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的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若不是卧房里没有火光,我几乎以为着火了。
我拿手在鼻翼前扇了扇,好受了些才走进去。
卧房的窗户没开,窗帘拉上了一半,容一寒坐在沙发上,周身染上落寞,指尖夹着的烟忽明忽暗。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刚才那股浓烟就是来自以此。
从那堆烟头来看,容一寒已经回来很久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酗烟的容一寒,心里不禁打鼓,到底是什么事令他如此。
因猜想而兴奋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我走过去,推开窗户,一股凉风吹进来,将屋内浑浊的空气换掉。
从我进来到现在,容一寒并没有看我一眼,一直默默地抽着烟,好似我就是不存在的。
抿了抿唇,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却还是没有抬头看我的意思,我胸膛里像是堵着一股气。
“烟抽多了伤肺,别抽了。”我夺过他手里的烟,连同烟灰缸里的烟头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举动终于引起他的注意,他淡漠到几乎冷漠的看了我一眼,眼里结着冰霜:“去哪了?”
他从没有这样过问过我的行踪。
隐隐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老实的回了一句:“跟关凌出去吃饭了。”
“又是关凌。”容一寒深眸微微一眯,冷嗤了一声,倏地起身,目光凌厉:“拿关凌做挡箭牌,这还真是个好借口。”
我微微蹙眉,语言有些激烈:“容一寒,你什么意思?我确实跟关凌去吃饭了,我有必要瞒你什么。”
“你确实没必要瞒,也更不需要如此激动。”他唇角微扬,冷笑了声,走到床头,拉开抽屉拿出离婚协议书递给我,面无表情道:“签了。”
有句话叫什么?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数日之前,我拿着离婚协议书让他签字。
今天轮到他了。
心口像是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整个胸腔都是疼的。
我极力平复自己,伸手接过离婚协议书。
我望着他,在他将离婚协议书毫不犹豫递给我时,我就知道之前的猜想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是为了要娶赵思颖而跟我离婚,还是为了不将我牵扯进你们容家的名利之争中?”
我多希望是后者啊。
可他残忍的粉碎了我的希望。
他说:“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为你着想?”
他一而再再而三阴阳怪气的说些我不明白的话,我心碎他的话,同时胸膛里窜出一股火:“容一寒,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我是跟关凌出去了,不然你以为我跟谁出去了?”
“装,继续给我装。”容一寒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甩在我脸上,从我脸上又滑落在地上,他怒不可遏:“你好好看看这个,给我好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活着,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听不懂他的话。
什么活着的人,又死了的人。
见他如此盛怒,我也大概猜到了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次有人给他寄我与沈旭酒店见面的照片,这次不知又寄的什么。
当时我想,最多也不过是那天酒吧里的事,在听到沈旭与范晓萱的对话后,我猜测酒吧的事也大约跟容昌盛有关。
可酒吧的事,也跟死了人,又活着的人,这莫名其妙的话半点沾不上关系啊。
我迫不及待的捡起来看。
当看到最后时,我完全石化了。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我跌坐在地上,一半是惊于里面的内容,一半是恐惧。
里面的内容并没有让我半分喜悦,有的只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
我让关凌去给我与那孩子做的鉴定。
鉴定结果是母女关系。
先不说这鉴定怎么跑到容一寒手里,就这鉴定结果就足够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鉴定不是你让关凌去做的?这难道不是你与那孩子的鉴定?”容一寒语带嘲讽:“你不是说孩子已经死了,那这又是什么?”
沈旭接近我既然是受容昌盛指使,那孩子还活着的事就一定是他捏造的。
我跟那个孩子不应该有关系。
知道沈旭的目的后,我也没对这份鉴定结果抱有希望,甚至在刚才也让关凌不用去管什么鉴定了,因为没必要了。
可现在看来不是。
我急切解释:“这是我与那孩子做的鉴定,可这结果不该是这样,那孩子当年确实死了……”
我想解释,迎上他那双冷冽的眸子,我却一时噤了声。
辩驳在他这里,是那般苍白无力。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睨着我,眸中寒光点点:“那你觉得这结果应该是怎样?”
头顶那冷气森森的语气让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字辩解。
在不知觉中,我已经将鉴定报告连同离婚协议书的一角一并捏皱了。
看着他那张寒冰不化的脸,我忽然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若你信我,我又何须解释,若不信,我磨破了嘴皮也撼动不了你心里早认定的所谓事实。”
尽管有鉴定,可我心里却半分不信那真是我的孩子。
看到那孩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心疼,可那也仅仅是我母性柔和的一面,换成别人,我一样会心疼。
我了解沈旭,他不可能做吃力不讨好,背着我留下孩子。
他那一番说辞起初听起来是没什么不对,可经不起推敲。
沈旭愿意,范晓萱那里会同意?
之所以做鉴定,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内心深处,我多少还是希望那孩子活着,至少让我看一眼,我怀胎八月的孩子长什么样啊。
容一寒眸光深深地凝视着我,尔后蹲下来,伸手抬着我的下巴,犀利的眸子似乎能看穿我的内心:“你觉得这份鉴定做了假?”
“难道不是吗,这鉴定我让关凌去做的,为什么又到了你的手里,还有之前的照片,难道这些你没想过吗?还是说,你对自己没信心,觉得我当真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这张嘴真能说。”他狭长深邃的眸子如幽潭一般深不见底,我在里面看不见半点波澜,只能感觉他捏住我下巴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嗓音质冷:“看来之前我对你太纵容了,那我告诉你,这份鉴定是我特意关照,亲自去取回来的,不可能有人做手脚。”
“什么?”
我懵了,我不相信关凌会出卖我。
“失望了?”他冷哼一声:“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你不是该高兴?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还是说,为了富贵,你冷血的连女儿都不要了?”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与失望。
盯着容一寒冷峻的脸,那一瞬,我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找人监视了我?”
如果是别人说了什么,以容一寒的性子,应该不会如此笃定。
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找人调查了我。
“承认了?”容一寒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声音也很是凉薄:“当初在医院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我只不过是让你回去休息,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跑去见沈旭,如果我不让美雪跟着去看,我还不知道你私底下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乔时雨,我平生最恨欺骗。”
容美雪,原来那照片就是容美雪给他的。
难怪他信。
“容一寒,现在你来说这话,不觉得矛盾吗,你若真信我背叛了你,以你的脾气,在当时就该让我滚蛋,不会如此姑息我,还想将我圈养在身边,我跟沈旭是清白的,我不信你不清楚这点。”我受不了他如此不信任,情绪有些激动。
“因为你这张脸,我信了你一次。”他的话残忍无情:“你为了报复沈旭,为了找个人承担你家庭的负重,你嫁给了我,私底下却又跟沈旭纠缠不清,乔时雨,你还真是作践自己,愿意出卖自己去养那种背叛你的男人,我告诉你,我容一寒的钱,就是给路边的乞丐也不会让你拿去花在你的野男人跟野种身上。”
他是以为我拿他的钱去贴补沈旭了。
我气的直接暴粗话:“你放屁,我没有。”
相对我的失控,容一寒淡定多了:“容昌盛让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你没签,转身却跑到公司里来找我,你不就是想以此来威胁我,拿到更多补偿。”
我失望至极,心如刀绞,歇斯底里:“你说我骗你,那你呢?你可真正清楚过我是谁,若早知道你心里住了一个死人,这世上就算只有你一个男人,我也不嫁,柳飞菲她死了,你就一辈子念着一个死人过吧。”
此时我忽然想起关凌的话来,若不清楚我为人的,定会以为我是贪婪不知足,所以还不如拿了容家给出的补偿。
她真说对了。
当时我真该果断签字。
容一寒剑眉冷蹙,极力在压制着怒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签字。”
“签就签,我也不想跟你再有半点关系。”
我连看内容都没有看,直接签了字。
原本我以为自己会犹豫,签字的时候手会抖。
可我没有,我就像是平常写字一样,利落爽快。
签了字,我将笔重重的拍在桌上:“明天民政局见。”
丢下这话,我收拾了几件平常穿的衣服,潇洒又利落的离开了别墅。
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拖着行李箱离开别墅时,我忽然想起了两年前被沈旭如丧家之犬赶出去的情景。
我自嘲的笑了笑。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
回头见容一寒就站在阳台上,他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既然都走出来了,加上他在那看着,我天性要强,也不可能再回去拿,负气的拖着箱子走进雨里。
雨水打在脸上,滑进嘴角,有点咸涩。
已经很晚了,又因为下雨,这一片别墅区都没有人出来,我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孤单单的行走在冷风里。
雨打湿衣裳,冰冷的雨水渗入皮肤,风一吹,冷得刺骨。
这附近没有出租车过来,我沿着公路一直走一直走,身后的别墅渐渐地远去。
因为天黑的缘故,我走得急,脚下忽然被石头给绊住了,一个不稳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手掌被蹭破了皮,心里的委屈如潮水涌来,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坐在公路边上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