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如风,你给我站住!”追踪了十四天,姚夜辰终于在靠近川西沼腹地中将他拦下。
少年依旧白衣胜雪,伫立在枯枝之上静若处子,对足下深潭的沼泽鳄鱼虎视耽耽视而不见。
简如风的双眸看似平静,心底却惊诧于姚夜辰的狼狈,他束发散尽,凌乱披在身后,衣袍被沼泽的枯枝划破,污泥没过长靴,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凝如玉,修如兰,衣衫的狼狈丝毫压不下他与身俱来的贵胄天成。
两人视线相交,时间似乎停滞在了他们的对望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姚夜辰终于向前跨出一步,在他的身后,幽影重重。
“是不是从此再也不相见?你不能把她犯的错恨在我身上。”他的目光深深攫住她,锋利中深沉含着脆弱,却又渗出一丝重见他的狂喜,各种神色混在一起,交替沉浮,矛盾到极致!
姚夜辰脸颊一边沾满点点血迹,让他不由一惊……他被沼泽里的死灵伤了?
不可能!姚夜辰身上流的是最纯粹的圣子之血,那些死灵根本不敢靠得太近。
他脸上的血,或许是和沼泽猛兽恶斗时留下的,以姚夜辰的武功,受伤的应是猛兽。
简如风不语,眸中是强作的平静,连日来,一直听到他近乎恨怒到绝望的嘶吼,他站在高处,透过繁枝的缝隙看到他到处寻找他,看着他被沼泽死灵团团围住,看着他与毒貂恶战……。
他几次想唤他上来,但一想到宝儿还在等他挽救,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他哪有时间与姚夜辰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但今晚是月圆之夜,死灵的灵力会数倍猛增,它们汇集于沼泽腹地,他担心姚夜辰受到死灵群体围攻,只好露面。
“你说话!”
简如风抬首破过重重繁枝,低声道:“天要黑了,死灵马上要出没这里,不想麻烦的话,跟我来。”说完,旋身跃上重重叠叠的繁枝,立在参天大树之顶上。
姚夜辰这一路的狂奔、寻觅,没有稍释一缓,只想着再看到他时,再不管诸多顾虑,便是折了他的翅膀也要将他囚禁在身旁,可仅凭少年一句话,心情便如如寒冬遇暖阳,冰雪化尽。
姚夜辰追上时,方发觉树顶之上,是另外一种天地,繁密连绵的枝叶遮住了阳光,象是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少年身形轻盈,在树枝上几个跳跃,衣袂飘飘,便飞出百丈开外。
难怪这几日,他明明感应到简如风离他不远,上窜下跳,甚至潜入沼泽潭底,一无所获,原来如此。
姚夜辰紧紧跟随至一间搭在参天大树顶端的竹屋里。
“这里的东西都别乱动!”简如风带着警告瞥了他一眼,就自行忙开,姚夜辰早已情不自禁,但一时之间也不敢太过痴缠,恐少年突然发难,将他驱逐。
没有灯光,月光从窗口流泻进来,小屋显得冷冷清清。
屋子建得似乎有些年代,那些竹子被时光打磨得光滑圆润。寝房虽小,精巧的摆设繁多,竹编的衣柜、架子,上面放满书籍,还有有两个竹编的篮子挂在窗边,一个放着一些新鲜的磨菇,一个晾着鱼干,窗边有一张长桌,上面放满瓷瓶。门边有张床,看上去很小,上面放着几件旧衣裳,目测大小,不过是十岁出头才能穿。
这才是少年真正的居所!
他竟肯心无芥蒂地让他进入到他真正的区域。
姚夜辰这一想,热心霎时沸腾,压制住浅动心绪悄悄走过去,不着痕迹地将手触在那张竹床上去感应,霎时,脑子里晃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一个小小的少年推开竹门走进来,穿着一身短马褂,赤着脚,露着胳膊和小腿,他放下后背的竹蒌,精疲力尽般地蜷缩在竹床上。
小床上的孩子很瘦小,胳膊细细,可以看得见的肌肤到处是擦伤和淤青,小腿肚上尚流着血,小孩似乎没精神处理,小孩的脸在月光下清晰起来,眉目初见俊俏风骨,令人心疼的那触目心惊的伤疤几乎占据了小孩一边的整个脸颊。
小孩似乎轻叹了一声,他的表情没有一丝这年纪的孩童该有的稚气,而后,闭上眼,就这样昏昏睡了过去。
竹蒌里,颜色艳丽的毒蛇露着獠牙,吐着舌信,大红色的蟾蜍胸腹鼓鼓,不时发出警告之声——
窗外,时不时传来恶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孩却睡得人事不知,夜风吹进时,小孩蜷了一下身子,无知无觉地摸索着身边的衣物,盖在了自已身上。
那是怎样的岁月?
姚夜辰倏地缩回手,竟不忍再探——
眸光落在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上,忍不住又走了过去,拿起一个瓷瓶,突然想起,多年前,他到边缘地带寻找简如风的踪迹时,曾也看过这样的空瓶子,许是那时候,简如风便常出没在沼泽中,为姚冰凝寻找药材。
最后一道的药引,应是他身上的圣血。
彼时的少年,是怎样凭着坚韧的信念,一步一步走过来,治好了身上的残缺,引出母亲身上的蛊虫,摆脱姚族的追杀,带着母亲远走高飞。
可一切,还是被他毁了,蒙山之上,他毁了少年半生的期盼,如今还要奢望少年的爱。
喉咙象似被什么堵住了,情绪翻滚中,不知觉已欺身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千言万语,百种心绪,最后都化作了低低恳语:“简儿,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全都听你的。”
简如风手一顿,将手中的蛇胆放在罐中,刚封好,身子便被身后的人轻轻一带,转过了身。
下一刻,姚夜辰低了头,嘴辰刚触及他的额头,尚未来得及感受少年身上清新的气息,便被少年扣住手腕,毫不留情地一拧,“等天一亮,马上离开这里,别妨碍我做事!”
姚夜辰心一凉,那种熟悉的、被拒绝的失落情感再次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
夜色下,如此近的距离,终于完全看清他的脸,简如风狠狠吃了一惊。
姚夜辰一脸的憔悴,眼窝轮廓凹陷,眼底一片深重的於青,手心手背处交叉纵横的疤痕,象是被利齿所刮,留下的创面既粗糙,又凹凸不平。
难道?他傻得闯食人鱼潭寻他的下落?
这样的伤口,分明是被食人鱼攻击。
光手心手背都有十几条深深浅浅的伤口,那其它地方呢?
他忍不住捉了他的手,掀开残破不堪的衣袖。
这一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伤口几乎深及入骨,虽然已经结了痂,但看上去却依然是触目惊心。
“你怎么把自已伤成这样!那食人鱼潭你根本不熟悉就下水,嫌命长?”陡然间觉得一点心慌,那从内心深处涌起的不忍和震惊在一瞬间将他胸臆中所有堆积的不满抵消了——
“没伤到脸,怕你嫌弃,真的要休夫。”吃了一口蜜糖,姚夜辰心里又小小得意起来,只恨不得身上多出几条友碜人的伤口,顺着势又搂住了他,温暖的气息盈溢在他的唇鼻间,冷不妨两片温热重重压到他的唇上,辗转吸吮,带着强烈的掠夺气息和微粗的呼吸。
简如风这一次没有推拒,甚至顺着他还张开了唇瓣,令他有些意外,正当旖旎满腹,满脑子想着如何把他诱哄出沼泽,随他回姚族圣地时,简如风突然伸出手,抵着他的胸堂使劲撑开,身形一晃,退到窗边,掩了鼻息,拧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嘴上嫌弃,“太臭了,你这是死人坑了?去洗一洗。”
姚夜辰先一惊,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眼神先慌起来,倾身将他整个人复抱进怀中,紧接着会意过来少年话中之意,却立刻觉得自已实在是太脏,立即放下他,而后,还拽着袖子闻了一下,苍白雪暇的面容突然蕴着一抹深情红晕,“是……有点臭!”
简如风“噗嗤”一声笑开,又换上一脸嫌弃表情,直接推他出另一道门,指了指门外的浴桶,“洗干净后,记得把浴桶刷干净。”
姚夜辰被少年的情绪搞得一惊一乍,在门外愣了足足有半盏茶时,门突然又开了,少年把一堆衣服往他手里一塞,“弄干净再进来。”
门“砰”地一声,又关上。
姚夜辰又愣了一下,终于会意过来,没赶他呀!只是嫌他脏而已,还允许他穿他的衣服,这么说,前事不咎了?
姚夜辰脑子里纷至沓来的全是喜悦信息,一腔热血无从发泄,只好捧着衣服近鼻息处狠狠一嗅,满满是他的味道呀!
沼泽雨水很丰富,每天午后都会下一场雨,简如风还真懂得过日子,浴桶就放在门外露天走廊上,上呈雨水,满了后,把桶下塞子放开,水便从竹道缝隙中流走。他不仅利用雨水洗浴,他还看到另一个缸里养了几只草鱼。
这是他的家,以后,也是他的家了!
褪去身上脏得几乎滴出泥浆的衣袍,坐在浴桶中时,清风阵阵,皓月当空,姚夜辰没有心情感受周遭的美好,只想马上把自已弄干净,送到少年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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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推凤今的《一品仵作》,也是一篇以情节为主,悬疑风的穿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