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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上穷碧落下黄泉(求月票)(1 / 1)

贺锦年眨了眨眼,以为自已眼花,毕竟刻上的几个字似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有些模糊了,所刻的字体有些生涩,象是一个不懂刀法的人泄恨似的一刀一刀划出来,加上视线很昏暗,虽然头顶上有几缕阳光射了进来,可光线还是很弱。

贺锦年便上前几步,拿着夜明珠靠近石门照着,再定睛一瞧——没错!

确实是“顾奕琛与老鼠不得入内”!

“汗!”贺锦年着实被吓了一跳,在苍月大陆上,居然有人对顾奕琛如此不敬,就算是现在的大魏,也无人敢对苍月的开国皇帝顾亦琛有半句的不敬。

看来此洞的主人,身份非同寻常,竟敢在挽月小筑下建起这样的小居。

顾城风神色淡淡,倒看不出他神情有任何异样,他施了些力道,将石门推开,瞬时,明亮的光线如万丈金光射了出来,几天几夜的黑暗昏沉,突然见到如洞外一样的光明,贺锦年整颗心都明朗了起来。

顾城风先贺锦年一步跨了进去,放眼看了一下四周后,微微侧身转首,朝着贺锦年伸出手,“来!”

贺锦年呼吸却瞬间停住,这一刻,他白衣束发,桃花眸脉脉含情,精美的五官如神砥,在光影之下,他如画中剪影一般精美,唯一令她感到遗憾的是,那精美繁复刺绣的衣襟上沾上了一些污渍。

神呀,这简直颠覆了她对顾城风所有的认识,他不是洁癖么?怎么会穿这么脏的袍子?

突然,心跳诡异地撞击胸腔,她不由主地低下了首,原本略带幸灾乐祸的小脸瞬时就垮了下来,很快,又被尴尬的粉红所代替,此刻的自已有多狼狈,墨绿色的缎袍下全是血渍,袖襟处不仅沾了血还混和着黄黄的泥土,这血显然是在凰宫时,她触凰宫的窗台和地面断肢时感受梧晴雪抗击外敌入侵过程时,不慎沾上的,而泥土是因为她在这岩洞里迷了路,到后面精疲力尽时,跌倒了几次弄脏。

原来,顾城风胸口的衣襟是因为抱了她方沾上的。

他见她神情象个犯了错的……少女,眸色微微一荡,目不转睛的凝着她,透出一种股奇异的温柔,跨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将她的两只小手牵住。

就在手指和她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悸动瞬间又传遍他的全身,难以言喻的美妙触感让他变得恍惚、沉醉……他低下头,墨色的瞳中缓缓地荡起了微澜,“锦儿,怎么啦?”

贺锦年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极力压制下怦怦乱跳的心脏,带着略微委屈的口吻,“我想沐浴!我要换衣裳!”

顾城风显然有些消化不了贺锦年突然而至的心思,但他还是顺着她的口气安慰,“好,这里象是有人烟的模样,我们进去瞧瞧!”

顾城风带着宠溺的温柔语声让贺锦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更加灼热,心里暗暗鄙视自已:贺锦年呀贺锦年,你当真以为自已十三岁的孩子?以你活过两世的十九岁,你都可以给顾城风当妈了,还好意思让他面前撒娇?

撒娇?贺锦年脑中晃起这个词汇时,她的心控不住地连连抽了几下,为自已感到恶寒!她想,活了几次,她真的是从不曾使用过这种情绪,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她是父母手心上的宝,她也不曾对父母撒过娇,早期的训练把她变成了一个性格坚定,能吃苦又安静的小大人。

他感受到她情绪的起伏变化,可他既摸不透她此时心里想什么,又一时不知道如何让她开心起来,眉峰轻蹙不得解之际,福至心灵般,他想起自已年幼思念母亲时,姚皇后曾将他抱进怀中按抚。

他急忙抽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顺了顺她的头发,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舒服地偎进自已的怀中,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象是哄着幼儿入睡时的动作。

贺锦年眼圈儿一红,胸口处溢出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冲向鼻腔,她顺从地将小脸埋进顾城风的怀中,感受着顾城风细微的肢体动作,让她的一颗心如浸泡在蜜中,她突然很想……很想去尝试一下自已从不曾走过的童年时代,她想被他如若掌上明珠般地宠,那一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极至的宠爱。

她再不想像一个铁人般活着,先是做为国家机器,奉命保护重要人物,接受各种危险的挑战,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于任务。

穿越后,申家——

对申家,怎么能忘了申氏一族?

一思及此,她突然虚弱地笑开,微微撑着身体,唇还是抖得历害,记忆突然象囚在魔盒里般全被释放出来,这几日留在岩洞中,她几乎差点忘了,算日子,申剑国和田敏丽马上要到燕京。

她不能有丝毫的脆弱,这不是一场仅仅比智慧、比能力的战役,她可以毫无手软地将申皓儿置于死地,当田敏丽和申剑国却是她前世的亲生父母,既使这一世脱离了血缘的牵绊,但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心,一旦她露出一丝的蛛丝蚂迹,她很可能再次败在申剑国和田敏丽的手中。

她仰起头,孩童般的脆弱一夕尽褪,眸光带着无比的坚韧,“殿下,有件事锦年要告诉你,可能你听了后,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城风仿佛又看到彼时的申钥儿,他轻轻舒缓了一口气,浅笑道,“你的话,我都信!”

贺锦年点了点头,虽然她已经做好思想准备,把她前世所经历的事告诉给顾城风,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时开口,如果从她回大魏开始说,只怕说个一天也未必能说完。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有些混乱,而且回忆往事让她有一种压抑的窒息感,便缓缓从他的怀中退开,转首看到前面有一扇小窗,便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后,一阵浓郁的香草味扑鼻而来,跳入眼帘的景象竟让她有些吃惊。

只见窗外有一个很大的园子,阳光普照,成茵绿草,春意竟是自谷底直至云深处,一眼望不到边际,有飞鸟在半空的悬崖处筑巢,有小野兔在绿草成荫的地方吃着野草。在一株古树枝下,还有一个秋千在轻风中微微荡漾,想不到挽月小筑竟会建在这个世外桃园之上,倒显得有些可惜了。

她不禁张开双手,象是迎接光明一般,闭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的空气,心中默念:来吧,锦年,充了电,你就会有能量了!

很快,她张开双眼,迷茫的神情已被专注所代替。

“这应该是个断裂谷!”他见她眼睛没有任何颤动地一眨不眨盯着秋千,以为她孩童心重想玩,便试着询问,“想荡秋千么,我给你摇!”

她有些失笑地摇摇首,润了润嗓音,眼睛依然直视前方,轻轻道,“殿下,在申钥儿的灵魂落投身在贺锦年身上时,申钥儿曾经于苍历111年底醒过来,她经历了一些事后,活到了苍历113年,最后死在了苍历113年深冬!”

“什么?”顾城风面色遽然转白,更显透明,他两手搭上她的双肩,迅速地翻转过她的身体,迫她转身面对他,那桃花眸放射出精湛的锋芒,原本公子多情的脸这一刻似古井寒潭,原本那样脉脉含情令世间女子一见倾心的桃花眸,此刻也无法让人生出半丝漪念,他的声音不再带一丝的温情,质问近乎一字一句迸射出,“谁杀了你!”

贺锦年感觉到空气瞬时变得冷冽似冰,并且,一股强大的戾气弥漫在四周,这是顾城风动了杀气的征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变得脆弱,“那时候,殿下您已……驾崩于苍历113年初冬,比申钥儿更早……离世两个月。”语声至尾音,拉出一绵绵的伤感,贺锦年心头铺天盖地漫过层层哀恸,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她的枉死,而是顾城风过早的离世!

这一瞬,她竟有一种感觉,不是来自她天生第六感,而是来自一种灵魂碰撞的触动,他的死,和她有关。

她曾在大魏冷宫中,一直梦见顾城风,看到他一身白衣,飘浮在忘川河水这上,他的眼睛弥漫着悲伤,悲伤里写着无边无际的欲语还休,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答案,原来,他情陷于她。

因为深爱,所以,他远赴大魏找到她的身体,他将她大张旗鼓地迎回,并找到隐居多年的东阁先生,希望唤醒申钥儿。

因为深爱,他才会在地宫的寝殿中恳求她回到他的身边,并忘情地吻了她,她质问他好男风时,他伤痛,将她远远推开,却在她转身时,抱住她,求她不要走——

他希望她能神魂归位!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爱她!

可她知道自已,这一生至死也不会回到申钥儿的肉身之上,所以,她今日要给他一个理由,让他再也不会执着于她神魂归位的理由。

顾城风久久候不到她的回答,等待成了一种灵魂的拷问,虽然,以他的智慧和对她的了解,他已有隐隐地答案,他还是想问个一清二楚。

她苦苦一笑,并不回答顾城风的疑问,语声悠悠,带着苍茫的无力,“我死后,灵魂飘荡于天地之间,去年的年底,在大魏和苍月边境上,见到贺锦年兄妹被杀,机缘巧合,我成了贺锦年!”

“锦儿!这一刻,我无比感谢上苍,把你还给了我!”顾城风忍耐片刻,见她低然低首不语,浅浅掀动嘴瓣,尽量用着不动感情的声音开口,“可我不能让这种隐患还存在你我身边,你告诉我,谁杀了你!”

贺锦年抿了抿嘴,她不想说,但她决不愿欺骗他,甚至不愿敷衍他,她把心一横,抬首对上顾城风的眼眸,有些豁出去似地说,“殿下,这个可以让锦年永远藏在心中么?”她的死,虽不是和秦邵臻有关,但与秦邵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推波助澜有关,她心底有一种感觉,如果让顾城风知道真相,奏邵臻决不可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感情上,她虽然把秦邵臻放下,但她还是不想他因为她而死!

顾城风见她这番模样,突然拉起她的手腕,不容她挣脱,桃花眸依旧温柔如春风化雨,语声中却挟着凌厉,“是不是秦邵臻?”他见她低头不语,突然将她抱起,走到一张艳红色地案桌时,虽然案桌上一尘不染,但他还是用袖襟拂了一下桌面,将她安置坐稳,捧了她的脸,眼中带着执着,继续耐着性子问,“锦儿,以你的能耐,除非是着了申氏一族的暗算永远昏迷不醒,但你既然醒来,那依你的聪明,不至于被暗算至死,你的能力足以自保性命!锦儿,我向来知道奏邵臻在你心里意味着什么,所以,你的死,绝对与他有关联,是不是?”如果无关,贺锦年怎么不会去寻找秦邵臻?可她到了现在还如此护着秦邵臻。

这个答案既让他感到欣慰,又让他感到心妒成伤。

欣慰的是,贺锦年回来半年之久,却从不曾去会过秦邵臻,说明,他们二人之间的宿缘已断。

妒忌的是,她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甚至宁愿拿起屠刀去一步一步清算申剑国与田敏丽,也不愿让他伤及奏邵臻,这是一段怎样的刻骨铭心的爱恋!

听到顾城风断定是秦邵臻时,那一瞬,她的心一下就给震碎了,为什么他会如此了解自已?她别过脸,眼泪再也禁不住蔌蔌而下!

她的眼泪瞬时抽痛了他的神经,他心思一下全乱了,微微怔了许久,似乎极力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温柔的笑容,“不哭,锦儿不哭,我不问了好不好,除非以后你想说,否则,你想藏在心里,就藏在心里!”他挽起袖襟原本想为她拭泪,却突然想起,方才扫过桌面的飞尘,便换了一边的袖子,轻轻拭开她脸上的泪珠,并转开话题,“那我死了后,苍月是谁做了皇帝?是昊王么?”

他想,既然申钥儿没有伴在他的身边,他也不可能另娶,那他更不可能有子嗣。

她摇了摇首,“殿下走后,苍历登基的是贺锦钰,殿下,您知道锦钰是谁的儿子么?”

贺锦钰?平静瞬时从顾城风的脸上破开,脸上先是闪过不可思议,遂转凝成冰,“如果不是因为我派四海影卫查申氏一族,断不可能知道贺锦钰会是顾城亦的儿子。所以,既使我登基,也不会去防着庆安。”他顿了顿,告诉她,“顾城亦合伙庆安狙杀我不成功后,担心我反攻,便让林卫民当夜执兵符去燕西点将,准备围困燕京之城,顾城亦许给林卫民的是永不立顾容月为太子!”

贺锦年瞬时冷笑出声,看来这一次顾城亦要作茧自缚了,她淡淡地续下顾城风的话题,“可林卫民并不知道贺锦钰是顾城亦和庆安的私生子是么?所以,他以为只要顾容月没机会,顾城亦就没有另外选择的余地,顾容升从此坐稳了太子之位?呵呵,所以,才接了命令去燕西,因为林卫民对燕西大将百里杀有救命之恩!”

“是,所以,我派人去五月山接了林皇后,让她告诉她的兄长,其实贺锦钰是顾城亦的亲生儿子,并将影卫搜集到的消息告诉林卫民,顾城亦已和庆安达成协议,在此次燕京风波过后,下旨让贺锦钰回归皇族一脉,并立为太子!”

贺锦年微微一笑,并未否认这一连环计的成功之处,只是语声感叹万千,“可贺锦钰根本不是顾城亦的骨肉,庆安这一个移花接木真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余下的一句便是:反误了卿卿性命!因为顾城风一旦登基,就会屠尽顾城亦的皇子公主,贺锦钰焉能逃脱得了四海影卫的狙杀?

“贺锦钰是庆安和谁的儿子?”顾城风微微吃了一惊,他也是那离开地宫寝殿后,回到自已的寝居,想换了一件衣袍,接到四海影卫的飞鹰密函,方知贺锦钰和顾城亦的关系。

当时他的心全被贺锦年绞乱,也无心处理,沐了浴后,便去拿了一坛的酒跃上雀台。

他着手调察这一切,应是从他进入大魏寻找申苏锦开始,当他知道原来他认定的申苏锦是张冠李代时,他对申氏一族产生了怀疑,便留下了四海影卫着手开始调查申氏一族,想不到这一查,竟如抽丝剥茧一般,竟然查出了申剑国的妻子田敏丽竟是百年前姚氏一族被流放的一支后代,因偷看上古遗族札记而被姚氏清理出门户,所以,这一支后代改名换姓为田氏。

田家到了这一脉人丁凋落,而正房亦无出,后来还是一个小妾怀了一对双生姐妹,姐姐田敏丽被正房领走,养在了膝下,成了嫡女,而妹妹田敏文便成了庶女的身份。

当年田敏丽的祖上将偷看到的上古遗族札按着记忆修行,因为不得其道,反修成了巫术一派,并传了下来,成了古灵巫术。而田敏丽凭着嫡女的身份,继承了古灵巫术。

后来,田敏丽嫁给了申剑国,她凭借着巫术改运,让申剑国登上了大魏权力的巅峰,让申氏一族凌驾在了皇权之上。

而田敏文虽然绞尽脑汁也为申剑国诞下一个女儿,但依然在申家没有立足之地,便心生恶念,离开申家前,将同时出生的申钥儿和申皓儿交换,去了苍月。

田敏文虽然没有继承古灵巫术,但她却收买了田敏丽身边最信任的巫女苏楠,所以,她借着苏楠的推算,算出顾城亦有几年的帝王运辰。

她故意接近顾城亦,并坦言告之顾城亦,他是帝星下凡,会成为苍月之尊。

因为苏楠推算很准,顾城亦相信了她,后来田敏丽为了名正言顺的留下,她易容成了当时的庆安郡主。

四海影卫还调查出,真正的庆安郡主已于十年前死去。

几年后,庆安怀上顾城亦的孩子,顾城亦当时正得先帝顾世远的信任,自然不敢爆出如此的丑闻,让世人以为他和自已的亲妹妹*,于是让先帝下旨,让庆安下嫁给贺元奇。

可现在,贺锦年却推翻了四海影卫给出的结论。尽管四海影卫呈给他的密函证据确凿,但顾成风更信任眼前的贺锦年。

贺锦年重生咬了咬唇瓣,呼吸渐窒,语声战栗,抬首看着顾城风,眸中是隐也隐不住的深深厌恶,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贺锦钰是申剑国的儿子!”

贺锦年说完,突然从桌面上跳了下来,她背对着顾城风,低低笑开,袖襟下,十指紧紧攥成拳,声音压抑得几乎把整个声音撕碎,“申剑国这一计可谓是惊天大局,这一棋局应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下。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我年方三岁,就会被申家远远送到高山之上接受灵碎子的训练。因为,申家需要一个人到苍月,为申剑国的窃天下大计筹谋。”在庆安掳走六月时,她孤注一掷独闯庆安公主府,当她的手触上庆安的胸口时,她的第六感准确地捕捉到了庆安藏在最深处里的秘密。

难怪贺锦钰比同龄人看上去高出很多,虽说是个九岁的孩子,但体形上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因为现在的贺锦钰已十五岁。

“也就是,苍历113年后,整个苍月大陆就是申剑国的天下!”苍历113年贺锦钰一个毛头少年哪有能力掌苍月?只怕权力早已落进了其母庆安和申剑国之手。

而申氏一族对大魏的控制已逾数十年之久,凭着大魏皇族的几个后代,根本无法与申氏一族抗衡!

“是!”贺锦年心头涩然地想哭,是她舒醒后大败顾城风,成全了申剑国的野心,葬送了顾城风年轻短暂一生。她才是一个害死顾城风的罪魁祸首。

而她的心里还有一个始终参不透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在她前世的记忆中,坊间会突然传出顾城风三千男宠的流言蜚语,若前世中她在冷宫里听到传言时她不信,是因为她认为象顾城风这样风姿卓越的男子决不可能狎玩男子,而现在她更笃信了这一判断,因为顾城风钟情于彼时的申钥儿。

可这个疑惑她一时间不敢对顾城风说,因为她一想起,那日在地下宫殿里,她无心一句:原来你真的好男风,他当场就失态。

现在,她不想刺激他。

正当她思绪有些理不清时,顾城风亦陷在左右为难之际。当初在燕南城时,申皓儿告诉他,申钥儿并非是田敏丽的女儿,而是田敏文的孩子。

所以,田敏丽如此残害情敌的女儿,虽手段毒辣,但毕竟没有脱开人伦。

可后来,四海影卫给出证据,证明田敏文换婴,证实了申钥儿才是田敏丽的亲骨肉。

这个结果于申钥儿来说,知道真相恐怕比不知道,更为残酷的,因为她会更深地陷于矛盾之中。

而始作蛹者申剑国,却是申钥儿如假包换亲生父亲,以申剑国如此精明地摆下这一道窃天下的棋局,他的精明决不可能不知道申钥儿和申皓儿被交换了身份。

可他竟坐视田敏丽折磨自已的亲骨肉,这样的结果让眼前的贺锦年知道,恐怕会残忍一百倍。

没有迟疑多久,顾城风最后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她,尽管这一切于她是新的一轮剖鳞剔骨,但在田敏丽和申剑国到达苍月之后,贺锦年肯定会有所行动,到时,所有的真相还是会被揭示出来,他不希望她到时候会措手不及。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抬首看着她低垂的小脸,双手包含着她的小手,桃花眸里温和的光芒加深,“锦儿,当初在燕南城,申皓儿曾说过,你并非她同母的妹妹,而是田敏丽的孪生妹妹田敏文所出,当时,我信了。可后来,四海影卫回报,田敏文离开申家时,将你和申皓儿暗中对换,所以——”

贺锦年手一颤,脸色白了白,愣怔了许久,小声地开口,“殿下的意思是说,田敏文并不是有意要如此害我?”

顾城风抬起手,用一种触碰珍宝般的捧起她的脸,“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把真相让你知道!”

时间好象突然停止,万物静如尘埃,顾城风屏着气息脉脉注视着贺锦年脸上一个个微小的变化,她的神牵动着他的魂。

许久许久后,贺锦年低垂的眼睫终于动了一下,又过了一会,漆黑的睫毛一点一点地张开往上翘,那星亮的眸光里有着浅浅的水光,那是泪——

他的心一下就被紧紧地拧住,刚想将她搂进怀中,却见她沉寂的小脸默默地点点头,复又摇了摇首象是甩开脑子里一些杂乱的东西般,尔后对上他的双眼,眸中变得清明澈亮,朝他盈盈一笑,“其实无论申钥儿是谁的骨肉,也终归是申剑国的,只要我是一颗有用的棋子,申剑国无论让我走哪一步,哪怕是做炮灰,田敏丽也不会反抗申剑国的意思,只不是在执棋过程中,知情和不知情的田敏丽有区别的是故意和被逼,但既然所有的结果是一样的,我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锦儿,一切都过去了!”顾城风一把将她紧紧实实搂进怀中,他既心疼,又似有所触动,胸腔淡淡起伏,搂着她的后背的手不觉带了些力度,“是,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果然是玲珑通透的性子!”

仿佛积聚了多年的情绪突然在此刻全线清空,她此刻真想畅怀大笑,数世的棋局终于几句话里定锤音,她敛收住一切的情绪后,撇开话题,声音中带着喜庆的娇软,“哎,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对了,林皇后告诉林卫民,顾城亦准备彻底弃了林家,还要利用上一回的话,林卫民定会反戈一击,届时,殿下可以提前登基。”

“先等上一阵,秋后来得及!”顾城风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方才挂在地上的袍底。

“为什么要秋后?城风,为什么你不马上就势登基?”贺锦年心如鼓捣,眼皮一跳,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不想这一次所有的一切依然循着前世的历史进程,如果顾城风这在个夏天就登上帝位,那就意味着蝴蝶效应的彻底改变。

听到她轻唤自已的名字,顾城风灿颜一笑,瞬时,如寒梅临冬一绽,顿时夺走天地颜色,他看着她为自已焦急的眼眸,笑意更深,连着声音带拉出好听的磁场,“我知道你的心事,我把庆安和申氏一族留给你,待你解决一切后,再登基不迟!”若提前登基,那庆安的事就会提前公布于世,那庆安的罪万死不足以谢天下,光是姚氏一族的长老,肯定不会放弃庆安这一支被流放的逆族。

那贺锦年就失去亲手报仇的机会。

“不,不要!”她双眸微红,带了隐约欲泣的焦急,“不,你先登基再说,夜长梦多,庆安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申氏一族!”

他显然惊异于她的反应,当即也不多问便应了,“好,那就依你!”

贺锦年松了一口气,笑颜一展,理所当然地命令,“走吧,我们去里头逛逛,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失笑地轻轻拧了一下她的小脸,“方才不是谁哭鼻子说要沐浴么?真是孩子,才一会就忘记了?”顾城风心情异常地好,环视四周后,拉着她推开一扇门,牵她进去后,左右看看,便道,“这里既然曾有人烟,肯定有水源!”

贺锦年亦好奇地看了看,觉得这一间应算是药房吧,案桌上摆着各色的药盅,她摇摇首道,“算了吧,也脏了这么多天,等回去时再洗干净。这里看样子有百年历史,先人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动。以免惹得他们不高兴!我们逛一逛就走!”

“好,依着你便是!”他笑着牵着她出来。

两人牵着手,在四处慢慢地逛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很大,有些是天然形成,有些明显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

尤其逛到一个是天然浴池,池的四周竟彻满了汉白玉石,而上面有个人工开采过的洞,洞口不大,却可以看到外面的阳光。

贺锦年俯下身,轻轻触了触水温,不冷不热,要不是顾城风在这里,她肯定是忍不住脱了衣裳下水泡着。

她环视着四周,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用了大红色的木质,虽然她看不出这木料是什么材质,但历经百年依然红艳得毫不褪色,显然不是一般的木材。而所有的摆件上,都用了繁复的宫庭雕刻,将这里装饰得丝毫不比皇宫大院逊色。若身无牵挂,莫说是与心爱之人,就是独自隐于此,也是一件美事。

贺锦年看到浴池边的小柜上叠放里柔软洁白的羊毛巾,旁边还搁着一把桃木梳,她轻轻拿起梳子,看到上面雕刻着两只展翅的凤凰,在凤凰眼上分别镶着一粒极小的猫眼石。

贺锦年放好桃木梳,柜子下的一个浅格引起她的注意,她不由自主的俯下身,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竹栏,里面似乎搁了本书,她取了翻开一看,是本记事,估摸着主人走时不记得收拾留下的。

虽然感到私自动别人的东西不好,但她还是抗不住她的好奇心,偷偷转首看了一眼顾城风,见他的注意力正在书桌前,便迅速地翻开记事本,飞快地阅读起来。

本子里所记载的象是一个男子用三言两语记录着妻子每日身体的变化,如饮食,呼吸频率,及药浴的情况。

但有几条注析引起了她的注意。

“苍历二年,迭儿昏迷中依然诞下小月儿,是个儿子,可惜迭儿拼死护下的孩子依然与朕无缘,出生一个时辰后停止呼吸,朕将他交给东阁。”

“苍历八年:今日中秋月圆,阴盛,迭儿的身体再次出现衰竭,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长达一刻钟时,幸得小阁子护体,迭儿终于躲过潮夕最盛之时辰。”

“苍历九年,朕派往西海的四海影卫皆未归,没有西海龙珠,朕只能看着她身子一日比一日消瘦,甚至清池之水的滋养都已不再见效。”

又有一条:“苍历九年秋后,迭儿已昏睡了九年多,可东阁已寻遍人间和地府,却依然未寻找到迭儿的魂魄,她究竟去了哪一个未知的空间?朕枉为天地九五之尊,竟是连一个女人也留不住。”

“苍历十五年六月初八,迭儿已死去四年,朕竭力所护的肉身终于开始破败,东阁已受三道天谴,迭儿已再无复生的可能,朕心灰意冷,无所留恋!上古遗族札记上册中,最后一道记载,种下牵情,死前吸食爱人指上的血,十指连心,既可将她的记忆带进来世。迭儿,今生朕错失了你,但来生,朕绝不错过你。”

朕?这个自称似乎透露出石室主人的身份是帝王,不用猜测,苍历二年在位的就是先祖皇帝顾奕琛!

那又为何在门庭上刻下“顾奕琛与老鼠不得入内”?

苍月大陆上盛传顾奕琛的宠妃的名字中就有一个“迭”字,被顾奕琛一生专宠,想来,也只有她敢对顾奕琛如此无礼。

此人就是凤凰寝宫的主人姚迭衣!

“想不到先祖皇帝并非失踪,而是躲在了地宫下的岩洞里。”身后传来顾城风微微的轻叹。

贺锦年象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般红了脸,她急忙将记录本放回原处,心里震憾久久不散,世间竟有如此深情的帝王,竟能对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衣带不解照顾了十年之久,并上天入地要寻回她的魂魄,可惜,人终究是不可逆天,这女子还是走了。

贺锦年缓缓走到另一处,她推开另一扇门,看到一间宽大的寝居,里面的摆设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竟想说的竟悉数地咽入腹中。

从不曾见过如此气派,尊华富丽的寝房,她看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木质,色泽竟是倾天的艳红,天然木雕琢而成的天窗、桌椅、妆台、巨型床榻都饰以紫丹花雕饰,整个寝房如若在一片大红的花海之中。

顾城风看到和凤凰寝宫一模一样格局的寝房,脸上神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贺锦年看到壁上挂了一个紫衣女子的画像,心生好奇,便走了过去,方发现那不是丹青,而是一幅精美的人物刺绣,绣品上的女子一袭淡青托地褶裙,小脸微微轻仰螓首看着边上的一株桂花树顶的雀儿,她风髻如雾,乌发丝丝可见,容貌的美令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憾感。

贺锦年心里突然狂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子似乎在哪见过,尤其那小脸的轮廊让她有一种极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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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剑国的窍国惊世大棋局终于浮出水面,但亲们不要以为全揭开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还有,有木有聪明的亲知道,为毛女主觉得那画像熟悉(别猜因为画像是女主本人,锦年才有熟悉感,月不问如此弱智的问题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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