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到李秋颜说父亲未死时,夜明玉一片冰凉的心便腾地暖了起来,但也仅仅是一瞬。她只是性子天真,又不是傻,在家族的耳濡目染反而让她眼界开阔,像这种情况下,李秋颜说的话十有八九是说谎来安慰她的。但随着对方后半句话一出口,她的胸口猛地一痛——那是瞬间恍然大悟之后的锥心之痛。
看到夜明玉瞪大了双眼,李秋颜还以为她不信,索性拽着她向后方跑去,还接着说道:“圣杯Lancer就是宝儿!就是昨天救下我们的那个Servant!项宝儿就是项羽啊!”
刹那之间,从昨天上午开始被“宝儿”救下开始,与圣杯Lancer相处的一幕幕镜头走马灯似的在夜明玉眼前飞过。每一次关键时刻的援手,原来都并非偶然,那个徒手拦下方天画戟的身影、那个一眼吓退貂蝉的身影、那个只身手撕寒冰阵的身影、那个俊美而健硕的身影、那个身披黑甲的沉默身影……那一个个身影就这样重合在一起,在夜明玉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真实的人形。
而在那雄壮身影的背后,她看见了她的父亲。那个两鬓花白,却总是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人朝着她笑了笑,笑容中似有两分羞赧、三分歉意,却还有五分的傲然风骨。那个总是不和家人一起吃饭的男人,那个总是为自己安排好一切的男人,那个总是沉默的遥望着自己的男人……
那个一直爱着自己,却从不愿让自己知道的男人。
父亲啊……
从小到大,父亲似乎从未欺骗过自己,甚至都没有事情瞒过自己,除了一些“惊喜”,比如给自己请来著名音乐人当老师啦、偷偷地给自己租来演唱会的场地啦、在大学里给自己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啦……即使是这些事,他也会事先跟自己透个风,生怕惹自己不高兴。只有这一次,这一次关系到整个家族命运的事,关系到他自己生死的事,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是啊,自己一直是讨厌魔术的。虽然在学校里像是个乖乖女,是男女通杀的可爱偶像,但其实却是个让家族失望透顶的、不合格的继承人。但父亲却并不因此讨厌自己,反而由着自己去闹,家族里一切反对的声音都被他压了下去,只是自己却从不以为意。
就在几分钟之前,夜明玉以为自己就这样突然地失去了他,然而当她知道父亲很可能还活着时,却忍不住地感到害怕。她没有任性地责怪父亲为什么瞒着她,在知道了他可能是圣杯Lancer的Master时,她就大概猜到了家族的计划,或者说,是家主的计划。
以夜明玉作为明面上的幌子,故意暴露出夜家人心涣散、人丁不旺、实力下滑等等弱势,让别有用心之人壮起胆子群起而攻,实则由家主召唤出强大的Servant,再由家族成员以及归附的小家族应声而动,将所有心怀不轨的鼠辈一网打尽。作为对家族的“衰落”感到不解的人,夜明玉瞬间想明白这些不算奇怪。
她为这个大胆的计划而感到兴奋,就像她第一次踏上演唱会的舞台一样。但她还是感到害怕和担忧,因为这个计划是如此的冒险,虽然父亲现在可能还活着,但却无法保证不会有其他势力插手进来,比如那个安德烈的同伙。作为外国人,安德烈一伙根本没有必要和强大的夜家正面冲突,除非他们是在帮其他人,可能是为了结盟的条件,也可能是被对方胁迫,总之,这都说明他们的背后有着一个可怕的策划者。
她无法确认策划者的最终目的,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担忧。父亲将圣杯Lancer派了出去,他自己要靠什么防身?圣杯Lancer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明眼人多分析一下便能猜出他和夜家关系密切。父亲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这么做,固然有自己遇险的原因在,但恐怕也是因为家族的计划将在今夜收网了。
而如果对方的目的真的是要彻底摧毁夜家,那么即便父亲现在还活着,也早晚会受到敌人的袭击。一想到这,夜明玉的呼吸就变得更加急促,她挣脱了李秋颜的手,快步朝着老宅跑去。李秋颜也吃了一惊,急忙让哪吒追了上去,暂时保护夜明玉的安全。
李秋颜看了一眼死里逃生的安德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去管他。虽然夜家家主的身份刚才被他听了去,但今夜一过,有心人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判断出这一点,自己只是胜在情报优势,所以才能抢先分析出来,而到明天这件事就不再是秘密。虽然安德烈目前的状态可以说糟糕透顶,但他还可以用念话通知宝剑Lancer来这里营救他,一旦宝剑Lancer到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所以不如暂且不管他,先帮夜明玉把家事处理好再说。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会主动纠缠过来。
夜色中,夜明玉和李秋颜一前一后,朝着残破不堪的夜家别墅跑去。而此时,别墅之内的情况与之前相比,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真正的夜家家主此时正跌坐于地,鲜血在西装上蔓延开来,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滴落,他也全然不顾,只是神情发狠地盯着面前的走廊。明明除了房屋的残骸外一无所有,他却看得无比认真,仿佛有一场惊天之战正在展开。
此刻的二楼走廊比之前还要凄惨,大片的墙壁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黑洞,就像是真正一无所有的虚空,甚至将人的视线也吞噬殆尽,一丁点儿光明也不肯透露出来。这些黑洞就像是被莫名的巨大怪兽吞噬过的空间残骸,在这残破的别墅中显得格外诡异而可怖,但亲眼目睹了它们形成的夜家家主却并不拿它们当回事,他在意的,是造就它们的那两个人。
忽然虚空一阵波动,一个人影浑身浴血,从一无所有的空气中显出身形,跌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