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居然还有嘤嘤怪……”
黄尚没有被这种凶狠的吼声所震慑，灵目之光继续向下探索，准备寻找那八头大蛇的水魔兽和形貌未知的土魔兽。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两团炁。
炁为先天，气为后天。
炁不可观测，正如之前天道所化身的盘古造化一般，就是一团光辉，形态不定，直到后来才化身为巨人。
现在的两大魔兽同样如此，它们被镇压在下方，竟还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隐约间可以看到，左边的一团内，是八头分裂，择生而噬的大蛇，右边的一团，则是土石聚合，覆盖龟甲的老龟……
“水魔兽是上古魔兽，这肯定不是正常现象，应该是如五灵珠那般，逐步凝聚的，只是谁将它们打死的呢？”
黄尚凝神观察，发现这两团炁的周遭，还有无数根虚无的丝线探出，连接向苗疆的各地，乃至中原大地。
“信仰丝线？”
“原来如此，五魔兽的形态固化，其实是人类脑补出来的……”
世上本没有神，拜的人多了，就有了神，尤其是一些淫神祭祀，想象出它们的形象，最终降临下来的，还真就是那个吊样。
水魔兽的形态，正是苗疆之人以蛇虫蛊物为基础所发挥的想象，而土魔兽的形态，初看是大地玄龟，但细看那龟甲上满是裂痕，起伏扭曲，又代表着地龙翻身，无穷毁灭之意，是人对于地震的恐惧具现，这就是满天下都有了。
难办了！
仙剑的修真界与人世还是比较割裂的，虽然有蜀山弟子入人世降妖伏魔，可数量实在太过稀少。
天下太平时还好，一旦天下动荡，在有心人的散布下，人们胡乱祭祀，魔兽的信仰之力会急剧增加……
黄尚想到了之前苏州城内，那两个没有暴露真身的神裔，思索片刻，微微摇头。
破坏永远比建设简单，在散播恐惧这个领域，他不会是轮回者的对手，遏制也遏制不住。
想要解决五灵魔兽，单从信仰上掐断，是不现实的，还要另找办法。
“让我看看，你们这炁从何而来！”
黄尚运起盘古造化，小心翼翼地向着两团炁接近。
“唔！”
然而很快，他的神魂就露出痛苦之色。
如果说此前重楼之影带来的，是一种高等生命对低等生命的威压，但只要克制了心中的恐惧，再加上神魂对于血肉意志的统摄，还是可以抵消大部分的，那么现在水魔兽和土魔兽给他的感觉，就是彻头彻尾的针对。
刚刚接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恶感就弥漫过来，神魂波动，连带着肉身内的灵气也随之翻腾，四肢百骸涌起撕裂的痛楚。
黄尚心知不好，第一时间收回探查的目光，闷哼一声，脸色灰败难看，所受的伤势，竟是比之前斗重楼之影还要严重。
一物降一物。
所幸就在这时，一条小尾巴缠过来，一股股圣洁而温和的气息，从中传递过来。
黄尚体内的伤势，开始飞速复原。
他睁开眼睛，就见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贴在边上，小拳头握住，作祈祷状。
“神道御灵，流转魂躯……五气连波，烟水还魂……”
青儿正在施展治疗仙术……不，是女娲一族特有的治疗神术！
刚刚母女沟通时，紫萱发现了女儿的路，走得有些看不懂，便将正统神术传下。
即便是女娲后人，想要精通这些神术，也不是简单的事情，但青儿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徐徐耀起赤红的光辉，正是从家里偷来的女娲血玉生效。
这件神器本就有治愈之效，有其辅助，青儿对于治疗系神术几乎是无师自通，此刻施化身为小奶瓶，挂在身上。
咏春之拳，可战可奶！
得到这股治疗，炁之伤很快复原，黄尚精神一振，再度深入结界中探查。
每一次接近，每一次受伤，对于两大魔兽的认知，都会加深一分。
等到小奶瓶都有些疲倦了，酒神在背后升腾，虚影淡化，整个身躯向着一团无形的炁转化。
后天返先天。
这种状态是临时的，存想酒神的唯有黄尚一人，极为精纯，再加上从两大魔兽身上得出的经验，才有了酒神之炁的诞生，却也够用了，徐徐渗入进下方的结界内。
此时的水魔兽和土魔兽，还处于一种初生状态中，最初黄尚接近，它们警惕非常，本能地产生抵触，而当看起来相似的酒神接近，它们却露出了好奇之意，予以接纳。
于是乎，酒神窥视核心，一幅幅画面浮现出来。
有无数修士吞吐灵气，施展仙术，以图超脱凡俗，得道成仙，乃至于天地同寿的；
有无数武者搬运气血，毛孔张开，吸收灵气，用以练成真气，施展种种武学，争强斗胜的；
还有无数百姓直接呼吸的；
不仅是人类，妖族兽类吸收日月精华、仙鬼修行、神魔永存，六界的生灵，都在吞吐灵气。
吸收喷吐，咒术招法，都是对灵气的污染。
那些污染，在漫长的岁月中聚集沉淀，最终变成了眼前的光团本源。
先天与后天的冲击？
世界与种族的对抗？
“嗯，这很环保，升华了主题……”
黄尚收回酒神，想起了宫崎骏的动画【幽灵公主】，里面的森林之神，被各种代表污染的黑泥裹覆，形成了一头恶神，主题正是地球上老生常谈的话题，人类对于地球的污染和破坏。
人类的存在，对于自然环境，必然是一种破坏，各种资源的挖掘开发改造，为的是种族的延续。
环保的意义，维护的也不是地球，而是一个供人类生存的良好环境。
很多星际世界，一旦人类拥有了移民外太空的手段，地球就被废弃，那个时候还有人理会地球的环保吗？
现在是同理，原本猜测五灵珠是清，五魔兽是浊，但事实上，五灵珠内部已经包括了清浊统一，而五魔兽的根源则是各大种族对于灵气无止尽的吸收与破坏后，产生的环境反噬。
所以水魔兽一旦出世，会对天地间水灵力的平衡造成破坏，造成大洪水。
涛涛苍海掀巨浪，滚滚黄波漫世间，翻江覆雨三千里，从此黎民陷汪洋。
其余的四种魔兽，也代表着四种天灾：暴雷、龙卷风、地震和火灾。
它们是天道的补完，人道的反馈。
一旦爆发灵气吞吐过量的情况，五魔兽就会苏醒，清洗生灵，使得六界生态达到一个平衡，然后再度沉睡。
否则吞吐灵力的越来越多，世界终有一日会被迫降阶，到时候大家都没得吸，那就是天人五衰，末法降临了。
“盘古造化，开天辟地，属于创生，接下来还有治理与终结，五魔兽不是终结，是治理阶段。”
心中有了清晰的脉络，黄尚开始思索解决的办法。
五魔兽在正常情况下，是无解的。
凡人无法抵挡，神魔不会理会，因为他们是先天生灵，清洗的只是后天种族，最终倒霉的基本就是人族和妖族，五魔兽诞生的地方，就聚居在这两界。
但现在，恰恰是轮回者入内的非正常情况。
想要让五魔兽安分下去，有两种办法，第一是降低生灵对灵气的索取量，第二则是提升灵气的上限。
后者黄尚目前没啥主意，但如何节能，轮回者传授青儿的咏春，就是一个现成的思路。
修真体系太过奢侈，平时不把灵气当回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相比起劲出己身的古武，利用率太低了。
低头捡黄金，钱就不当钱花了。
反倒是青儿这种法武双修，需要平衡内外，条件再好，也得勤俭持家。
将挂着身上的小奶瓶抱下来，黄尚看着她：“你想镇压这两个魔兽，将你娘解救出来吗？”
“当然！”
青儿精神一振，斗志昂扬，摆出架势：“我把它们统统揍趴下！”
黄尚道：“揍趴一次可以，一直揍趴就难了，你要教它道理，做魔兽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
青儿抓抓脑袋：“这样么？”
黄尚点头：“先天出身有好坏之别，但后天发展不该有贵贱之分，如果能收服它们，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青儿有些懵：“好难啊！”
黄尚将此前想到的办法告诉她，环保方案，与之谈判：“你有着亲近万物的亲和力，对于五灵魔兽也是如此，如果一开始就表现出抗拒，那自然只有成为敌人，但现在做出另一种选择，未必不能有一番新天地！”
青儿冰雪聪明，立刻听懂：“好哒，我去试试！”
她先游向紫萱，缠着她将办法说了。
紫萱的石像露出思索，最终点了点头，以灵光护住女儿。
黄尚退了重楼之影，展现出强大的实力，不需要她关心，但青儿想去结界下面，还是需要护持的。
这点紫萱比起黄尚还要擅长，有她的保护，青儿很快消失在结界中。
然后就是等待。
连黄尚的心，都微微提了起来。
五灵魔兽可以说是剧情的关键，它们如果被轮回者利用，那后果不堪设想，多少剧情强者的性命填进去都没用。
水魔兽和土魔兽位于此处，尚且没有真正出世，搞定这两个应该是难度最低的了。
如果连女娲后人亲自出手，都没有缓和的可能，那真的难办了。
所幸半刻钟之后，光芒一闪，青儿出现，对着他开心地挥手，脖子上缠着一条小蛇。
这条蛇大约一尺长，浑身呈现青碧色，身形还有些虚幻，显然是刚刚转变而来。
即便如此，它的竖瞳中透出高高在上，对于旁人全不理会，包括紫萱都看都不看，傲气得不得了。
水魔兽！
“出来了！”
黄尚舒了一口气。
五灵魔兽是天道的补全，辈分确实比谁都高，傲气一点很正常。
但只要出来，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咳咳，让你知道人世间的爱无限！
“娘！”
而下一刻，青儿尖叫一声，一个跃身，又扑向紫萱。
因为水魔兽一离开，石像上弥漫出盈盈水意，流转全身，紫萱终于恢复了丽色，抱住女儿，露出无比疼爱之色，亲了又亲。
不过她没有完全恢复行动力，小腿以下还是石块，依旧在镇压土魔兽。
嗯，幸好那啥都是不用上厕所的……
紫萱幸亏不知道眼前这位如此具备生活细节，正式行礼，眼神中却莫名有种古怪，开口道：“十年之前……”
她只说了四个字，突然意识到什么，把话咽了下去，从口中吐出一枚灵珠：“这是水灵珠，请收下！”
黄尚看着女娲血玉的力量流转紫萱和青儿两人，伸手接过了水润润的水灵珠，咔擦一声，嵌入了五灵轮第二个孔洞中。
顿时间，土黄和水蓝两道光芒呈涟漪状扩散全身，他的手臂微微弯曲，感受着那股充盈的力量疯狂涌入四肢百骸，全力吸收。
黄尚此前也属于挥霍大军的一员，毕竟不用白不用，现在知道危害，才将之储存起来。
而相比起被道妖折腾得无比衰弱的土神，水灵珠内出现一位身穿水蓝色衣裙的神女，冷若冰霜，正是水神。
水神的气息一出现，水魔兽顿时昂起了脖子，幽绿色的竖瞳盯了过来，吞吐着信子，露出凶残之意，青儿也压不住它。
紫萱微微凝眉。
这位水魔兽根本没有臣服，充其量是将不安定的因素放在身边，省得鞭长莫及，一旦爆发，依旧是不可遏制。
“这个风险冒得太大，只希望水灵珠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黄尚也知道这条路漫长而艰辛，单凭一个法武同修，恐怕不够，再翻看起邪剑仙从轮回者处搜得的“剧本”。
这些记忆十分关键，可以让很多事情变得有所依据。
毕竟酒剑仙不是邪王石之轩，有布局天下的智慧，也不是无名，有智者云雀在身边引导，酒剑仙那不靠谱的随性，根本不适合当救世主，想要关键时刻靠得住，又要符合人设，唯有靠剧本。
依旧是可爱而迷人的轮回者。
哪怕他们不在身边，单靠记忆的传递，还能温暖心扉。
真好。
当然，对于黄尚而言，剧本早就了然于心，来到苗疆，有一个人是绕不过去的。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问道：“不知苗疆一地，最大的教派是什么？”
圣姑的徒弟阿棠往她身后躲了躲，有些畏惧，圣姑的眼中也透出不喜，回答道：
“拜月教！”
……
七十年前，苗人和中原关系最紧张的时刻，拜月教应势而生。
如同草原上的萨满教供奉长生天一样，他们祭祀的是月神，拥有着一系列浩大的仪式。
拜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连道教都有拜月的活动，其初代教主是个会咒法的修行者，号称月神赐福，降下月亮之精助他们养蛊，再用蛊虫抵挡中原人的入侵，得到了拥护。
后来，拜月教将总坛建在黑苗。
苗疆分为白苗黑苗，如果说中原人误闯白苗之地，是会被赶出去，那么进入黑苗拜月教的领地，下场就是成为蛊虫的新家。
由于守家卫国的性质，许多苗族的少年都以加入其为荣，飞速壮大，至今教员已有数千人。
这个世界由于人界辽阔，人口基数比起地球上要多得多，数千人看似不多，但在苗疆绝对是一股庞大的势力，就连巫王都要予以安抚。
“嚯嚯哈嘿！嚯嚯哈嘿！”
此刻拜月教总坛，一群少年就在练拳，口中呼喝成风。
立于正前方指导他们的，是一道面容沉稳的朴实男子，穿着气质格格不入，却受到上下的一致爱戴。
“虚颌顶劲，颈要自然竖直，肩要松沉，往下来点，再来点，别绷着……”
“技不如功，要学会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将它们纳入体内，增强力量，提升速度……”
“跟着这个节奏，打！”
……
因为他教的确实极好，寥寥几句基本功的点拨，就能让弟子效率大进，看似是填瓜似的教育，却又督促思考，没有千锤百炼的基本功，根本办不到这点。
一个个少年练得朝气蓬勃，尤其是为首的一位，俨然有了几分强者气度，将来显然是个人物。
“陈猛！”
而就在众弟子练得起劲时，一位瘦高细眉，三缕长髯，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走到边上，唤了一声。
“你们继续，不要懈怠！”
沉稳男子让拜月教弟子继续打拳，跟着道士离开。
他刚刚离开时，众少年不敢怠慢，依旧出拳，但当去了半个时辰都不回时，大家都松弛了下来，就连为首的那位也放松着与左右说笑。
唯有站在最后排末尾的一个小男孩，不断打拳，探索天地的灵气，口中念叨着：“技不如功！技不如功！”
旁边一个比他强壮许多的少年看了看，嗤笑道：“你那么笨，还想在半年内收气？我都用了一年呢！”
小男孩闻言目光一黯，视线微微下垂，喃喃自语：“如果有一个罩子，将气圈住，让它们不会跑掉，就好哩……”
……
（后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