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愕到没能喊出全名。
几秒后,回神的她收住自己略张的嘴,上下打量了下原沅,看她连件礼服都没穿,心底似乎比出了个高低胜负后才开口。
“呵…这么久没见,你还在蹭晚宴?又想傍金主?”
阿叮拗了下身子,像要说话,被原沅拦住。
康心雅瞟了小丫头一眼,嘴里哼道,“哟,还找了个伴儿一起来?”
原沅表情看不出变化,她从阿叮手里拿过那朵“法国空运”的胸花,望着康心雅,“说吧,赔你多少钱?”
“嗬!”康心雅故作惊讶,“口气不小啊原沅,你发达了?看样子是傍上比穆少还牛的金主了?”
听到刺耳的那两个字,原沅心里没来由收紧了一下,面色微变。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康心雅望着原沅身后走过来的几个人,脸上立即挂上一副看戏的得意神情,阿叮冲她眼神的方向回过头,一眼认出了穆言,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原沅心里的那个“结”,可男人旁边的女人她倒是没见过。
阿叮暗叹不妙。
穆言和沈菲菲正朝他们的位置走过来,俩人似乎都看到了康心雅,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康心雅就撞开原沅的肩膀,朝他们主动走过来。
“沈小姐,好久不见。”
她盈盈笑着,像是见到了老熟人,可好半天,她伸出来的手都没得到回应。
沈菲菲只是很轻的露了一个笑容给她,便没再说话。
康心雅有些尴尬,讪讪的收回手,又把头转向穆言,“穆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没听说过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吗。”
说着,把眼神故意引向原沅。
原沅的背影直直的伫立着。
时隔这么多年,她依然如过去那般,感应到了身后那股刻在心里的气场和味道,哪怕不用回头,她都知道。
是他。
“原沅?”
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却不是记忆里那个温热的男声,而是另一个曾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那个女人。
如今的声音,却莫名的柔和起来。
她定了定心,转身。
“原沅,真的是你?——我没认错吧?”沈菲菲有些热情的想上前来拉她的手。
还没到原沅面前,就被一个小身影张臂拦住。
“阿叮。”
原沅唤了一声,阿叮才把横在她面前的手放下,虽然不知道沈菲菲什么来头,但她认定——和原沅的“死结”站在一起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气氛有些凝滞,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原沅静静看着穆言,他没什么改变,脸庞轮廓一如五年前般俊朗分明,只是多了更多时间荏苒成熟的痕迹,和一些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气息,千般涩苦梗在喉间,过去种种恍惚着又闪现在脑海里,记忆里那个大雨的夜晚,那个失去所有的不堪回首的过去,让她突然觉得全部血液涌向心口,一阵生疼。
“你好,穆总。”
她淡淡招呼,眸子清亮,没有色彩。
穆言深邃的眼神望着她,却只看到浓烈的生分与隔阂,甚至,是无法融化的冷漠。
康心雅站在两拨人的中间,靠墙抱胸,笑呵呵的:“真是一场好戏啊。”
话音刚落,从过道里走过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康心雅看到他,连忙上前挽住胳膊,口吻酥嗲:“哈尼,怎么那么慢。”
男人拍了拍她的屁股,也顺便看了眼围住的人堆,仿佛看到了什么,够着脖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眼,赶忙靠过去。
康心雅本就有心奚落,便拉着他的手走到原沅面前。
“介绍下,我男朋友,科威影视的赵总。”
口吻里有要溢出来的炫耀。
叫赵总的男人抬了下眼镜,只确定了几秒,连忙哈着腰伸出手,“dy,您好!您好!”
康心雅刚刚还扬起的眉眼嘴角瞬间因为dy两个字而垂下来,她看着赵总手伸过去的方向,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原沅!
她在背后不断掐着赵总的腰,低声:“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见过dy?”
男人毫不留情面的甩开她的手,又冲原沅谄笑道:“您什么时候从香港回来的?”
尽管面前的原沅年龄足够当他的女儿,但在朗韵丢给他们影视后期制作的活儿足够养活一个公司的份上,他依然要点头哈腰。
原沅微微笑着:“快半年了。”
随后视线落到康心雅身上,意味深长,“赵总又有新人了。”
“嗨,玩玩儿!”
早就被甩到一边的康心雅脸色涨红,脚下微颤,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的原沅,几分钟前自己还在奚落的昔日落魄姐妹,竟然是传说中的朗韵高层女魔头dy!
难怪前些日子她找人搭线想签进朗韵被拒绝了,原来问题的关键出在这里!
气头上,康心雅仍不死心的想扳赢这场五年后与原沅的首次交锋,她转了转眼珠,掩面笑了一声,嘲讽道:“果然是爱情失意,事业得意啊原沅,这么看来,你真应该感谢穆少当年甩了你呢…”
穆言眼神迅速犀利的望向她,正欲开口,却看到对面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的手环住了原沅纤细的腰,口气温柔到所有人都听见。
“上洗手间这么久?我到处找你。”
乔辛身着银灰色休闲小西装,仿佛掐准了时间,从天而降。
他又撇了康心雅一眼,啧啧了几声,“小雅,鼻子在哪做的?歪了看不到么。”
说完,也不等康心雅反驳,就揽着原沅的腰从容的离开带着硝烟味的战场,经过穆言身边的时候,眼神玩味的投过去,又满含意味的迅速收回。
“穆总,麻烦,借过。”
两个男人眼神交汇,复杂如刀光剑影,无声却有声。
穆言侧身让开。
走出几步,乔辛才悄悄靠到原沅耳边,“老板,演技怎么样,片酬是不是给我提一提?”
原沅唇角轻勾,却没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微转过身,“赵总,康小姐那朵法国空运的胸花被我助理撞坏了,明天来朗韵财务室吧。”
“嗨!那破玩意儿不值钱,不劳您麻烦了!”赵总挥挥手,一脸笑容。
“是么?”原沅看了康心雅一眼,她已经彻底别过了头,心里的不满和怒火全都写在脸上,却无可奈何。
原沅不露痕迹的笑了笑,眼光不小心扫过穆言,两人快速对视了一眼,却仿佛在空气中结出一道冰柱。
下一秒,她便转过了身,和乔辛离开了人群。
看着两人走远了的身影,康心雅恨恨的用手包砸了赵总的后背,憋着一肚子气,也没和沈菲菲他们打招呼,扬着头走了,赵总也只好冲他们点了个头,哄着跟了上去。
“她看上去似乎过的不错。”
沈菲菲的声音传来,穆言的脸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波澜,丝毫没有五年重逢后的欣喜或激动。
“走吧。”
回到内场,晚宴已经进入拍卖阶段,舞台上摆放了一系列的画家名作,主持人正在台上介绍着每幅作品的作者以及创作意义。
原沅和乔辛,阿叮坐在内场靠右的位置。
穆言,沈菲菲,以及金小白等人,坐在内场最左面。
“好了,下面要登场的这幅作品,是来自青年画家江墨的《倾心》。”
主持人说着话,一个工作人员捧上一副长方形的油画放到画架上,身影离开,众人的视线全部投向舞台。
很多人都在等这幅作品的登台,江墨是近几年飞速升值的青年画家,他的作品以风格贴近年轻人审美观的浪漫意境著称,具有别具一格的创新,在收藏市场上潜力无限。
“今天带来江墨的这幅作品《倾心》,从名字可以看出这是一幅表达爱情的作品,让我们一起看看这幅画,画的内容是一对年轻男女紧紧依偎在一起,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热恋中的甜蜜拥抱,或是分隔后重逢的深情相拥,江墨先生以著浪漫爱情主题成名,他的爱情观是,一生只爱一人,所以他的作品在年轻市场上备受欢迎,今天这幅画的底价是10万,大家可以出价了。”
“20万。”路人甲举手。
“30万。”路人乙。
“50万。”路人丙。
场内沉默了几秒,主持人开始喊价,“50万,a公司的王总,还有没有……”
话音未落。
“100万!”
一个年轻的男声从内场左侧响起,引得众人纷纷望过去,举手的金小白突然看到一堆注视的目光,特别嗨的打了个招呼。
“hi,大家好啊!嘿嘿。”
然后被身边的穆言迅速拉下,“坐好,安静。”
见是穆氏集团出的价,场内也几乎没人接招了,主持人开始喊截拍,“100万第二次,100万第三——”
“200万。”
右侧又传来一个磁性的男声。
热闹了……大家伙不禁探长了脑袋,想看看是谁和穆氏杠上了。
乔辛理了理西装,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站起来又重复了遍:“我出200万。”
“原来是乔影帝…”
“他怎么跟穆总杠上了…”
“谁知道呢…看戏吧。”
场内窃窃私语,一片讨论声。
内场的最左侧和最右侧,站着的乔辛和坐着的穆言遥遥相望,眼里写满了故事和对话,却只有两人可以看懂。
“300万。”
这次,是穆言自己开口的,声音平淡而冷静。
“嚯……”场内的嘉宾包括主持人都有些惊住了,这幅作品能拍到50万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还不算特别出名的青年画家的轻奢作品,现在竟然被抬到这么高,而且……似乎还有停不下去的样子。
原沅拉下乔辛,悄悄耳语:“你干嘛呢。”
“他不配拍这幅画。”乔辛淡淡的回,口中又继续:“500万。”
主持人擦了把冷汗。
“看来我们的穆总和乔影帝都很倾心江墨的这幅作品呢……呵呵。”
她边干笑着,边看着舞台后面,想找机会跟负责人沟通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可才扭过头,下面的声音让她差点吓破了胆。
“1000万。”
“嘶——”吃瓜群众们集体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在场内的左边和右边两个战场不断眺望,莫名兴奋。
“别跟他争了,给他吧。”原沅使劲拽下乔辛欲举手的胳膊,虽然乔辛现在贵为金香奖连任三年的影帝,身家上亿,可为了替她出口气而拍下这么一幅无用的画,她还是觉得毫无意义。
和他争什么?
他们之间早已没有瓜葛了。
主持人见乔辛这方有停住的样子,赶忙喊了几声后截拍落锤,“1000万成交,恭喜穆总。”
一场暗流涌动的拍卖大戏总算结束了。
穆言整理了下西装,朝身边的金小白说,“通知洪叔开车过来。”
“是。”
那头,原沅代表朗韵捐了500万,随后也带着阿叮退出了内场,乔辛还要和几个著名导演应酬几杯酒,便没有一起同行。
电梯里,阿叮一直垂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事。
“没吃饱?”原沅问。
阿叮摇摇头,“我好像遇到了个熟人。”
原沅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电梯就到了负一楼贵宾停车场。
几乎是同时的一声“叮——”,负一楼的两扇电梯门同时打开。
左面出来的,是穆言和金小白。
右面,是原沅和阿叮。
四人碰面,本以为是一场尴尬的僵局,谁知道下一秒,阿叮大喊一句。
“金小白!果然是你!”
“呀!丁小凤!”
嘴里喊着,阿叮的手已经伸到他耳朵旁,金小白抱住脑袋溜出了电梯间,阿叮便紧跟着追了出去。
“阿叮!——”
“小白!——”
同时发出的声音,却没能喊回两个年轻的身影儿。
并不是特别宽敞的电梯间里,瞬间就剩下两个提早离席的人,明亮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却没能照出任何热情,气氛安静得让人窒息。
最后,还是穆言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这些年还好吗。”
原沅的头一直看着不远处自己的车,没有看他,猛然间听到这声客套的问候,苦涩的动了下牙关,冷冷回。
“很好。”
又变回无声无息的沉默。
老洪突然从停车场里走过来,撞见这几乎隔了十米距离站着的两个人,面色一愣,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多余,刚转过身,却被穆言喊住。
“洪叔,去叫金小白回来。”
继续朝原沅的方向看了一眼,听不出感情的三个字。
“先走了。”
然后,就这样,慢慢离开了她的视线。
没有回头。
原沅站着,五脏六腑都在抽痛,他的神情似乎比自己还要冷漠,就像腊月的寒风一样,狠狠吹在她脸上,如刀割般。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感觉了,可面对多年后重逢的此刻,他的冷淡和陌生,依然无法控制自己内心压抑了五年的感情决堤。
明明失信的是他,离开的是他,为什么连一句抱歉都没有?
那幅画,是要拍下来送给沈菲菲吗?
想着想着,胸口的纹身部位就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提醒敲打着她,蠢女人,忘记这段过去,忘记那个男人。
阿叮终于跑了回来,原沅努力掩住心里的起伏,将钥匙丢到她手里。
“开车。”
……
路上,穆言闭目靠在后排,金小白刷着微博,突然咋呼一声,“老大,你上头条了!”
睁开眼,并不友好的看向他,小白讪笑,举着手机。
“穆氏总裁豪掷千万拍爱情名画,只为博未婚妻红颜一笑?”
穆言眯着眼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又丢回去,继续闭眼,嘴唇轻动:“洪叔,找人查了么?”
“少爷,查过了,的确有人把你的航班爆料给媒体,但具体是谁不知道,而且奇怪的是,几大媒体报道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通稿。”
昨天是与未婚妻好事将近?今天是为博未婚妻红颜一笑?
穆言沉思片刻,突然把头扭向金小白。
“你认识原小姐的助理?”
金小白的脸突然红起来,抱着手机,眼神躲闪,“算认识吧…”
“说。”
完了,金小白想。
他耷拉着脑袋,“她……是我……”
吞吞吐吐了半天,跟小媳妇咬手绢似的,他才艰难的吐出了后半句话,“她是我18岁的初恋……”
hat——穆言睁开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诶!”金小白看他的眼神,顿时又解释,“准备来说,是暗恋,单恋,她不喜欢我。”
这还差不多,符合画风。
“少爷,那幅画怎么处理?”老洪突然问。
“放到别墅我的书房。”
说完,穆言又靠回座椅,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金小白的趣事冲淡了他在这一晚上心里积聚的晦暗,却解不开那藏在心底五年的心结。
回到现在的住所,原沅打发走了叽叽喳喳跟她讲了一路金小白的阿叮,关上门,放上一段音乐,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阳台上。
晚间的风有些凉。
她打开手里的盒子,盒子表面有些斑驳的陈年痕迹,里面装的是一些照片,小玩意儿,还有,一条y字母的项链。
照片,是她和穆言过去拍的。
几个小玩意儿,是她和穆言在游乐场玩的时候做游戏得到的纪念品。
项链,是他临走前的那一晚送她的生日礼物。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过过生日。
这是穆言离开后她第一次打开这个盒子,过去的五年间,无论曾经多么想,多么恨,都没有打开过。
她怕看到这些映着美好过往的物件,自己连从头再来的勇气都会失去。
如今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幼稚的女孩了,历经磨砺成为朗韵的管理层,从最初大家看她是个女人而毫不在意,到现在人人听到dy的称号会有惧色,这之中经历了多少,只有她清楚。
或许正如康心雅说的,她应该谢谢穆言,给了她重生。
月亮的淡白色落在阳台上,照得原沅的脸清冷而孤寂,她收回盒子,喝完杯里的咖啡,转身回了卧室,脱下外套,口袋里掉出一张小纸条。
她捡起来。
是白天和阿叮在上城庙求的一支签。
上城庙是s市最有名的灵气寺庙,阿叮想去求姻缘,运气好,竟然求了一支上上签,师傅解签时说,她的姻缘就快到了,而且是从前的有缘人。
原沅想起刚刚路上阿叮跟她聊的关于金小白的事,言谈间尽是藏不住的羞涩和喜悦,这么看来,求来的签文似乎很准。
后来,禁不住阿叮的缠闹,她也求了一支。
”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中平签。
师傅看到她的签文,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便说。
“姑娘的有缘人早已出现,只是这段缘最终能否成为佳缘,或费三四年,甚至七八年,十年亦不一定,须有耐心。”
老师傅的话,重重戳在心口。
手心摊开这张签文,原沅再次看了上面那浅浅的一行字,眼眶微酸。
【过去的五年已经是我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难道还要有下一个五年来浪费?】
合起手,将签文叠起来收进了抽屉,如同丢弃了那段过往。
/
回到s市的工作一直都被排得很满,这天,清早九点,城中心著名的露天转角咖啡馆,穆言和两个合作方坐在一起,口里呷着咖啡,眉眼间挂着标志性的淡淡的应酬式微笑。
他打开一页文件,手指着某条内容朝两人说着什么,眼睛却透过人群,看到了对面桌的一对动作亲密的男女。
乔辛,和一个陌生女人。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和面前的人讨论着合同条约,眼神却不时关注着对面的乔辛。
十分钟内,乔辛摸了那个女人的脑袋三次,帮她的咖啡加糖两次,替她擦嘴一次。
眼看着两人离座买单,穆言沉稳的朝面前的人说,“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剩下的我助理会跟进。”
金小白脑子轰一声,再一看,穆言人已经不见了。
乔辛和乔薇刚进入电梯,门关上前的最后一丝缝隙,被人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挡住,乔辛纳闷的抬起头,再一看,愣住:“是你?”
看了乔薇一眼,穆言淡淡的说。
“谈谈。”
乔辛心领神会,走出电梯,冲乔薇扬了扬下巴:“你先下去。”
最角落的位置,两个男人坐下来。
“穆总,想谈什么?”乔辛手里玩着桌上的点单牌,有些敷衍。
“刚刚那个女人,我应该怎么理解?”
乔辛歪着头,故作沉思,“算是我的女人。”
“那她呢?”穆言冷冷看着他,“你众多女人里的其中一个?”
回国这几天,他粗略浏览了乔辛所有的新闻,发现这位影帝,隔三差五就会出来一段桃色绯闻,云里雾里,大部分时候是没有证实却也没跳出来澄清。
乔辛抽出一根烟递给他。
“不用了。”
“噢……”乔辛点燃烟,吞了一口又吐出来,望穆言的眼神带了一丝探究和轻视。
半晌,他才吐出几个字。
“穆总,这跟你有关吗?”
穆言侧过头,轻蹙着眉,躲开他迎面吹来的烟雾,却哑口无言。
是啊,他心里自嘲,跟你有关吗?
气氛陷入沉默,乔辛掐灭烟,在烟灰缸里摁了好几下才抬起头,“从你一字不留的离开她的那天起,你就自动放弃了争取她的权利,现在,以后都不要指望再靠近她,伤害她。”
穆言蓦地抬起头,“一字不留?”
乔辛没理他,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褶皱,“穆总,沈氏千金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既然你也有了新的生活,原沅这儿,请你离她越远越好。”
说完,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座位。
穆言怅然,眼睛看着窗外不断飞过的白鸽,阳光美好的照进这个角落,落到他的心里却并不那么温暖。五年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闯入她的世界,哪怕只是站在远处,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卑微而难堪。
/
郎韵办公大楼会议室。
原沅手撑着头,也许是突然的重逢打破了自己平静的生活,她最近的睡眠都不是很好,接连起伏的梦境,让她精神略显疲色。
“dy,魔卡零食的广告决定用新人,我约了s艺电影学院的主任,下午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苗子。”郭嘉如实汇报。
听到学校的名字,原沅心里不动声色的抽了一拍,“s艺?”
“恩?”郭嘉抬起头,“不好吗,乔影帝的母校啊。”
没人知道,这也是她原沅的母校,只是别人作为扬名全国的明星而光荣了母校,自己在娱乐圈的最后谢幕却是不堪回首的唾弃和指责。
她坐直身体,脱口而出:“下午我一起去。”
郭嘉疑惑的看过去,又赶紧缩回打探的视线,想到竟然要和这位冷面boss一起出门办公,背后的汗毛陡然立高。
下午,一辆车驶入s艺的大门,在表演学院大楼下停住。
坐在熟悉的教室里,感受着一群年少青春的氛围,原沅仿佛都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年的她和康心雅,谁又不是对娱乐圈,对未来抱着憧憬和期待的呢。
时间最终让一切物非人非。
教室里进来了一拨又一拨的靓丽面孔,郭嘉陪着广告商坐在前排选人,原沅低调的坐在后面,眼
睛却落到角落里一个女孩身上。
女孩盘着简单的丸子头,一身简单朴素的黑色舞蹈服,脸上略施淡妆,大大的眼睛,出神的望着正在表演的同学。
这装扮,跟过去的自己倒有几分相像。
原沅打量着她,正好郭嘉喊着,“下一位,林楚儿。”
女孩突然起身,认真的站到教室中间。
她表演了一段s艺经典剧目《大宅里的小丫鬟》中的片段,饰演了灵动活泼的小丫鬟,这也是当年原沅的毕业大戏。
坐在位置上,看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女孩说着自己曾经说过的台词,做着一样的动作,这一幕如同时空穿梭,带她看到了那年的自己。
嘴角不禁泛起浅浅的笑容。
选拔结束,林楚儿却未能入广告商的眼而淘汰,原沅正想让郭嘉去要她的联系方式,却被郭嘉告知。
“dy,隔壁行政楼,s艺的校长想见你。”
原沅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点点头,朗韵和s艺之间合作颇多,过去都是周定朗在应酬,如今换了人,也许是校长收到了消息,想跟她碰个面,交流下合作也是正常。
她整理了下行装,冲郭嘉说,“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你们在车上等我。”
离开表演学院大楼,她漫步在熟悉的校园里,思绪万千,不知不觉走到行政楼,看了看指示牌,校长办公室在二楼。
她走上去,门掩着,没有关。
敲门。
“进来。”
高以安坐在沙发上,泡好了两杯茶,似乎早已准备好她的到来。
“您好,高校长。”原沅得体的伸出手,动作却在一秒后僵硬在了半空中。
办公桌上摆着的相框照片里,高以安身边的那个身影——
她的目光突然有些慌张,伸出的手不知如何处理,高以安却淡然的回握过来,“你好,原总。”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
原沅强稳住自己的心情,眼睛又确定的再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框,那里面和高以安站在一起的男人,的的确确,就是穆言。
“请喝茶。”高以安神色平静,却读不懂。
原沅坐到沙发侧面,端过茶杯,等着高以安接下来的话,她已经意识到,今天的这场会面意义非常,绝不是为了公事。
“和过去比,你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高校长似乎认识我。”
高以安揭开茶杯,轻轻吹了两口,“最初穆言告诉我你的存在时,我是拒绝的。”
原沅面无表情,手里却轻轻握紧了茶柄。
“但他坚持,哪怕与我这个父亲决裂。”
高以安的声音仿佛在讲一个听来的故事,毫无私人感情。
“我是不同意,但我更不想失去唯一的儿子。”
听到这里,原沅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口,高以安,自己呆了四年大学的校长,竟然是穆言的父亲???
原来五年了,她对他还是这么陌生,仿若一无所知。
“所以我妥协了,可是原小姐——”
高以安身靠到软软的靠垫上,终于抬起了头,凝重的眼神中竟然带了一瞬即逝的鄙夷,“你,终究跟我想的一样。”
原沅虽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却也感受到了字里行间的轻蔑。
“高校长,您有话不妨直说。”
“今天听说朗韵的原总亲临学校,我便想会会,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五年前的穆言宁可与我决裂都要和你在一起。”
“……”
原沅微怔几秒,发现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又被带到了那个人的身上,她迅速敏感的站起身,疏离的口吻:“对不起,我想我与高校长之间只适合谈公事。”
“是。”高以安微笑,“今天幸会,认识原小姐。”
“告辞。”
走出行政大楼,原沅大口呼吸着室外的空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琢磨着高以安含糊不清的话,以及最后那句让她惊心的——
是什么时候,他宁可与父亲决裂都要和自己在一起?
只短短几分钟,校园的凉风恰好抚过她的脸颊,也同时吹醒了她差点软下的心——就算是,又如何?
陈年旧事,任何理由都无法原谅他这五年自私的消失和背叛。
回到公司,乔辛已经坐在她的办公室。
“boss。”他起身,佯装敬礼。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公司了。”原沅坐回椅子上,懒得跟他贫嘴。
“偶尔来和员工们培养下感情也是必要的。”乔辛朝桌边靠过来,犹豫了两三秒,“早上和我妹妹吃早餐的时候,碰着他了。”
原沅心里又重重跳了下,没抬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他好像把乔薇当成我女朋友了,有点介意,还找我谈了谈。”
继续沉默。
“看上去,他还很关心你。”
啪一声,原沅合上文件,依然没抬头,压着声音:“不要说他。”
心里却波澜四起,如蚂蚁噬心,难忍痛楚。
一天内,高以安、乔辛,陆续让这个人的名字出现自己的耳朵里,心里。如同这些日子,她总是无法阻挡四面八方传来他的消息,自己用了多久尘封在心里的名字,现在却轻易的再度涌来,无法拒绝。
“好好,我不说了。”
乔辛显然察觉到她神色的转变,更了解她这些年来坚强冷漠背后的伪装,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原沅再度接受了自己,作为最好的朋友,他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代替那个男人在原沅心里的地位,也早已放弃那些念头。
只希望,站在她身边,陪她到真正放过自己的那一天。
办公室的气氛猛然降到一个冰点,乔辛咳了声,故意换了个话题。
“知道吗,康心雅的鼻子前些日子上某节目撞到柱子彻底歪了,这几天听说跑韩国维修去了。”
噗——
原沅被”维修“两个字逗的没忍住,笑了出来,手里的文件冲他甩过去,“你这张嘴!”
看她笑了,乔辛也跟着笑,人却松了口气,悄悄放下一颗心。
正说着,阿叮又闯进来,吐了吐舌头,主动举手,“sorry,sorry,是我忘了敲门。”
原沅没好气的看她,“有事?”
“后天上任的新boss杜小姐今晚在venus开了局,邀请管理层务必参加,她想先跟大家熟悉熟悉。”她偏着头,又清了清嗓子:“尤其指定,dy必须到场。”
原沅记得,周定朗对她提过的新任总裁——杜鹃,30岁,海归。
“知道了。”
原沅应了一声,打发走了乔辛和阿叮,担任代总裁快半年,离开之前还是需要完结每项工作,不能烂尾。
这么一忙,处理好最后一份文件,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她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7点了。
离杜鹃的局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
顾不上吃饭,她拿过车钥匙,直接下停车场,朝venus酒吧开去。
昏暗的酒吧里闪着迷离暧昧的光,杜鹃的包厢在001,原沅暗叹,果然是有些身份背景的人——在s市,能订到城中上流社会最爱聚集的酒吧“venus”一号包厢的,非富即贵。
她上了二楼,往001的包厢走着,经过005包厢,打开的门里传来轻微的挣扎喊叫声,她慢下脚步,不经意的朝房里望了一眼。
几个男人架着一个女孩,其中一个在努力往她嘴里灌酒,身旁的男人还起哄着,“再来一杯!”
女孩痛苦的被灌了半口,又呛了出来,连咳好几声,仰起头,亮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原沅怔住,心底一亮,是她?——电影学院的林楚儿?
她彻底停下了脚步,又看了看包厢里的情况,三三两两的坐着一堆人,烟雾弥漫,七七八八的酒瓶倒了一地。
跟记忆里自己去过的那个难忘的包厢是那么相像。
而面前正被欺凌的林楚儿,和当年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谁又知道,现在她被灌下去的酒里有没有藏着奇怪的药。
她被往事狠狠戳到了心,激起一丝抽痛,脚下就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伸手拉过林楚儿到自己身后,朝几个男人毫不畏惧的神色冰冷。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
“哟。”为首的男人打量了一眼原沅,兴致颇高的冲后面摇了摇手,“快来看,来了个护食儿的!”
林楚儿虽然不认识冒出来的原沅,却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躲在她背后,身子有些发抖。
“别怕。”
原沅拉着林楚儿的手,暗暗握紧,传递着安心。
她想带林楚儿走出包厢,却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粗鲁男人伸出胳膊拦住,“什么意思?玩呢?她推销的酒我们买了几大千,要她喝一杯都不行?敢情拿我们当凯子?”
“买卖自由,你可以不买,她没义务喝你这杯酒。”
原沅直接对上男人的眼神,思路清晰,目光无所畏惧。
“嗬,臭娘们!”男人竟然被她黑暗无波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拉不下面子,只好怒骂了一句脏话来给自己提胆,那头,手也不由跟着举高了,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原沅闭上眼,手里紧紧握着林楚儿的手,这一刻,就算会受伤,她都想保护这个女孩,仿佛……是保护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
只是,一秒,两秒……预计落下的手却迟迟没有来到。
她轻轻张开眼,心脏忽然猛烈跳动。
面前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只手牵制着面前男人欲落下的胳膊,清峻的眉眼间满是流动的寒意。在夜场无穷无尽的燥热音乐中,一道格外清冷的磁性男声清晰的落入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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