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姐姐,你听说了吗?……”
御‘花’园里,一身簇新浅紫云纹折枝莲‘花’样纱袄的芳嫔,俏丽脸容上,掩不住的兴致勃勃,“原本陛下前几日是打算临幸缀锦阁里那位夏姑娘的,但是因为那俪妃娘娘夜里做了一个噩梦,受了惊,陛下不仅打消了纳夏以沫为‘侍’妾的念头,还加倍的处罚了她那个身陷牢狱的夫君呢……”
“她活该……”
向婉儿亦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шщш.㈦㈨ⅹS.сом更新好快。她心里对那夏以沫有一股天然的敌意,而且自相识以来,她几次三番的都被她欺负了去,若是真的让她也成为陛下的妃嫔之一,她向婉儿还不得呕死?
所以,没有人比她更乐意听到这个消息了。
“虽说那夏以沫如今不能嫁给陛下为妃,臣妾亦觉得很痛快……”
这时,一旁的瑜贵人却悠悠开口道,“但说起来,最让臣妾羡慕的,就是那俪妃娘娘了……不过做了一场噩梦,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够改变陛下的心意,左右陛下的决定……”
‘女’子微微一叹,“这样的恩宠,在咱们姐妹之间,也惟有那俪妃娘娘才有的……”
一席话,叫对面的向婉儿与芳嫔,皆是心底一醋。
“本宫真的搞不懂……”
向婉儿化妆明‘艳’的脸容上,满是不忿,“那个上官翎雪到底有哪里好?凭什么陛下最宠爱的就是她?”
“是呀……”
瑜贵人拉长了一把娇媚的嗓音,“听说陛下之前之所以会出兵朔安国,也是为着咱们那位俪妃娘娘呢……”
果然一提起此事,那向婉儿心中妒忌更甚,一双瞪大的杏子眼,几‘欲’喷出火来,“简直是祸国殃民……”
她还‘欲’待说什么,不远之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女’子有些愤愤不平般的声音,“柔香……”
却不是那在夏以沫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翠微,又是谁?
瑜贵人向着对面的两个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遂一齐屏气凝神的听着不远之处的动静。
“真是太过分了……”
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小丫鬟翠微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着面前的‘女’子,抱怨开来,“我刚才去御膳房,不是打算拿些马蹄做点马蹄羹给小姐吗?结果御膳房的那些人,竟然说他们的马蹄要留给那上官翎雪做马蹄糕吃,一点也不匀给咱们……”
想到御膳房里那一张张摆明了趋炎附势的嘴脸,翠微心里就有气,“本来小姐就因为担心咱们陛下,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想吃些马蹄羹,结果又被那上官翎雪给抢去了……她分明就是存心跟小姐作对,不想让小姐好过,是不是?……”
瞧着她气愤的咬牙切齿的模样,柔香却是淡淡的,“算了……”
语声一顿,‘女’子似乎不经意的提了提声音,“只是希望御膳房的那些人,不要一不小心将木薯粉掺到了那马蹄粉里去就好……”
“为什么?”
翠微好奇的问道。
“我听说,那位俪妃娘娘似乎对木薯粉过敏……”
柔香漫不经心的道。
被她这么一提,翠微也想了起来,“是哦,我记得……”
她刚想说“我记得小姐说起过这件事”,一旁的柔香,却将她打了断,“走吧……我们出来了这么久,小姐该担心了……”
说完这句话,‘女’子已自顾自的抬起脚步,向缀锦阁的方向走去。
仿若全然没有察觉,此时此刻,躲在假山后面,将一切偷听了去的一行人。
“好吧……”
虽然觉得面前的柔香,今天似乎有点奇怪,但她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所以,翠微也不再追究,只赶忙跑了几步,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假山后面,向婉儿、芳嫔、瑜贵人却显然有些各怀心事。
呼啸的‘春’风,吹皱了一池湖水。原本这几日有些转暖的天气,似乎突然之间,又冷了起来。
…………
夏以沫瞧瞧从润瓷浮纹茶碗里溢出的碧青‘色’茶液,再望望一旁有些失神的一无所觉的丫鬟,忍不住开口道:
“柔香,茶满了……”
被她一提醒,柔香似乎才反应过来,赶忙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边擦拭着溢在桌上的茶水,一边道着歉,“对不起,小姐……”
“没事儿……”
夏以沫倒不怎么在意,只是,眼前的这个小丫鬟,一向冷静自若又心思缜密,从来未像此刻这般出了差错,这才是让她有些担心的:
“柔香,你没事儿吧?怎么整个下午都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是呀……”
在一旁帮忙收拾的翠微,此刻也不由的关切的问道,“柔香,你怎么了?”
擦拭桌面的动作,一顿,似乎迟疑了须臾,柔香方才开口道,“小姐,有件事,柔香想跟你说……”
“什么事?”
瞧她凝重的样子,夏以沫也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只是,还未等面前的小丫鬟再次开口,‘门’外却突然传来阵阵嘈杂的声响……像是小宁子在阻挡着什么人闯进缀锦阁一般……
但很显然,他并不是那群人的对手,转眼之间,房‘门’已被人重重的推了开来……夏以沫认出领头之人,乃是在皇后宫里当差的公公刘德全……
这老太监一进‘门’,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
“夏姑娘,跟老奴走一趟吧……”
“去哪儿?”
夏以沫沉声问。
“自然是皇后娘娘的永和宫,陛下有请……”
说这话的刘公公,一对稀疏的眉‘毛’,几乎挑上了天,然后,不屑的扫了一眼她身旁的两个丫鬟,“陛下还有令,带上服‘侍’你的这两个丫鬟……”
柔香面‘色’一变。
夏以沫瞧得清楚,心里咯噔了一下。
“小姐……”
柔香似乎想说什么。
“没事儿……”
夏以沫捏了捏她的手,宽慰道。
“走吧……”
沉了沉心绪,没有再多问什么,夏以沫面容平静的携着两个丫鬟,在一群前来抓人的太监的带领下,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
甫踏进永和宫的大‘门’,夏以沫便愣了愣。但见偌大的宫殿里,人还真是齐全啊……主位上是宇文熠城,他身旁是皇后娘娘纪昕兰,再往下,依次坐着娴妃顾绣如、婉妃娘娘向婉儿、芳嫔和瑜贵人……呃,独独缺少了上官翎雪的存在……
夏以沫眉目深了深。
而看到她的出现,整个永和宫的气氛,似乎又凝滞了几分。
“夏以沫,你好大的胆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向婉儿最先发难,三步两步的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厉声开口道,“你居然敢在俪妃妹妹的马蹄糕里下毒,害得她如今卧‘床’不起,命悬一线……”
听着她言辞‘激’动的指控,夏以沫皱了皱眉,“俪妃娘娘中毒了吗?”
‘女’子下意识的望向远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四目相对,宇文熠城冷厉的眉眼,正如刀似箭一般,钉在她的身上,较之这一路行来的寒凉夜‘色’,还要叫人冰冷……
夏以沫一颗心坠了坠。
一旁的向婉儿,却还在不依不饶:
“夏以沫,你少装糊涂……若不是你在俪妃妹妹的马蹄糕里‘混’进了木薯粉,她又怎么会过敏呢?你分明是存心想要害死俪妃妹妹……”
听那上官翎雪竟然是因为木薯粉过敏而出现意外,夏以沫的心,不由一动。
“婉妃娘娘,你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指控我是在俪妃娘娘马蹄糕里下毒的人,你有什么证据?……”
夏以沫冷静的道,“况且,若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俪妃娘娘因为吃了‘混’进木薯粉的马蹄糕而导致过敏这件事呢……”
不管旁人信不信,她该澄清的,一定会澄清。
“这宫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俪妃妹妹她对木薯粉过敏……”
向婉儿咄咄‘逼’人,“不是你,还有谁?”
夏以沫又是不由皱了皱眉。元夕之夜,她才刚刚得知那上官翎雪对木薯粉过敏,这么快,她就因此出了事儿,还真是巧啊……
“诚如婉妃妹妹所说……”
顾绣如这时‘插’口道,“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也不知道俪妃妹妹竟然对木薯粉过敏的……”
说这话的‘女’子,语声平淡,仿佛只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实。
夏以沫冷然一笑,“就算这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上官翎雪对木薯粉过敏,又怎么样?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故意在她的马蹄糕里下的毒呢?我连御膳房的‘门’,都没有踏进去过,就这样将罪名扣在我头上,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澄澈透亮的眸子,泠泠扫过堂上的一众妃嫔,最后落在了那个高高在上、一言不发的男人身上。
或者对夏以沫而言,旁人怎么诬陷她、或者不相信她,并不重要。她在意的是,宇文熠城怎么看她……他亦相信是她在马蹄糕里下了木薯粉,害得那上官翎雪过敏吗?
她试图从对面的男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是什么也没有。男人冷峻面容上,如罩了一层寒霜,惟有锐利与冰冷。
“陛下……”
像是解释一般,纪昕兰柔声开口道,“妾身先前查问过御膳房给俪妃妹妹做马蹄糕的小太监,他说,先前夏姑娘身旁的婢‘女’翠微,曾经去御膳房找他们要过马蹄,说是要为夏姑娘做些马蹄羹来吃……但因为当时御膳房里所剩的马蹄粉不多了,管事们只能先就着俪妃妹妹……听说,因此,夏姑娘的那位婢‘女’,十分的气愤……”
一听这话,翠微自然沉不住气,一下子站了出来:
“我是去御膳房要过马蹄粉,也因为他们的拜高踩低十分的生气……但是,我没有在那俪妃娘娘的马蹄糕里下什么木薯粉,你们不要诬陷我家小姐……”
她话音刚落,瑜贵人便慢悠悠的接口道: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小丫鬟,就敢用这副口气,跟皇后娘娘说话,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果然,被她这么一挑,那纪昕兰的面‘色’,更加的难看。
“翠微她只是就事论事……”
夏以沫刚想维护丫鬟,宇文熠城沉郁而冷鸷的声线,却突然响了起来:
“拖下去掌嘴……”
立刻有太监上来,就要将翠微押下去受罚。
“小姐……”
小丫鬟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向自家小姐求救着,又急又怕。
“住手……”
夏以沫喝道。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夏以沫向前踏了几步,停在了纪昕兰的面前:
“皇后娘娘……”
屈膝向着面前的‘女’子,恭谨的行了一礼,夏以沫开口道,“小丫鬟不懂事,口无遮拦,若是言语之间,有冒犯皇后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您能够高抬贵手,饶过她这一回……”
她这样的恭谨有礼,甚至算是低声下气,显然出乎一众嫔妃的预料。如此,纪昕兰也不好再咄咄相‘逼’,转而望向身旁的男子,“陛下……”
显然等待着他的裁决。
夏以沫亦不由的望向他。心中却是陡然一提,紧张不已。
宇文熠城能够轻而易举的从那双澄透的眼眸里,看到她对自己的期待与乞求,那因为上官翎雪过敏一事而沉怒的一颗心,微微动了动。
“陛下……”
这时,瑜贵人上前道,“恕妾身直言,且不论这丫鬟有没有在俪妃娘娘的马蹄糕里下木薯粉,但就她方才对皇后娘娘口出不敬这一点,不处罚,不足以以儆效尤……”
“没错……”
向婉儿自然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这个贱婢,口出不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这一次,陛下纵容了她,只怕她日后会像她主子一样,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一边说着,那向婉儿一边毫不掩饰的,充满怨毒的望向对面的夏以沫。
“就是……”
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芳嫔,此刻也连忙附和道。
他们还真是同仇敌忾、众人一心的想要致翠微于死地啊……
夏以沫刚想开口,一旁的柔香,却突然站了出来:
“三位娘娘这么迫不及待的为难一个奴婢,难道是想借此转移视线,令得陛下无心追查俪妃娘娘过敏一事吗?”
‘女’子清脆的嗓音,如珠‘玉’落盘,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永和宫里,砸出阵阵‘波’澜。
夏以沫心中一动,“柔香……”
“小姐……”
柔香‘欲’待解释,不远之处的向婉儿,却突然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她,厉声质问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柔香抬了抬眸,“奴婢没有胡说……”
顿了顿,“婉妃娘娘先前说这宫里,只有我们家小姐,才知道那俪妃娘娘对木薯粉过敏这件事……奴婢在这里,倒要问问婉妃娘娘、芳嫔娘娘、还有瑜贵人娘娘……真的是这样吗?……”
被点名的三个‘女’子,脸‘色’皆是一变,或轻或重。
“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芳嫔最先沉不住气,霍的站了起来,急于撇清一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柔香却是语声干脆而沉稳,“三位娘娘敢说,当奴婢与翠微在御‘花’园里说起那俪妃娘娘对木薯粉过敏这件事,三位娘娘没有躲在假山后面偷听吗?”
夏以沫心中又是一动。望向身旁的小丫鬟。
对着她,柔香却是难掩歉疚,轻声道,“小姐……”
夏以沫却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再说,转首,眸光清澈的扫过那因为她的一番话,而面‘色’各异的向婉儿一行人,开口道:
“如此看来,最有嫌疑在俪妃娘娘用的马蹄糕里下木薯粉的人,应该是三位娘娘才是……”
面前这样的指控,向婉儿最是气急败坏,“夏以沫,你不要血口喷人……”
许是气的紧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知接下来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惟有一双染了鲜红凤‘花’汁的‘玉’手,颤巍巍的指向夏以沫。
“只是……”
一旁的顾绣如,这时却突然开口道,“婉妃妹妹他们,与俪妃妹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又素来情同姐妹,为什么要这么害俪妃妹妹呢?”
听她这么说,那瑜贵人亦换作一派心平气和、问心无愧的模样,“娴妃姐姐说的极是……
语声一顿,“倒是夏姑娘你……妾身听闻,陛下原本打算纳你为‘侍’妾,还允你与那朔安国废帝司徒陵轩相见,但后来因为俪妃娘娘的缘故,陛下取消了这一切……莫不是夏姑娘你因为而怨怼俪妃娘娘,所以才会想要在马蹄糕里下木薯粉,害得俪妃娘娘因为过敏而生命垂危,以此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吧?……”
这瑜贵人的一番话,有理有据,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没错,一定是她因为嫉恨俪妃妹妹,所以才下毒想要害死她的……”
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回过神来的向婉儿,迫不及待的就想要致那夏以沫于死地,“陛下,你一定要替俪妃妹妹做主啊……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残害她的凶手……”
‘女’子尖利的嗓音,响彻在偌大的永和宫里,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不由的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等待着他的决断。
夏以沫突然心里一紧。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期待着些什么,又在害怕着些什么。她只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一同望向那个能够决定自己命运般的男人。
偌大的永和宫里,在这一刹那,什么声音都没有,静的仿佛一片坟墓。
许久,宇文熠城寡淡而沉郁的嗓音,徐徐响彻在静默的宫殿里:
“夏以沫,你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