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个精致锦盒中拿出重新描摹过的曲谱，俊秀的字一看便知晓是他所写。
我看着曲谱轻轻道：“奴婢琴艺不算得好，不如叫宫中的琴师前来……”
十八皇子看着我手中曲谱道：“她一看便弹不好琴，十六哥辛苦重谱了那么久的残谱给她弹是暴殄天物了，我认识一位琴师弹的极好，不如叫她前来。”
十六淡淡道：“学士说不能沉溺与玩乐中不学无术，我们夜半去寻琴师若被学士知晓了免不得一顿责骂。”
十八皇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服气道：“你废寝忘食琢磨着残谱不也是一种学习？”
十六极淡的笑了笑，“六艺皆是我们所需要学习的，正巧清心在，我也想让她来试试着曲子如何。”
居思意是百年前的大琴师，有极高的赞誉，在当时被称作弦意雅人，可惜后来追随友人参与进当时的夺嫡之中，失败后被五马分尸，连他的所有曲谱都被尽数毁去，能留下来的曲谱甚少甚少。
看着眼前的谱曲，正如十八皇子所言，这张琴谱恐怕废了十六极大的心思。
我启唇道：“奴婢愿意一试。”
十六露出开怀的笑意，让宫人将琴搬了上来，十六的琴是从前德妃的，德妃素爱琴，从前得宠的时候一手琴音让皇上很是欢喜，只是失宠后大抵便很少弹奏了，我也未听到十六弹奏过，他既然精通琴谱想必从前偷偷的钻研过。
暗红含着一丝黑色的琴身在烛火下隐约泛着一丝幽芒，漆脂不浓只刷了淡淡一层，能清晰的看到琴木本身的纹理，琴面的桐木是上好的古木，琴身很是润滑自含幽芒，七弦颜色为棕，我伸手轻试音色，音色相当清丽。
我看到琴身上的铭文，上头写的是余霞成绮，我不由暗道一声，这是传说中的名琴绮罗呀，原来是在德妃手上。
筝与瑶琴我都略通一些，我本是不爱这些，更爱兵书古史，我记得父亲第一次看到我看兵书时脸色瞬间暗沉如水，那天后便没收了我所有的兵书古史，并把给那些书与我的兄长狠狠打了一顿。
从那次之后，本不强求我学何物的却一定让我去学琴、绣、画、棋等，说都是能静心之物，那次我被兄长身上纵横狰狞的鞭伤吓坏了，我从未见父亲如此生气，之后便乖乖的听父亲的话钻研琴绣，虽然如此还是棋艺最出色，兄长比我早习却从未赢过我。
我微微闭目，许久未弹琴，手上已经生疏不少，四下里很是安静，十六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连十八皇子也难得的不言不语。
指尖轻动，好似星光微曳，清丽仿佛含着光芒的琴声汨汨而出，我眼帘轻颤，双眸微微睁开，琴谱是绝妙的，配合着绮罗更是无双，只是可惜我的琴音算不得十分完美。
素指挑动，一曲盈然而落，十六脸上含着轻轻的笑，他好半响没有言语，我偏头道：“是不是弹奏的不好？似乎有个地方偏音了。”
十六摇摇头，“你才第一次弹奏而已，我倒是意外，我知晓你会奏琴，却不想这般好。”
我摇头抿唇轻笑，十八皇子轻哼一声没有评论琴音，只是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似乎隐约有萧声。”
我侧耳听着，疑惑摇头，“并未听见。”
十六也说没有听到，十八皇子有些不耐道：“大抵是我听错了，只是恍惚是有萧声远远相和，隐约有些耳熟。”
我笑了笑，他见我笑着，以为我是笑他，恼羞道：“还不是你弹奏的不够好，否则我便不会分心了。”
我浅笑着不言不语，十八皇子赶人道：“你差事也了了，还不赶紧走。”
看到十六安好我便也放心了，我起身告辞，十六站起来，“十八弟开玩笑罢了，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十八皇子恶声恶气道：“我才没有开玩笑，我就是不乐意见她。”
十六微微皱眉，我出声道：“我确实也要走了，过几日便要宴请北疆使者，永寿宫许多事情要忙，看到你与十八皇子相处这般亲密我也放心了下来。”
说着我看了眼十八皇子道：“十八皇子虽比你年幼些，却是个稳重的在宫中面面都要俱到些，你身子弱，你们二人相知不易，要相互扶持才好。”
十八皇子嘴上虽哼了一声，脸色却缓和不少。
十八皇子小孩子心性，略略夸一夸便不会叫人太难堪。我曾怕十八皇子顽劣会欺负十六，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十八皇子也到底是个有母妃的，在宫中这么些年算是备受宠爱，能与十六交好，对现今的十六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十六轻声道：“你无需忧心我，我一切都好，阿泽也帮我许多。”
我笑着颔首，他又道：“琴谱本要给你，可方才奏过后还是有一两处需要润色，我调试过便去给你。”
“思居易的琴谱千金难求，我琴艺不精……”
十六摇头道：“我拿着也无用，只是得了残谱无事便重谱了。”说着他微微一笑，“而且你帮我许多，我也只能送你这些无用的东西。”
十八皇子看了眼十六皇子撇了撇嘴似是嘟囔了一句什么，我看向他时他又将头撇开来。
我朝着十六应了下来，他唇角一弯，清浅眼瞳中含着的融融笑意似是忽生出嫩芽的青柳。
我每每见到十六都避着不与他提起德妃的事情，他也从未跟我提过，如今缄默不提让此事渐渐平息或许是最好的做法，只是十六心中的哀痛又何时能消弭…
隔日，好些日子未进宫的煜亲王前来给太后请安，我正在替太后揉头，抬头便看到煜亲王踏入了内室中。
煜亲王虽一直消瘦，却也适宜，现下却乍然清减了许多，青灰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收拾的虽清整，脸上却隐约可见胡须，眼眶下挂着一抹暗色，虽有意提起精神却仍旧看得出那止不住的疲惫。
煜亲王与王妃相伴多年，伉俪情深，纵然一直无所出，王爷也从未纳娶过妾身，感情深厚人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