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殊低下头，洛夜却没在她声音里听见半点歉意。
她说：“抱歉，兰楼,我喜欢的是王爷这样的男人,况且,你能给我什么呢，除了让我被别人嘲笑与妓子厮混之外,你不能给我半点东西,我要为我的将来考虑。”
兰楼在她说出妓子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完全死沉下去，仿佛失去了生命的雕塑，随时都会崩塌一样。
他那么喜欢，当做生命中唯一的温暖的人,她每一次来见他都要开心好久的人，原来在她眼里,只剩下与妓子厮混这一句,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低贱的妓子。
方远面带微笑的离开了，和温殊一起，只留下一句话。
“如果你反悔了,还可以来找本王,本王依旧会为你赎身。”
他的话兰楼有没有听见洛夜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从那一日起，兰楼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像是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个世界，眼里已经没有了半点鲜活。
而兰楼的死，是在三个月后。
就连洛夜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温殊这么恶毒的女子，将别人一片真心唯一信奉狠狠践踏之后，还要赶尽杀绝。
洛夜来到最后一个场景的时候，温殊已经在了，随行的还有两个仆从。
他们把兰楼压制在地上，温殊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刀，满脸笑意的抚过兰楼的脸，然后用刀刃狠狠的划在他脸上，瞬间便有一个狭长的伤口出现在他脸上，鲜血淋漓，异常狰狞。
洛夜握紧了拳头，看着那个恶毒的女子抬起兰楼满是鲜血的下巴，用一种温柔却恶毒的声音说道：“你这张脸真是好看，但没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惑人的手段”
兰楼只是一个羸弱的小倌，根本就不是那两个仆从的对手，被人粗鲁的拽着头发从地上拉起来，温殊下令将他绑在椅子上。
她姿态优雅的端起桌上烛火，仍是温柔的语调。
“兰楼，你那么爱我，那么为我去死一定也可以吧，只要你死了，王爷的心就是我的了，所以，你一定会成全我的，对不对”
兰楼没有回答，暗沉沉的眸子里只有死寂，洛夜看见，他鲜血淋漓的脸上，有一道泪痕从眼角滑落，落进满脸血污中。
她突然得就想去为他拭去脸上的血，和那滴合在血里的泪，但还是虚无，她触到的只有空气，而这些事情，早已发生。
温殊说完那句话，嘴角的笑意扩大，手中烛火松开便落在一边的床帘上，瞬间就将那块布料点燃，焦味弥漫。
她昂起头，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兰楼，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你死在这里吧，兰楼。”
她和仆从走了出去，洛夜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明明声音不大，她却觉得像是砸在心上。
兰楼被绑在椅子上，发丝散乱，脸上都是鲜血，眼神仿佛已经死去，就这样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
“兰楼。”
洛夜忍不住唤他，但他是听不见的，他一直这样坐着，直到烟雾开始弥漫，火苗染上脚边衣衫。
洛夜指甲陷进肉里，以期有人能发现，并冲进来将兰楼救出去，但并没有。
从始至终，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记得他，更没有人会关心他。
洛夜站在火焰中，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火苗吞噬，发丝焦曲，皮肤枯黑，那些惨烈的嘶吼的叫声没有人听见，她眼睁睁的看着兰楼在火里挣扎。
那个美丽单纯的绯衣少年，就这样在炙热的火焰中慢慢停止了挣扎，鲜血被蒸发，发丝烧成飞灰，那双美丽的眼睛化成了灰烬，连着他熟悉的房间，一起被火光烧成了枯黑，只剩下一具丑陋的枯骨，在烧尽的躯壳上升起青烟。
洛夜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有眼泪掉在黑色的灰烬里，但什么也没有改变，无法阻挡的这一切，慢慢连着飞灰化成了黑暗。
她突得睁开眼，眼前还是熟悉的房间，那个伴随着绯衣少年一起被烧尽的房间。
摸了摸眼角，还有湿润，洛夜侧过身子，稍稍坐起，梦里被活活烧死的少年此时正躺在她身边，睡姿端正，眼睛轻合，连发丝都丝毫未乱，还是那样美好的样子，年轻的岁月，但这只是他死后无回的灵魂，幻化出的假象。
她不知为何心中一痛，没来由的控制不住自己，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有些发烫，滚烫的泪落在兰楼的脸上。
他睁开了眼睛。
兰楼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脸上被她泪水落下的地方，却没有发现半点异常，但就在刚刚，他明明感觉到灼热的温度，那么陌生。
他看向洛夜，有些愣住。
他有些惊异于她眼中的泪，还未干去，洛夜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复杂，仿佛充满了无法诉说的感情，让人看不明白。
兰楼顿了一下，然后问她：“你怎么了”
洛夜看着他，半天不说话，最后委委屈屈的落下一滴泪，扑上来将他抱住，什么都没说只是哽咽。
直到最后，兰楼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只是被她抱着哭了大半个晚上，衣衫都湿了几层。
洛夜不想再提起他的过去，那一段让他死后也不得超生的故事，所以她也无法告诉他。
我只是在为你难过，为你委屈而已。
兰楼被她抱着，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变得奇怪起来，但马上他又将那种感觉压下，洛夜看不到的角度里，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从未变过。
第二天，洛夜罕见的没有缠着他，而是找了一个角落开始独自发呆。
她开始反思除魔师和鬼物之间的关系。
从前，所有年长的除魔师们都会告诉他们，鬼怪无论身份长相或者故事，从他们选择留在人间不得轮回的时候开始，就成为了每一个除魔师的敌人，鬼物都是邪恶的，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自从洛夜那一天晚上梦到兰楼的过去，像是自己亲身体会了一次那样的经历之后，她便开始产生疑问。
自古以来，除魔师代表的总是正义，而鬼物都是邪恶的，可从来没有那个除魔师会去了解一个鬼怪有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过往，他们只知道杀掉这些冤魂，便是为天地伸张正义，便是在救人。
可是，那些冤魂野鬼，谁不是被人辜负，伤害，才会凝聚起不散的怨气，才会去报复世人，所谓正义，真的是对的吗
“小姐姐，你要和小尔一起玩吗”
洛夜深思之间，听到耳边有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她转头望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齐耳的头发微卷，还带着点栗色，水汪汪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嘴角还有个梨涡。
这是一个看上去像天使一样的孩子，他的笑容仿佛能治愈人们心中所有伤痛，他的眼睛中满是天真，梨涡异常甜美，但洛夜在他身上看到深深的怨气凝结成的力量，仅次于兰楼，甚至比那个英俊男人赵彦还要厉害。
小少年继续和她说着话。
“我叫小尔，小姐姐可以叫我小尔哦。”
嗯，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少年啊，如果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流出鲜血就更好了。
洛夜打量了他几眼，有些好奇的问：“你也是兰楼的属下”
这个叫做小尔的少年还在微笑，眼眶里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终于，啪嗒一声，他的右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加上他一脸甜美的笑，很是渗人。
他笑着说：“兰楼哥哥对小尔很好啊，经常陪小尔玩，小姐姐也是来陪小尔玩的吗”
洛夜退后了几步，生怕他另一只眼珠掉出来砸到她身上。
大概是被她这个动作伤害到了，小尔终于收起了笑容，换上伤心的表情。
“小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小尔”
“当然。”
洛夜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是喜欢兰楼又不是喜欢鬼，你最好离我远点，眼珠子都要掉到我身上了，要是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信不信我把它踩爆”
洛夜看了眼地上的眼珠子，考虑到会把鞋底弄脏，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尔却做出哭泣的表情，另一个眼珠子抖了抖，终于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在两颗眼珠子都掉下去之后迅速切换成了委屈，空洞洞的眼眶委屈的看了一眼洛夜的方向，然后蹲下来开始找自己的眼珠子。
洛夜脸上的表情更嫌弃了。
小尔摸到自己的眼珠子之后，就强行塞回了眼眶，然后又重新绽放出一个甜美笑容，对着洛夜继续说话。
“小姐姐，你要和小尔一起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