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吕城平亲自而至,便见韩令仪仍旧盘坐在草坪上自顾自的挥着双手。
那些学生无甚见识,他吕城平浸淫武学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来韩令绥并不是毫无章法的挥舞,似乎是在练一种奇特的武功,于是也不打扰他,跟他一样盘腿坐在一丈外,仔细观察他的行为。
下课铃响了,上课铃响了,如此反复,直到日薄西山,二人一步未离。
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吕城平越看越心惊,因为他早已看出韩令绥是在自己跟自己拆招,他的右手使得是一门掌法,持柳枝的左手使得是一门软剑剑法,互相之间你攻我守,你守我攻,片刻功夫就是几十招拆解,当真奇妙至极。
“看他左手使得似乎是武当派的绕指柔剑,为何他会武当派的剑法?他左手的掌法又是何门何派武功,我为何没有见过?看他掌法招式纯熟精湛,似乎浸淫十数年,一招一式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已臻化境,这孩子才多大,十六或许十七岁?怎么会有这般能耐?”
“他的绕指柔剑似乎新近才得小成,虽然使得有模有样,却不得真髓,我记得大学时有位太岳学院的学生前来重阳学院做交换生,见他使过这路剑法。”
“咦,半个小时前他的绕指柔剑不过了了,此时再看却已经有了七分真意,当真神奇。”
“啊!我终于明白了,他在用右手的掌法破解左手的剑法,仔细回想,之前似乎是十九招后左手败落,上一次似乎是十六招……这次……竟然只用了七招!天呐,谁告诉我他是武学废柴,明明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哎,只是太过可惜,他经脉尽损,气海已废,无法在武学一道寸进半分,只会以形论武,有何作用?”
吕城平叹息一声,暗道:“我八皖州可是很多年不曾出现武学奇才了。”
韩令绥最后拆招一次,只用了五招,不由暗道:“最少也得五招才能破解,这也只是在绕指柔剑徒有其形的情况下,而绕指柔剑全凭内力辅佐,想必在真正对战的情况下,最少也得需要十招以上甚至更久。”
韩令绥轻轻起身,没有注意到身边盘腿坐着的吕城平,暗自道:“快傍晚了,估计下午的课也结束了吧,回家给令仪做饭去。”
“同学稍等。”
背后传来吕城平的声音,韩令绥停下脚步,一看是凤阳二中的教导主任(坐镇老师),于是鞠躬道:“学生见过吕主任。”
吕城平很随意的跟上韩令绥的脚步,往教师家属楼走去,他本来就住在那里,韩令绥倒也没觉得不妥,便听吕城平道:“韩令绥同学,最近学业如何,是否觉得吃紧?”
韩令绥心道:“往常那些任课教师见到我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主动搭话,吕城平更是不曾跟自己打过任何交道,今天这是唱哪出?”口中说道:“还好。”
吕城平见韩令绥的态度平平淡淡,也不生气,继续道:“韩同学,我听闻你对外功理论很是精通?”
韩令绥不知道他从何而知,于是摇头道:“不懂。”
“呵呵,韩同学上次月考武学常识考了满分,怎能说不懂?”
“凑巧。”
“……”
二人很快走到教师家属楼楼下,韩令绥住在右手边,吕城平却在左手边,一路上吕城平都无法从韩令绥口中问出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心中自然烦闷,眼看他走开,赶紧叫住,走上去又问:“韩同学,我有一道题想考一考你。”
韩令绥很诧异,这个教导主任到底想干什么?一路上问东问西问长问短,好像跟我极其熟稔似得,这回又要考量我?
韩令绥随即点头,道:“吕主任请问。”
“好。”吕城平将韩令绥带到一旁的凉亭里,各自落座,便听吕城平道:“你武学常识既然能考满分,说明在理论知识上对全真剑法有很好的认识。”
言罢起身,抽出随身佩剑,剑往上挑倏地划出一道剑吟,随即斜刺里挽出一个剑花,口中问道:“这是何招?”
韩令绥撇撇嘴,道:“斜风细雨,全真剑法中第二剑第六招。”
这种看招猜招的问题初中生都会,何况他韩令绥。又见吕城平顺势回剑向前一刺,紧跟着侧身扭腰连刺十几剑,韩令绥便道:“斜风细雨转接聚万落千,虽然看起来平顺,实际上收剑的瞬间已经浪费了半秒并且没有杀招。这里如果接星河欲转贴身而上,再接万里封喉攻其必救,则成必赢之势,对手若是持有兵器,不想被一剑封喉,只能退步用兵器阻挡,再接知音弦断,只需四招便可击落对方兵器——或刺穿对方手腕。”
“啊!”
吕城平楞在当场,脑海中迅速展开想象,片刻之后他举剑而立,斜风细雨、星河欲转、万里封喉,最后一招知音弦断,一口气使将出来,竟是攻伐凌厉,心中惊骇莫名:“只是一套连招,竟然可以这般厉害,我浸淫全真剑法十数年,怎就想不到如此连招!”
“可是……”
吕城平收起剑来,这一刻似乎不再把韩令绥当成学生,而是平辈而论,讨教道:“韩兄弟,虽然这四招连在一起威力极强,可是只攻不守是否妥当?”
韩令绥笑道:“何必要守?我招招都是有进无退,招招都是攻其必救,他若不守必败无疑,他若一味防守,心下必定着急,总有疏漏之时,我自然趁虚而入,何须防守?吕主任不如再尝试这几个连招。”
韩令绥说罢,从一旁折断一根柳枝,使出全真剑法,连出十几招,每一招具是舍我其谁,攻伐凌厉,令人防不胜防,且多有刁钻之处,就连吕城平这个浸淫十数年的人都叹为观止。
“竟然……竟然还可如此……竟然还可如此……”
吕城平将长剑轻轻搁在石桌上,好似慢动作一般慢慢坐到石凳上,双目无神,好似魂不守舍一般,久久不曾出声,韩令绥撇撇嘴,这些道理出自《独孤九剑》,韩令绥便顺手拿来用了,何况他经脉受损,无法跟人长久厮杀,自然只攻不守,争取以最少代价、最快速度取得最终胜利。
韩令绥见他犹如痴呆,知道他此刻正在慢慢消化自己刚才的话,毕竟浸淫全真剑法十几年,七七四十九式剑法变化万千,何止这两套只攻不守的连招,只需慢慢研磨,十套八套都有可能,且威力比之以前更上层楼,此时他刚刚“开窍”,自然需要仔细揣摩。
入夜,吕城平这才起身,双目恢复精明,嘴角咧开一丝微笑,冲着右手边的教师家属楼抱拳轻声道:“多谢指点!”
韩令绥次日听闻,本校教导主任吕城平因为要参加即将到来的全真教内门弟子大比,闭关三月研磨武功,接下来的课程由其他任课教师代课。
韩令绥轻笑一声,暗道:“他为什么会来找我呢?奇怪,难道是看我自己跟自己拆招觉得新奇?可是我已经用左右互搏互相拆招两月之久,校内很多同学、老师都曾见过,没人当一回事,都拿我当傻子愣子疯子,莫非他看出了一点端倪?”
这一日,韩令绥终于遇到了狗血的事情,他好端端的在操场上练功,一只足球飞向他的脑门,因为沉浸在左右互搏术的拆招架招中,自然无法再分心别用,被足球正中脑门,打断了修习。
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韩令绥打坐的地方距离足球场很近,偶尔也有足球踢到这边,就算被足球撞倒也属正常,哪怕那帮踢球的学生恶语相向,道那:“哎,那边的傻子,把球踢过来。”韩令绥也不生气。
韩令绥收起招式,轻轻一脚将足球踢还给他们,然后重新盘腿坐下,再次尝试使用天罗地网势破解全真教的排云手,全真排云手是全真派的基础掌法,无甚出奇,是全真出云手的前置掌法,习练者固然很多,但很少有人在对阵中使用这两种掌法,一是因为同为基础武功的全真剑法更加精妙,二是因为全真教多以剑法为主,门内弟子学习这两种掌法不过是为了增加一点招架的本领和对力道的掌握。
韩令绥之所以去学习排云手的招式,是为了把天罗地网势中的掌法作比较,从而改善不足、提取优点等。
韩令绥这边还未开始拆招,那只足球再次袭来,又打在了韩令绥的脑门上,还在他的脑门上印下了一个泥印子。
“我今天犯太岁么?”韩令绥苦笑一声,不理会那些学生的污言秽语,将足球再次踢了回去。
有一有二不能有三,韩令绥刚刚盘腿坐好,足球再次飞向自己,看轨迹明显就是冲着自己的脑门儿来的,他这次没有立刻进行拆招,而是特意观察了一番。
将足球踢向他的,是个高个子、身材壮硕的男生。
韩令绥看似不缓不慢,待足球即将撞倒脑门时轻轻一偏头便让了过去,而后自顾自的接着打坐,不去理会他们,待那帮人纷纷跑过来,他也不曾起身,听着他们挑衅的话语,也不曾回话,便听一人道:“虎哥,跟他费什么话,他就是个傻子。”
又有人道:“何止是傻子,你们没听说吗,他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经脉尽断,此生都无法再修习武功,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武学废柴。”
被称作“虎哥”的高个子男生虽然面目狰狞凶狠,却有个很文艺的名字,陈代修。陈代修示意他人莫要说话,走到韩令绥身边蹲下来,似乎对韩令绥颇有怨愤,便见他怒火中烧道:“我只提醒你一次,再敢接近李招娣,我恁死你!”
“李招娣?”韩令绥面不改色,心道:“李招娣果然是个麻烦呀,也不知道她又跟别人说了自己什么,莫非说自己睡了她?额,大概还不至于。”
韩令绥没理会陈代修,脸带微笑道:“说完了?请便,我需要练功了。”
“呸!”
陈代修啐一口,起身往回走,口中骂骂咧咧道:“一个武学废柴还练功,天大的笑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