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扔进了火堆里, 火焰一闪忽尔高起, 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 这暑中几月,正是下蛊者聚集之时, 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 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 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 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 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 “这事沿路也曾听闻, 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 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 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公子所知太浅,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 蛊食人血,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 行在外头还是要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 “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 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饶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樱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发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发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发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饶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发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才提着剑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饶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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