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秦行太完成买卖,带着几箱银子满载而归,经过秦家把秦用带上,绕路回家,一路上晓行夜住,颠簸流离,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漠北边塞。
路上虽然辛苦了点,时间急了点,可是秦用并不落下那三五更的功夫,所谓三五更功夫就是每日效仿东晋名将祖逖和刘坤在夜半闻鸡起舞的典故用功练武,寒暑不断。只有这样,方能练得火中金刚强、雪里傲梅香。
他其时尚幼,只需天亮起床,以混元无极桩配合易形拳,最多练一个时辰,再多了就会伤身体。
到了马场,秦行太紧要处理生意事宜,抽不开身带秦用到名山拜师学艺,也对秦用看得松了,秦用这下可玩开了,整日策马飞扬在大草原上,也感受到了“御马驰骋落日近,展翅凌云恨天低”的豪情壮意。
这一日,秦用骑马累了,便藏附近的山峰里打坐练气,忽然感到心神激荡,渐渐地浑身血气沸腾,似乎将有大事临头。他只道陷入了魔障,只好宁心静气,却也无法平复,而且胸腹愈来愈加烦闷,只好起身打一趟易形拳发泄。
这套拳是独孤道长博采众家拳法之长糅杂出来的,并且结合自身性情,融入道妙,晚年才臻至圆满,乃是他的武道结晶。当年初次演示拳法就引起元气震荡,奥妙无穷,一直是他赖以生存的倚仗,本应没有一丝缺漏,可是秦用是个急性子,还没打好根基,就以孩童之躯演练,渐渐地把本就不强的筋骨磨裂了。而且他气脉未通,难以及时约束真气,此刻已经是自造横祸,遗祸无穷了。
只是几个呼吸之后,秦用就变得目眦虬发,身容扭曲,筋肉崩裂,血迸成流,极其惨烈。他却是目光安详沉静,浑然不知惨事加身,犹自吐气嘶吼,奋劲将周身三丈尽皆拢于掌心,只打的飞沙走石成腐粉,惊鸟走兽扑簌簌,一拳洞穿岩石,一脚深陷土里,只打得漫山苍夷。
秦用这一番胡闹,却惊出一位得道仙长,这位仙长云游天下访仙求道,正巧暂步此山,陡然听到一处怒啸残吼,还道是有匪患横行,于是急急找来解救,却见到一个孩童在此惹祸烧身。
仙长有通天彻地之能,一眼洞察到秦用面目奇异且身魂相斥,暗哼一声:“妖孽安敢横行于世?”有心不救,让他自取灭亡,但是亲眼看见孩童年少夭折又于心不忍,急切之间想到一个折中之法。
仙长展开拂尘插入战圈,左手暗运真气将拂尘化为蛟龙锁,把秦用周身缠做柱子,右手掐指捏诀,如在繁花簇叶中拂水而过,瞬间封闭了秦用周身各处要穴,秦用双目暴睁随之昏迷过去。这道人卷起秦用,拧腰提气,双臂一展,双脚点在草尖,“唰唰唰”瞬间无影无踪。
少卿,道人赶到一座山间道观,名曰:“济云观”,也不叫门便闪身奔入,快似闪电流星。来到观内,朗声清呼道:“济云子,速速救人。”尔后,有一道士飞奔迎至,人未至声先到:“青冥子,出了何事?”这道长把小秦用往济云子眼前一放,他惊得啊呀一声,却是看到小秦用浑身血腥刺鼻,五官挪移的恐怖之状而生起了怜爱之心。
济云子急忙问道:“这孩子是怎么了?”青冥子长叹一声,将秦用递给济云子,“道兄,你先看看,这妖孽是留是除?还得慎重抉择啊!”济云子将秦用摆在床榻上一搭脉,接着就倒吸一口冷气,话也说的不甚利索了:“这是真的?青冥道兄你可看得真切?”青冥子重重点头,二道一时呆住无话可说。
二道略微顿一顿,贺昆倒是忙着給秦用运功疗伤,又是内服外敷,又是净身扎带。良久,贺昆展眉大笑,指着青冥子:“道兄可真是惹人发笑,您精通易卜相运之术,难道还看不透此孩童吗?上天既有好生之德让道兄救了他,而咱们修道之人最讲究缘法,今日他与道兄在此相遇,正是天意。济云子斗胆请道兄将他收在座下悉心调教,将来也未必不能为苍生造福啊。”青冥子也不恼他,抚须赞叹:“道兄说的极是,但是此人命格重逢,本相已乱,恐将来不好掌握。我方才苦思寻得一法想与道兄共同参考。”
“请道兄指教。”
“此童刚才在山上发狂,以我观之,乃是其心志强大而本身血肉性命弱小以至于根基不壮导致,我们可以将他的魂魄暂时封印一部分,暂且让他魂命相融,待长大后可以自相化解。”贺昆苦笑道:“道兄擅长此道,请您鼎力为之,小弟听从差遣。”
这青冥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他先用神功闭了秦用脑中窍穴,又激活了部分脏腑隐脉,再配以妙药,将秦用前世的阅历积淀化解干净,即使秦用苏醒,也是空留前世记忆,却没有前世的烙痕,只觉得往日种种乃是怪梦而已,而他原本就是真真切切一个老小孩,也察觉不到任何不妥。
秦用被浑身疼痛唤醒,奋力睁开双眼,打量这个陌生环境,但见净榻,檀香,蒲团,云履,静静陈列,知道这儿是个方外之地,看来自己是得救了。他先不出声,却挣扎坐起,五心朝天,灵台清明,垂目问心,静心吐纳,自行运用内气疗伤,只是一会儿,但觉灵台清明,心思灵动,往常不易掌握的细节此时却如臂指使,秦用暗暗欢喜:“看来是因祸得福精进一步,也可能是仙光照拂。”他恍惚记起,是一个满身清气的道士把自己制住的。
待得收功,秦用感受一下身体,只能长叹一声,现在功力太浅,于伤事无补,只能让自己少受些折磨。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两位仙长站在面前,都是仙风道骨之士,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他们精衣细裁,举手投足之间清韵十足,沁人心脾。一位双目澄澈幽深,直透心府,令人深陷其中;另一位慈眉善目,悠然恬淡。他急忙翻身下榻给二道磕头,同时喊道:“秦用谢谢二位仙长救命之恩。”一人三个响头,咚咚咚咚咚咚直响。
面目慈祥的道人乐呵呵的看着,等秦用拜完,问道:“好孩子,你是何人?”秦用一听,又要忙着俯身磕头,被老道一把扶住,说道:“好孩子,毋须多礼,好生坐在榻上。”秦用答道:“仙长,我父乃是幽北边塞草原上的牧马商人,恕个罪说他老人家姓秦讳名行太,我叫秦用秦玉虎。近日父亲忙着处理积压下的事务,不能照顾我,我独自一人到一座山上,去......去练武功,后来......就被二位仙长救了。不知现在过去多久了,我得赶紧回去,不能让父亲担心我。”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这位慈祥的仙长。
仙长用手捻着须髯,沉默不语。
他接着说道:“仙长,请您救人救到底,把我送回家吧。”这老道笑了:“呵呵呵呵,你这孩子真是性急,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要奔波回家,难道是怕留在这里会被野兽叼走?这可不行,你必须在此处疗伤。至于你父那边,我去对他说,你就不用担心了。”说着,老道摸了摸秦用的脑袋,温颜说道:“孩子,我俗名叫贺昆,乃是你的堂舅,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暂且安心在这住着。”秦用也咧嘴笑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我这番胡闹,确是误撞进舅舅家里了。
他刚要掩口偷笑,突然瞟向另一位老道,却发现他的双目湛然放光,直入灵魂,吓得秦用一个机灵,迅速把脸撇开。
贺昆向青冥子一挑双眉,笑道:“呵呵,用儿莫要害怕,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将来的师傅青冥子,青冥道兄虽然板着一张冷脸,其实心地和蔼慈善,来,快给师傅磕头。”秦用心说:“这位仙长可不是只冷着一张脸那么简单,他的眼睛简直能洞明世事。”有这么大本领的仙长作师傅,开心,加上贺昆道长这个舅舅,真是天意眷顾,秦用翻身伏地,把头磕的砰砰直响,足足磕了九个,那位道长才出手制止道:“秦用啊,你我相逢既是缘法,又是情分,今日我收你为徒,不白白受你这九个响头,来日方长,我这做师傅的可要偿还给你呀。”冷冰冰的一句话,把秦用唬得莫名其妙,直觉得将来定会有大事临身,暗道:“按照前人的说法,我在这里可是黑户,不受大道眷顾而被天道追剿,是个大罪人来着?”现在的秦用,真把前一世当做梦境了。
贺昆一看,不能吓到孩子,连忙哄他道:“孩子,你不用害怕,你这位师傅说话一向如此,听着不近人情,实则情谊匪浅哪。他是说你们两个有师徒之缘,师徒如父子,他以后就是你爹了,爹爹对待儿子还能差了吗?”秦用转惊为喜,眉开眼笑地向青冥子喊了句师父,青冥子见济云子暗中对自己使眼色,遂开玩笑道:“秦用,你这个惫懒舅舅把你推给我,却退不了你和他的缘法,他也是你师父,他教授你武艺,我教你做人,如若将来你为非作歹,任你魂归阴曹地府,我道法三千在手,也能拘你回来受刑。你可信否?”“我哪敢不信那?”秦用听得心惊肉跳。
秦用转身又要给贺昆磕了九个响头,贺昆却拦住他,只得六个,然后吩咐秦用用心疗伤,他去通知秦行太。
话说当世有四大异人,头一位就是踏破九州无敌手紫阳真人,武道通神;第二位乃是药王孙思邈,他一心悬壶济世,因曾隐居太白山研究道教经典,故被江湖人称白云道人,后世道家尊为妙应真人;第三位乃是八卦金针活死人左良左云鹏,这可不是说他医道高超能活死人命,此人乃是一个摸金校尉-盗墓的,精通寻龙点穴望气术和奇门遁甲机关埋伏;这第四位就是展翅腾空臂摩天,遍查三界渡恶善青冥子道长,他擅知知过去未来、祸福吉凶、识人相命,故此这老道一见到秦用不是急着救助,而是考虑是杀是留。
师傅本领甚大,而且还有两位,这秦用的快活日子没了,只能甩开膀子拼命学习,奈何个人的根性缘法不同,有的知识一学就会,有的知识师傅手把手的教也入不了门,秦用好就好在都能涉猎,同时增长了很多见识,再也不是野路子出身了。深山五载,头三年,秦用除了养身练气,就是研习道家经典,再有两年才跟贺昆学习武艺,练的是马上步下,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器,尤其单双锤法,被他戏称毁天灭地混元锤。
青冥子说是不教武功,却不忍心亏了徒弟,教了他虎啸龙游震身术,斩光剑法,凌风逍遥游轻功,阴阳大交泰神功,而其最拿手的望气观神伏羲推算术,秦用一学就头疼。
给他吃的是熊心,豹胆,虎骨,这等大补肉食;蛇莽,蜈蚣,蝎子、蟾蜍,蜘蛛这等荤药;人参,灵芝,雪莲这等仙草。年年日日在冰窟里,沸汤里药浴,每日里穿着玄铁重甲在险峰斗蛇搏鹰,于急湍捕鳅捉鳝,筋疲力尽了也只能像只蝙蝠一般倒挂在树梢吸收日月精华。
这种折磨,也只有曾经的疯人院长独孤一剑沉溺于其中。
五年之后,秦用长得好相貌:身长七尺,腰厚背直,双臂展如鹏翅抱似猿,方面桃颜,元宝耳朵,星眸璀璨,黑油油的浓眉密发,肥嘟嘟的大虎脸。卓然而立,动一动血气刚涌,静下来似火山将发。掌中一枝丈三长的八棱紫金降魔锤,是用北海寒铁与商墟绿铜糅合打造而成,一旦接受日月光华,便浮生炽金、幽玄二色,流转不息;腰间悬挂一对寒(西)瓜大小的混元流星锤,其雕纹色深邃玄奥,令人望之入迷,背背魔主扫魔剑,魔剑有灵,斩尽天下孽障。这三件宝物都是青冥道长的命根子,忍痛传给秦用,先挂在身上几年,压压身子骨。您看,这就是师傅,那说甚如果你在外面闯祸了,我要把你抽筋扒皮什么的,一切都是警言,万一宝贝徒弟在外面惹了祸,吃了亏,还得师傅上去顶杠挨雷。
秦用一早在山巅将平生所学尽皆施展一遍,练得一派好景象:风雷水火开混元,神魔争锋碎荒边,罡风幻灭,天河卷紫电,星核坠落,天柱倾分三界,潮来倾尽四海浪,风去卷起千堆沙,乱石穿空,尽覆千古雄关,惊弦霹雳,诛去万人敌。
这一日,他施完诸多手段,见夕阳漫洒血雨,草木沐浴红霞凄美翩跹,连忙静心凝气,内敛气血,然后整理衣冠,游游荡荡,回济云观。
此时再看青天,淡蓝如冰,令人洗去一切浮华;西阳娇羞,用淡淡薄纱掩面;芳花氤氲,应在梦中香袖翩跹;一切令人沉醉不已,但愿有一可人在侧,彼此指天画地,呢喃哝哝,或而嬉戏追逐,不依不挠。
秦用呢喃自语,一跤跌入草丛,垂目入睡,欲梦中与人相会,却只得两颗青涩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