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说道:“你失血昏迷,我又高烧不醒,我只知道,有人把我抱在马车上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要我一定好好活着,这八年,那个声音始终在我脑海中,我从洛阳去了南阳,又从南阳去了襄阳,过了汉水后到了南梁的土地,虽说在那边再也不担心宫廷中的追杀,可是无亲无靠,处处受人白眼,直到流落到建康,遇到元天穆大叔的故友,才找到安身之地,这其中三年,一直东躲西藏,不敢用自己的名字。一直到这一次义军四起,师傅命我下山,拯救苍生黎民,让我回到大魏。天穆世叔得知后,差人把我接回并州,如今刚解武川之危,前方战事稍停,大统领就让红莹姐姐带我回秀容川修整”。
老夫子道:“还是天见可怜,让我在残年还能遇到你,如今我是苟活世上。若不是云樱,我恐怕带着遗憾离去,我后来偷偷潜入洛阳几次,探知你没有被禁军的人抓住,王府早已是破败不堪,是一片荒凉。如今皇帝依然是那个皇帝,刘腾这阉贼依然高高在上,元叉的气焰依然嚣张,好孩子你要走的路真的是又艰险又漫长,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要对付他们须得小心谨慎”。
柳青说道:“这个我当谨记。”
老夫子道:“记住有什么用,王爷当年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才遭毒手,若不铲除这些奸邪,你如何对得起你屈死的父母。你是清河王世子,家事就是国事”。
柳青无言以对,老夫子所说的,全部在理,他沉默半天问道:“你去洛阳后,可知我大哥二哥他们?,刚刚你没有提起他们”。
老夫子说道“你是问的大夫人和大公子二公子这边?”。
柳青点点头,老夫子迟疑半天,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要好”。
柳青见他脸上变色,一张脸极是阴沉,说道:“他们是我兄长,我应该知道”。
老夫子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真想知道?”。柳青点点头,老夫子道:“那我就告诉你,他们就是悖逆人伦,认贼作父的东西”。
柳青大吃一惊问道:“行空叔叔,你为什么这样说,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子道:“你去江南那么久,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是自然。要是你知道这些年他们做了什么,就自然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你大哥元亶,娶的是禁军统领元叉的亲外甥女,袭清河王位,如今的府邸,就在元叉隔壁。元子开更是不错,拜刘腾为干爹,攀得高枝,如今已经是殿前侍卫,千牛卫禁军副都统。”
柳青听得目瞪口呆,他那里想到当年那么正义的两个哥哥,如今成这般模样,更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嗫嚅道:“武叔叔,你是不是弄错了”。
老夫子冷笑说道:“我会乱说,如今你去洛阳看看,有多少人不在背后戳他两人的脊梁骨骂,清河王爷那么正直高贵的人,居然养出两个不肖子孙”。
柳青无言,他知道武大叔不会乱说,说道“可能是他们有他们的苦衷吧,就如同我,这些年从来也不敢对外人说出我的真名”。
老夫子道:“你同他们不一样,你是世子,肩上扛着的不仅仅是洗刷冤屈,还必须让行恶者受到惩罚,若你像他们一样,王爷王妃的血仇谁人来报。他们活的那么逍遥自在,只顾自己快活,会有苦衷?也只有你相信他们,唉,孩子在没有拿下贼人之前,你要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对任何人不要透露身份。元天穆大人和王爷是故交,自然会帮助你,尔朱统领又是元天穆大人的结义兄弟,有这两位大人帮助你,总比你单打独斗强,你是不知道你所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他们高高在上,掌握一切主宰别人的生死,只要有人阻挡他们,就将其摧毁。青儿,不洗去你父母冤屈,恢复他们名誉,你就同你兄长一样,枉为人子。”
柳青说道:“我也想过这些,只是借助天穆大叔和大统领的实力,会将他们拖入到漩涡之中,到时候也会给他们招徕祸端”。
老夫子说道:“天穆大人这些年来积极运作,一来当年王爷遇害,他心中不平,两人又是故交,元叉将他视为王爷一党而加以迫害,这些年也是在这边关郁郁不得志,他和王爷本来就交好,若是这世上有人想为王爷做一点事情的,他自然算的上一个,尔朱统领素来敬重王爷,当年刘腾元叉说王爷私通外敌,勾结镇边将领,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尔朱统领那么多战功却得不到提拔的原因,若是说他两人不恨朝廷中的那些人,怎么都说不过去,这些年来我和你经历相似,除了自己对别的都不放心,公子,如今是你展示才华的机会,你要有自己信心,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
云樱端着两个小菜进来,笑着说道:“柳青哥哥本来就才华横溢,阿爹对他都推崇的不得了,若不是他,武川这一次可就惨了。”
老夫子说道:“难道这一次武川解围就是你的杰作”。
云樱说道:“那是当然,听阿爹说,柳青哥哥只是牛刀小试,我大哥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在秀容川里那么自大惯了的人都这样,可想而知,柳青哥哥有多厉害”。
老夫子说道:“才几天不见,你这说大话的毛病是跟谁学的,这么向着他”。
云樱说道:“我可没有说大话,是阿爹前些日子的家信上说的,那时候我虽不在现场,心底确实佩服的很,如今他又是秀容川的客人,我当然向着他”。她说着同时向着柳青嫣然一笑。
老夫子呵呵说道“对对对,你说的什么都对”。他夹粒花生起来,在嘴中品味。云樱见他这样,紧张问道:“味道怎样”。老夫子看了她说道:“要是来点杜康酒,味道就更好了”。
云樱莞尔一笑,知道老夫子兴致挺高,心道,恐怕今天又得要喝醉了。走进厨房中,提了一坛子杜康出来,打开泥封,一股醉香扑鼻而来。又拿出三个酒碟。
云樱给老夫子倒了满满一碗酒,看看柳青,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在他碟中将酒倒上,然后在自己碟中浅浅倒了一点,老夫子乐了说道:“以前从来就没见你丫头喝酒过,是不是你阿爹不在,你就偷偷的喝”。
云樱说道:“还不是看老夫子开心,再说了,柳青哥哥初来你这里,算是给他洗尘”
老夫子微微点头,叹道:“不错,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些”。
云樱说道:“老夫子,喝酒前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老夫子笑道:“小小年纪就会知道提条件,说罢”。
云樱笑道:“我阿爹要是回来了,他要是问你我的表现,你一定要说好,不然,我以后就不同你喝酒了”。
老夫子道:“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就算以后我天天喝水,这次我也会帮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我和你柳青哥哥说的话,你不要给别人说”。
云樱笑道:“我可没听到你们说什么呢,厨房那么吵,想听我都听不见,再说了,我嘴巴严的很。就算阿爹问我,我都不会说”。
老夫子说道:“我相信你”。说着端起碗中酒,说道:“我苦撑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会那么放松,如今得知故人消息,心中的石头也能放得下,”他看着柳青说道:“只盼公子能得众人之力,涤荡这污秽不堪的乱世,也好完成我的心愿”。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理会二人,自顾自的将碟子倒满。云樱见柳青将酒喝下,学着二人的样子,扬起脖子,只一点下去,就呛在哪里大声咳嗽,恨恨道:“爹爹都说酒是天下最好喝的东西,原来是专门骗小孩玩的”。
柳青见她大声咳嗽,体贴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老夫子笑道:“你阿爹可没有骗你,只不过你女孩子家无福消受,女儿家有女儿家该喝的女儿红,可不是这开坛十里醉,泛杯百日香的杜康,你要是想喝,等到那一天和你心上人喝去”。
云樱脸上飞起醉人的红霞,听到此话在一旁吃吃笑着。
酒过三巡,柳青也是晕晕乎乎,老夫子酒性甚高,击打桌子唱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边唱边喝,边喝边流泪,含含糊糊道“可瑶,可瑶,如今你的孩儿已经长大,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也可以交差”。他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低,一坛子酒已经喝了大半,整个人伏倒在桌边,就跟柳青进来时一般,沉沉睡去。整个屋子中,只有火塘中的火,依然烧的那么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