃不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