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按照原路返回,不久遇到一位白袍小将,这位小将长得剑眉朗目,英气逼人,才九尺多高,猿臂蜂腰,一身锦衣雪色,看着让人喜爱。他眼高于顶,睫毛向上卷着,就是见到秦琼也只是瞄着他的上三路,胯下宝马闪电银龙驹,掌中握着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杆长一丈五,尖刃长三尺,状似梅花五瓣,寒光闪烁,摄人心魄。
这白袍小将乃是秦琼的表弟,罗成罗公然,他和秦琼一起奉命击退胡人,攻占瓦口关。方才见表哥秦琼落荒而逃,放心不下,于是催马紧紧追着二人,怎奈起步稍晚,只能依着马踏銮铃之声寻找。找着找着,他远远看见秦琼和一个少年并辔而行,二人有说有笑,这才放下心来,罗成一挑剑眉,高声说道:“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没有受伤吧?这位是?”说着话把脸转向秦用,又把星目眯起来,上下打量着秦用。一瞧,这个小伙子长得带劲儿啊,这模样又漂亮又虎实,一身蓝衫白袍,胯下烈焰马,他只是略微一看就感到一股冲劲迎面扑来。
“啊,贤弟,这是我的义子干儿秦用秦玉虎,当年在历城老家认的,现在燕山之西牧马,已经长大成人了,瞧这样子多虎实。”罗成一看秦琼献宝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是,是,这孩子长得真讨人喜欢,秦用,我是你义父的表弟,名叫罗成罗公然,幽州北平府人士,常被人称为罗少保,你若是不爱喊我叔叔,称我少保也行。”
秦用心道:“罗成罗少保,昔年也曾如雷贯耳,初次见面,必须给足面子。”于是翻身下马,往地上一跪,说道:“原来您是表叔啊,表叔在上,孩儿给您磕头了。”咚咚咚咚-一连九个响头,罗成一看,好,这孩子真懂礼数,心中爱极,也跳下马来,把秦用扶起来,笑道:“秦用,你不必行此大礼,我罗成年方十六,说句心里话,你若不是表哥的义子干儿,我就和你冲北磕头八拜结交,认你作兄弟。”秦用说道:“表叔真是厚爱了,我也说句心里话,碍于规矩,我嘴上喊你表叔,实则把你还是当做—亲小叔,没别的,您是长辈嘛。”“哈哈哈哈。”罗成一边笑,一边狠狠地拍着秦用的肩膀。
秦琼把脸一沉,说道:“用儿,莫要胡闹,现在是两军交战之时,咱们必须抓紧时机,收回瓦口关。”罗成这才霍然一省,问道:“表哥,你还没回答,那个突厥大都督红海上哪去了?”秦琼道:“红海已经被我儿三锤砸死,现在正是抢关的时机。”罗成一听,心中大喜,迅速翻身上马,大声喊道:“那咱们快冲吧。”这三人快马驰骋,回到两军阵前,罗成一声令下,三军儿郎如猛虎一般,冲向瓦口关,秦琼一马当先,双锏上下飞舞,和风车一般急转,一锏拨挡石弹箭雨,一锏把番冰胡人砸的如滚瓜切菜一般;秦用生怕义父他伤上加伤,屡劝,不听,也把八棱紫金降魔锤抄起来,晃动之间,飞沙走石,人莫能近;少保罗成更狠,扯着嘴角,扑棱棱把五钩神飞亮银枪摆开,迎面的番兵番将,但见一道寒光自眼前闪过,接着喉咙一凉一痛,就倒地而亡,绝不再多费他丝毫气劲。
这场战斗无异于虎入狼群,没有丝毫悬念,不到半个时辰,两兄弟尽复瓦口关。罗成把后续军务一一交给随军而来行政军官,命史大奈暂时代守,就和秦琼、秦用一齐返回北平府,见到老王爷幽州大总管罗艺罗彦超,一一禀明情况,燕王罗艺听了大喜,这一次不仅名正言顺地除掉眼皮底下的心腹之患,还收复了一直想打而大不了的瓦口关,更是喜得良将猛将,诸喜同天,于是大排筵宴,好好庆贺一番。
秦用这孩子嘴甜,礼数十足,长得又虎实,而且武艺高强,又给罗艺磕头,嫌喊他姑爷爷太见外张口闭口都是爷爷,把罗艺哄得笑语不断,罗成在一旁撇了撇嘴,偷偷对秦琼说道:“看见没,真亲那,对我则是非打即骂?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秦琼说道:“贤弟此言差矣,愚兄却是非常想有一个父亲经常严加管教我。”罗成一听,把酒杯和秦琼一碰,道:“表哥,小弟我失言了,陪酒一杯。”
一席饭吃到夜幕遮天,宴席撤下,罗王让他们到后花园休息,罗夫人早在此等候,秦用也给老妇人磕了头,喊奶奶,把夫人乐的合不拢嘴。
罗王夫妇在庭中做好,秦琼三人在一旁候着,两旁有家丁家将挑着灯笼,把整个后花园照亮如同白昼一般。罗王坐定,说道:“咱们吃完晚饭,该活动活动了,是不?”三人齐声说道:“您说得对。”罗王脸色一正,昂首端坐,大声说道:“叔宝,你去把秦家锏,罗家枪练一遍,让本王,啊,让姑父瞧瞧。”罗王刚才说道本王,却被老妇人狠狠瞪了一眼,才改口称为姑父,说完,还偷偷向夫人赔笑,夫人忍俊不禁,嗔道:“王爷,咱们是家宴,别动不动就考校兵法、武艺,让孩子们放松就好。”
秦秦琼应声答道:“是,请姑父详加指点。”秦琼说完,大步流星走到小校场,跃上黄骠马,把身后那对四棱瓦面金装锏拿在手中,对众人一礼,接着怒喝声声,把翻天六十四路使将开来。
这路锏法内藏阴阳,外承刚柔,从起手式金童捧盏开始到收尾式神龙藏尾共是六十三招,刚柔并济,阴阳互转,攻防一体,端的是妙用无穷,有翻天覆地之功。还有一招撒手锏法,分为三式单双六种,这撒手锏法不到万非得以之时不能使用,如果没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就使出来,和找死无异。
双锏挂着呼啸,慢慢变快,最后化为两条蛟龙遮住人马,直到六十三招全部使完了,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向众人一礼,把双锏收好,抄起一杆五钩神飞银镰枪,把六十四路罗家枪法施展开来。
枪是百兵之贼,最擅于偷招,罗家枪法在快、准、狠上有独到之处,如果说罗艺靠着枪法的精妙威震大隋,罗成凭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凭着心狠手快又准,常常先下手为强而杀出个常胜将军的威名,轮到秦琼秦叔宝使这套枪法,就中看不中用了,因为他为人大气,行事作风稳重有礼有节有据,不像罗成那样伸手就要命,如果换成大枪,或许还有所作为。
秦琼把罗家枪法练完,罗王大为高兴,击掌称赞,而夫人则垂头抹泪,一定想起他的哥哥秦彝秦子厚了,罗王又细语安慰。
罗成在一旁看得分明,他爹爹一边夸赞秦琼,一边偷着狠狠地瞪着自己,心中委屈,嘟囔着:“表哥心慈手软,学了罗家枪法顶多长长见识,在战场上用它顶多杀死几个小喽啰。”秦用听了深以为然,偷着点点头,心中想着,回头一定劝义父换成大枪。
秦琼练完,罗成接着练,他练得秦家锏法寒光霍霍,飘忽不定,刁钻狠毒,独门撒手锏法在他手里却变成了暗器手法,扔出就就走,看得罗艺大皱眉头,时不时地拿眼瞟着秦琼摇头叹息。
等罗成再练罗家枪法的时候,连秦用也不淡定了,离着远看不清枪招情有可原,但是看着枪影霍霍,却是身临其境遍体生寒,冷汗掺着鸡皮疙瘩出来了。
再看罗王面沉似水,背着夫人压低声音对秦琼说道:“叔宝,武艺即心性,罗成这孩子少年老成,以后还需要你对他潜移默化,小小年纪就这么阴毒,恐怕不得善终啊。”嗯?秦琼一听此话,暗挑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姑父罗王老爷子,看自己的儿子入木三分那,恐怕您还不知道吧,小罗成打小就谎话连篇,骗爹骗娘,唯独我秦琼,他骗不了。秦琼心里这么想,可他嘴上却宽解罗王道:“请姑父放宽了心,表弟年纪还小,由于常年跟您学习兵书战册,所以显得老成了,以后我跟他多多交流交流,再带他到外面认识认识朋友,体察民情,时间长了就会变好的。表弟枪法绝伦,超出我一大截,日后定然是国之栋梁。”罗王微微一笑,意味无限苦涩,只好说道:“叔宝,你以要后多多费心。”
就在这时候,罗成已经练完枪法,回到庭中,笑道:“爹爹,表哥,我练的怎么样?”秦琼一挺大拇指,笑道:“好,真好,看得为兄都眼花缭乱了,以后我还需向贤弟多多请教。”罗成听着舒服,心中美滋滋地,挠着头说道:“表哥您真会说笑,您的一招一式奥妙无穷,罗成万万不及。”
罗王轻轻咳嗽一声,沉声说道:“成儿,你的枪法,锏法已经练得十分纯熟精妙,剩下的就靠日夜纯火候的积淀了。为父要说的是,武品即是人品,你以后要多多向叔宝学习,多交一些朋友。”罗成道:“爹爹教训的是,我听张公瑾他们曾经说过,表哥被人尊为交友赛孟尝,孝母似专诸,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神拳太保,这么名头,我还得多学着呢。”夫人摸着表兄弟的胳膊说道:“你们能和睦相处,我们这些老人很高兴,可惜老嫂子和我分隔两地,不能卧榻长谈,真是令人遗憾!”罗王说道:“夫人有心,改日我命人打做一架好车,等你身子骨硬朗了,我陪你一块去。”
秦琼听了,被姑母勾动伤心之处,在一旁黯然落泪:“想我秦琼妄称孝母似专诸,自打我前年夏末出差流落到山西潞州天堂县到现在离家将近三年了,三年没在家问候母安,三年没有服侍母亲,不知道老人家的身体可还硬朗?“
罗王一看,秦用这孩子仍然杵在一边,不能冷落了他,于是话锋一转,说道:“秦用,你去练练大锤,让爷爷瞧瞧。”秦用忙甜甜地回道:“好。”说完他噔噔噔噔,走到小校场,一声呼哨,把赤炭火龙驹烈阳叫到身旁,翻身上马,把八棱紫金降魔锤扛在肩上,冲诸人抱拳行礼,接着大吼一声,就把这柄锤耍开了。
青冥子二人交给秦用的锤法被他戏称为“翻天覆地开天第一锤”,所以这一施展,真是天崩地裂,飞沙走石被圈在身旁,顷刻化为齑粉,声势极其骇人,这还是他有意克制的结果。罗艺看得眼睛都发直了,拍着手掌喊道:“好,真是猛啊,猛,猛不可挡。”秦用这路锤法一共三十六路,单双分开,共七十二路,秦用在此只练了一十八路,也就是一半,留下另一半不练了,再练就把这个小校场毁了。
罗王哈哈大笑,拍着秦用的肩膀说道:“说实话,你这些锤法,爷爷从未见过,也指点不了你,但也看出,所有的招式尽在于‘猛’字,比那山中老虎还凶猛,堪比三国猛将许褚,真是虎儿秦用,另外,爷爷赠你一个外号:金锤小太保。”秦用一听,怎么还带个“小”字呢?尽管不称耳,还是跪倒磕头,道:“秦用谢谢爷爷赠名号。”罗王把他秦用托住,笑道:“爷爷方才见你的招式一使出来,就会飞沙走石,可能是气劲外放的缘故,这样会浪费很多气劲,甚为不妥,你以后练锤要把气劲都收敛在一处,一点,做到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你可明白。”秦用咧了咧嘴:“谢谢爷爷,用儿明白了。”心中则是苦笑:“老王爷,您真是太明白了,我秦用苦练至今也没进入这个门槛。”
罗王打个呵欠,回头对两兄弟说道:“这人上了年纪,就经常疲惫,叔宝啊,我罗家枪法尚有一门绝命枪,和你秦家撒手锏齐名,之前因为成儿年纪尚幼没有交给他,只是一提而过,正巧明日有空,就把绝命枪教给你们兄弟,你们现在就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来。”罗王一说此话,秦琼和罗成的眼睛突然闪了几闪,其意莫名,互相对视一眼,向二老施完礼,各自退下。
次日一大早,燕王罗艺果然披挂上马,双手平端五钩神飞亮银枪,凝声说道:“叔宝,成儿,我们罗家的绝命枪和撒手锏殊途同理,同是败中取胜,孤注一掷的战法。最讲究时机的就是绝命枪中的回马枪,从时机的把握,诈败的表现,到催马逃走,再到翻身回马,都考验一个武将的整体素质。在与敌将交锋之时,如果想用回马枪,要么激怒他,要么示敌以弱,引他来追,逃跑的时候要跑的十分虚弱,急促而不快速,听到后面的武器似挨似不挨我衣甲的时候再躲,这样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一个是换不了招式,另一个是敌将或许觉得大局已定,精神就会松懈,我再反击,出乎意料,要快、要准、要狠,一枪刺破咽喉,次者心脏。”
罗王说着说着,就想到大舅哥秦彝回马一枪刺中木架,反而被杨林击杀的经历,黯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一招是置死地而后生的招式,千万不能有丝毫差错,如果杀不了敌人,我是必死无疑,好了,你们仔细观瞧。”罗王说完,慢慢地演示一遍,怎样诈败,逃走的时候怎么催马才能事倍功半,怎样反击,怎样和马配合,三人看了,受益匪浅,秦琼就知道他和黄骠马的配合还不能如一。
罗王演示再三,又把枪换成白蜡杆,杆头用棉布包裹,用来沾石灰,然后用回马枪和罗成实战一场,再和秦琼实战一场,再让俩兄弟各自对练,最后教授二人回风枪和滚手枪,以及枪法中暗含的十几种用劲手法。整整一天,四人谈的都是秦家锏法和罗家枪法,怎么糅杂,怎么配合,就这么说吧:四个人的武功修养无形之中长了一截。
秦用借着罗王的宠溺,用王府中的药材,秘制了几坛培元酒,分别送给几位长辈,而且一心劝说秦琼每日必喝,秦琼知道是孩子担心自己的身体,于是对这些酒爱不释手,喝了之后感觉到身体爽利多了。
不几日,秦琼到燕山之西拜访秦行太,三人畅谈分开之后的种种经历,唯有秦琼的经历最为精彩,正是:英雄多坎坷,凡民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