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顾铭只对韩贞做了一件事,便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言细语安慰她,呵护她。说来有趣,韩贞口口声声说顾铭哭了,但眼泪如雨的人却是她。
顾铭仍是老老实实睡觉,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他能感觉到,他和韩贞的关系已经完全缓和过来。他不用再独守空房暗自苦闷,她也不会再早出晚归独自买醉。
他们又回到了以往似亲人、似恋人、似朋友、有时候还有点像陌生人的关系。
这是顾铭最希望看到的景象。所以他并不失望,并不遗憾。可能唯一让他稍微忧虑的便是,他某天不经意间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了杨雷或吴潇,必定被他们以此打趣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开玩笑道:“阿铭(铭爷),你是人吗?活脱脱的大美女脱光衣服躺在你面前,你却当了圣人?”
顾铭感觉自己连人都不像,遑论圣人?他给自己贴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的标签。
次日清晨,顾铭迷迷糊糊听到韩贞在说“顾铭,我去给你买早餐”,他闭着眼点了头,接着又睡了。
他再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过。他睡了一个十个小时的长觉,而且睡眠质量非常好,把他这些天的忧思全都扔进了梦里。
他感觉自己的精力非常旺盛,哪怕空着肚子,也能捆好运动沙袋收腹跳十下。
他真的跳了十下,跳得全身发热,额头也冒出汗水。
顾铭深呼吸数次,去洗浴室洗脸刷牙,顺带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韩贞去买早餐的时间太长了。他怕她出事,连忙拨打她的电话。
电话里,韩贞甜笑道:“我去了一趟海鲜市场,费了一些时间,现在在回来的路上,大概十分钟吧。”
确定韩贞没事,顾铭便放下心来,又把臂力器绑好,认真锻炼。
他觉得他的确有必要好好锻炼一下,虽然这很累人,但能练出一身有力肌肉,以后抱韩贞就不会感觉费劲了。
他上次把韩贞从健身房外抱回租房,两臂几乎废掉。
顾铭先后压缩臂力器数十次,直到两手完全无力,这才躺下休息。
韩贞回来时,提着一大袋子黑色的物品。
顾铭不认得这东西,但没多问。他知道韩贞买回来的东西不管再黑,也一定能吃。
韩贞走了很长一段路,这会也有些冒汗。她用袖子擦拭额头,开眉道:“顾铭,我给你煮粥去。”
顾铭道:“你出去一趟也挺累的,还是我来吧。”
韩贞摇头道:“你煮不好的。”
顾铭只笑了笑,并不多想。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韩贞终于把粥熬好。果不其然,她端来的一锅粥白里透黑。白色的是大米,黑色的是她买回来的未知物品。
顾铭尝了一下,粥的味道很鲜美,黑色的物品也是软软的,咸咸的,非常开胃。
顾铭连着喝了三碗粥,每次都是他快要喝完时,韩贞伸过手来候着,接他的碗,帮他盛粥。
到第四碗的时候,顾铭喝不下了,便笑道:“好了,我吃饱了。”
韩贞细眉一挑,甜笑道:“再来一碗。”
顾铭摇头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韩贞凶道:“吃不下也得吃!”
顾铭只好忍着腹胀把第四碗粥强行吃进肚子里。
他捂着肚子难受时,韩贞却笑得宛如三月的桃花。
顾铭打嗝,把肚子里的空气都挤出来,感觉稍微舒服一点了,这才问:“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韩贞道:“海参。”
顾铭没听说过这种食物,但仍能“顾名思义”,猜测道:“海里的人参?”
韩贞摇头道:“海参不是人参,而是一种生存在海里的无脊椎动物。你吃它的时候也该感觉到啊,动物和植物的口感应该存在很大的区别吧。”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很贵吗?”
韩贞道:“我买的最便宜的家养即食海参,也就两百多块一斤。”她指了指床头柜上还没煮完的海参,嫣然道:“如果你想吃贵的的话,野生的干海参特别贵,少说得三千块一斤。”
顾铭干笑几声,问:“我不挑食,如果只是喝粥的话,就算是白米粥我也觉得很好,你实在没必要花这么多钱去买海参。”
韩贞道:“有必要的。”
顾铭问:“什么必要?”
韩贞道:“早上吃海参粥补肾。”
顾铭惊讶道:“补肾?”
韩贞道:“是的,我得好好给你补补肾。”
顾铭的嘴角接连抽搐。
韩贞越笑越甜,她掰着手指头道:“你也别这副表情。我是未雨绸缪,先把你的阳气不足,以免在必要之时后继无力。”
顾铭问:“你觉得我和雷爷相比,谁更强壮?”
韩贞道:“当然是杨雷啊。如果你和他打架,三个你都不够打。”
顾铭道:“但我可以摸着良心保证。若是比床上,雷爷不是我的对手。”
韩贞的脸稍稍红了一下,抿着嘴不语。
顾铭道:“肾和肌肉并没有直接关系,虽然我不强壮,没什么肌肉,但我的肾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以后也别再花这种冤枉钱了。”
韩贞道:“这不是冤枉钱。一分钱一分货,就算你不补肾,海参也富含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以及不少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
顾铭愣了一下,只好点头道:“你说的对,这钱并不冤枉,只不过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还不能每天都吃这么好。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让你每天都吃山珍海味。”
韩贞摇头道:“还是算了。以你现在的样子,以后不让我养着就不错了。”
顾铭干笑。
韩贞凝声道:“元旦过后,我要去一家贸易机构实习,一方面是修学分,另一方面是为未来就业打基础。”
顾铭道:“这是好事啊,你这么忧伤干什么?”
韩贞道:“那家公司就在渝北区,离我家很近。”
顾铭皱眉道:“你说的全是好事,但你的神色怎么越来越低郁了?”
韩贞摇头道:“离家近并不是好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爸妈知道我喜欢你,但他们都拼尽全力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顾铭问:“为什么?”
韩贞道:“你爸和我爸起过冲突。”
顾铭道:“父辈的恩怨怎么能延续到我们这一代?”
韩贞又道:“你爸拿椅子摔过我。虽然我脚上的疤已经快看不到了,但他打我是事实。就因为这一点,我爸妈坚决不让我和你往来。”
顾铭说不出话。他还小的时候,顾胜做了很多混蛋事,这是事实,无可更改,但他不能叫韩爸提起椅子去砸顾胜一下,以此勾销恩怨。
韩贞道:“我本来不是很想和你说这事。你还记得我初中时的转学吗?那件事的确是我还没见到你之前家里就说好的,但并没有那么急。那个五一假,我和你又玩在一起,原本家里只有我哥知道,但他无意间说漏了嘴,让我爸妈知道了,他们才急着把我送去南开中学。”
顾铭大概懂韩贞的意思了。他沉吟片刻,问:“你是想说,你要去离家很近的地方工作,到时候少不了和你爸妈见面。而你又怕你爸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渝北区陪你工作。”
韩贞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顾铭问:“那我去哪里?”
韩贞道:“栀子苑小区,等风雪。”
顾铭问:“等到她之后呢?”
韩贞道:“到时候再说。”
顾铭只能苦笑。
韩贞道:“你也不用哭丧着脸,我们又不是不在见面了。只不过我们都还有必须做的事情,等到这些事都做完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顾铭问:“你有办法说服你爸妈?”
韩贞道:“做任何事情都得讲究一个过程,循序渐进,慢慢来就行了。”
顾铭点头,不再多语。
韩贞忽然横着眉警告道:“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必须养好你的肾。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熬夜,更不许和别的女人上床!”
顾铭道:“你说的其他的都没问题,只不过我本就从事一个熬夜的工作,想不熬夜恐怕不行。”
顾铭问:“你怎么知道的?”
韩贞道:“洗手间的门有个缝,我能看到里面。”
顾铭只能苦笑。
韩贞道:“这本是正常男人的正常行为,我就不多说你什么了。但是,以后你不准再这么做了。你有生理需求的时候,找我啊。”
顾铭的嘴角扯动出一个非常夸张的弧度。他不敢说话,他怕再说下去,韩贞把更多他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他不知道韩贞到底知道多少。
怎知,韩贞忽然又道:“你的手机里的那些小电影也该删了。”
——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顾铭只好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贞道:“你别忘了,我检查过你的手机。你以为我真的只查你和风雪的短信记录啊?你手机里的所有秘密我都知道。你的小电影藏在文件夹的第二页,第一页全都是常用软件。”
顾铭完全被打败了。他只能把藏在手机里的“珍藏”全都删掉。
中午的时候,韩贞又抢着买菜做饭。她买了大豆和猪蹄,要炖汤,还买了小南瓜和胡萝卜。
这些菜在平日里,顾铭以往绝对没见过。所以他用大脚趾想了一下,猜到这些食物又是补肾的。
在韩贞的威逼下,顾铭吃了一整盘胡萝卜,一大碗大豆。他连米饭都没吃几口,又被她夹了一大碗南瓜。
顾铭严重怀疑韩贞对男人有误解。
顾铭忍着腹痛散步,在大街上走了足足一个小时,胃里的食物才稍稍消化一些。
他和韩贞走到了大学城中央公园。
顾铭坐在公共长椅上休息,韩贞便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子跳舞。
顾铭第一次感觉自己对韩贞的了解实在太少。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她会跳舞。
她跳的一种舞步缓慢而优雅,却又夹带一种悲伤感的古典舞。
顾铭看到她最后一个仿佛翘首摘月的动作,知道她的舞结束了,便问:“韩贞,你什么时候学的跳舞?”
韩贞甜笑道:“我上大学才学的啊。每个大学都有社团,大部分大学生无论是否对社团感兴趣,也都会为了两个学分加一个社团。我加的民族文化社团,主要宣扬民族服装。我们社团的社长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喜欢穿汉服,穿汉服的她也更美,而且她还会跳古典舞,能跳出古典的优美韵味。你不知道,她跳《采薇》《知否》《大鱼》时,宛如仙女下凡,能引得无数男生围观。”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韩贞问:“怎么样?我跳舞的样子有惊艳到你吗?”
顾铭道:“虽然我看不懂舞蹈,但看得懂美丑。你跳得很好看。”
韩贞不满道:“所以只要是长得漂亮的女生给你跳舞,你都觉得好看。”
顾铭无奈地摊手道:“懂舞的人看舞,不懂舞的人看人。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韩贞歪着脑袋思考半晌,点头道:“你说的好像没错。”
顾铭想起了木缘沂的舞步,忽然问:“你会玩跳舞机吗?”
韩贞摇头道:“我不会。”
顾铭笑道:“我想也是,你跳的舞和跳舞机上的舞完全不一样。”
韩贞道:“那个算什么跳舞啊?只需要记住舞步,站在台子上跳就完事了,完全不讲究舞蹈本身的体态美。”
顾铭道:“所以你跳得好看。”——比木缘沂好看。
韩贞问:“那你还想看我跳舞吗?”
顾铭摇头道:“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关于你的、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韩贞愣了片刻,摇头道:“我只知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却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