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惶惶，若是皇上能轻轻将这一页翻过去，我便能安下心来，可我知晓，皇后与太子妃既然攥着此事想要利用我，便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把柄！
天气渐渐回暖，太后殿中仍旧供应着炭火，只是没得了从前的闷热，外间的窗户也开了几扇，窗间洒落着柔软的阳光，小几上的沉香袅袅而升。
太后病色浓重，我听着太医曾悄悄与皇贵妃说怕是熬不了多久，太后喝罢药，我替她将鹅绒被子往上提了提。
“太后，皇上还有丽妃带着婉和公主来请安了。”
芳兰姑姑走了进来，皇上跟丽妃跟在后头，一旁的奶娘抱着婉和公主，皇上一身明黄的常服，丽妃穿着浅紫色绣纹的宫装，发髻上发饰不多，也不是十分出奇，但恰到好处的精致不寒酸也不会叫人觉得过于盛装。
丽妃虽然平日里是个艳丽的，可每每来见太后都会收敛几分，特别是得了婉和之后在太后面前更是谦和不少。
婉和公主今日身上团着粉嫩嫩的颜色，软软的发丝用红绳系成两个小马尾，微粉的脸颊让人觉得分外可爱讨喜。
太后看到婉和公主苍老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婉和来了，来皇奶奶跟前。”
丽妃朝太后问过安，从奶娘怀里接过婉和走到太后跟前，婉和已有两岁半，说话虽然还不是那般伶俐，却也能咿咿呀呀的说好一些。
不用丽妃开口，她看到太后，好似含着水波般紫葡萄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嘟嘟的小嘴有些含糊不清的唤着皇奶奶。
见着这可爱的模样，太后脸上笑意更温和了几分。
丽妃笑道：“婉和想皇奶奶了，这两日总吵着要来给皇奶奶请安。”
太后看向婉和，浑浊的眼中挂着笑，沙哑道：“婉和又大了一些，前些日子听说感染了风寒可好了？”
丽妃点点头，“如今已经见好了，臣妾也是觉着婉和的身子好了才敢让她来给太后请安，不然叫太后沾了病气。”
婉和公主玩着床前的金色穗子，朝着太后咯咯笑个不停。太后面目含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婉和，口中道：“哀家已是病中残躯，还什么病气不病气，婉和年纪小身子弱，少来哀家跟前才好。”
皇上端坐在一侧，“母后却说这些丧气话了。”
“哀家自己的身子自给清楚。”
丽妃抿唇没有说话，她看了我一眼，我笑着道：“婉和公主喜欢太后，怕是总想与太后作伴，想要侍奉太后。”
太后摇头笑了一声，不可置否道：“小孩子的心思倒全部叫你猜了过去。”
这时婉和公主适时稚嫩开口，“婉和…喜欢奶奶，喜欢皇奶奶。”
似是含着一块糖在口中一般，软糯香甜的声音不由叫人心也软了下来，太后脸上的郁色消散，满含笑意的连连应道：“好，好，哀家也喜欢婉和。”
皇上从丽妃手中接过婉和抱在膝上，“朕的婉和便是再乖巧可爱不过。”
皇上逗弄着婉和，太后与丽妃笑看着，这时外头突然有小宫女进来传话，她举目看了眼芳兰姑姑，芳兰姑姑正欲要出去。
太后目中看着婉和，出声道：“有事情便在这里说吧。”
小宫女似乎有些犹豫，芳兰姑姑点了点头，她唇角微微抿了抿垂下头道，“启禀太后，方才煜王府传话，说王妃…说王妃…怕是快要不行了……”
我心中陡然一跳，惊疑的看向传话的小宫女。
太后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她抬眼看着那个小宫女，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我连忙替太后抚背，皇上肃然道：“怎么会突然如此，昨天不是已经通传病情有所缓和！太医都在做什么！”
皇上语中含怒，那小宫女吓得跪了下去，垂首战战兢兢道：“煜王府之人说昨天夜里煜王府突然被梦靥缠身，说了许多的胡话，今晨便…今晨便……”
煜王爷与皇上的兄弟情分是最深的，煜王府有事皇上都是放在心上，乍然得了消息，皇上满面阴霾，怒喝道：“太医院那群人皆是饭桶！”
丽妃峨眉微蹙，温声道：“皇上这几日吃着方仙师的丹药，切莫动了肝火，先暂且再派遣几个得力的太医下去，或许还未坏到那般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后哀叹一声，“哀家这把老骨头都还未去，她怎么能，怎么能……”
皇上掩着怒意，朝太后道：“母后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儿子会让太医好生照看着煜王府。”
太后眼中隐约可见泪光，一丝银发从抹额中滑落，缓缓摇着头口中不言不语，浑身笼罩着一股浓厚的迟暮与死气。
“奴婢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匍匐着，口中含着犹豫之色。
皇上转头道：“说。”
她小心翼翼道：“昨夜德妃娘娘被梦靥缠身，口中似乎…似乎喊了已故德妃娘娘的名讳…”
丽妃惊道：“怎得会，德妃与的煜王妃可几乎从未有来往……”
皇上脸上含着阴郁，太后哀切闭着双目不言不语。
丽妃迟疑了片刻，又徐徐道：“其实臣妾这几日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宫中有污秽之物作祟，才引得宫中身含病气之人愈发病重……”
宫中忌讳谈论鬼神之说，她抬眼看了眼皇上，见皇上没有发怒才继续道：“德妃既然是病故，想必不会作祟。只是现下太后与煜王妃都病着，不如趁此请法师在宫中做场法事，也慰藉了德妃的亡灵，皇上给了她死后的哀荣未薄待她，德妃若有何怨气想必也尽数可以消散了。”
皇上沉着脸色没有开口，内室里气氛十分压抑。
婉和公主好似知晓看人脸色一般，此时乖巧的攀着皇上的臂膀安安静静的，只有双瞳骨碌碌的看着众人。
半晌后，婉和公主抬头笑着糯糯道：“父皇，法事…法事……”
皇上面色缓解了两分，太后也微微睁开了眼，皇上抱着婉和公主，平缓道：“婉和最乖巧也不给父皇惹麻烦，父皇便听婉和的，婉和说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