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一方训练有素,没有急着近前拼命,而是采取多人车轮战消耗对手体力,剩下几个守在一旁伺机放冷箭。四人的小团伙则缺乏组织配合,单凭匹夫之勇哪里敌得过人家的计谋。顷刻间便有两人摔下马来。
陆家村地势偏僻,时有野兽出没,男孩子从小不得不学点拳脚以图自保。我年纪虽小,见到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丝毫不害怕,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又过一会,势单力薄的一方只剩一个魁梧大汉苦苦支撑,对方只伤了两人,毫不碍事。此番胜负已定,大汉定然毙命于此。
果然不出我小孩预料,大汉着了冷箭,体力衰竭,终于跌下马来。有人挺起长矛顺势一戳,听得大汉惨叫一声,一条好端端的性命就此了结束。
十多人兴高采烈,呼朋引伴,牵了对方的活马,策马呼啸着凯旋。
过了许久,我由草丛中爬了出来。此时此刻的山口一片死寂,风袭脸颊,满是血腥的味道。难以想象刚才这地上四条尸体,还和敌人你死我活的搏斗着,如今横七竖八瘫在泥中,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本来想牵了老黄回村,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袋,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会不会有铜板呢?
打架我是喜欢瞧的,但是尸体却不大愿意碰。陆家村里有习俗,一旦有村里人过世,小孩都得帮忙守灵。毕竟人家在世都对各家孩子有过照顾,如今去了极乐世界,小孩子守灵表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原本守灵并不可怕,躺在床上的是熟悉的邻居,虽说脸色苍白,但是并无危险。偏偏出了个陆富贵喜欢作弄别人,故意在死人旁边编一些无厘头的鬼故事。陆富贵编得相当离谱,说村里的小女孩本是男生,都是因为守灵遇鬼才丢了鸡鸡。年纪小的孩子没有分辨能力,偏偏信了个十足十,提起守灵就啼哭不愿前去,一个个担心撒不出尿来。若不是后来富贵爹当着众人惩罚了儿子,否则村里的老习俗非得被富贵破除了。棍棒之下,富贵嚎啕大哭,承认错误,但终究给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犹豫了良久,面具的诱惑终于战胜了恐惧。我记得富贵告诫过,如果遇了鬼,就死命吐口水,鬼最怕脏,遇到口水就得逃之夭夭。
于是,我一边吐口水,一边蹑手蹑脚靠近第一具尸体。四具死尸各自相距十几尺远,想来即便成了鬼,也来不及把我围住。
伸出手,在尸体怀里摸索,捏得软绵绵的,抽出来竟然是血淋淋的一块肉。我吓得蹦了起来,赶紧在衣服上擦拭掉血迹,不敢继续掏,赶紧换下一具尸体。
第二具尸体死得好看点,不像会尸变,于是我很顺利地摸出了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装了一小堆碎碎的白银色小石头,还有六枚铜板。是时,我乐得一蹦三尺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不仅仅找到了铜板,还找到了六枚,足够回村里吹嘘了。于是把石头扔掉,把铜板塞到袋子里,收入怀中。眼见还有两具尸体,要是能多找几枚,就可以买多几个糖人了。
我兴高采烈地蹦到一匹死马肚子上,用马毛使劲搓掉脚上的血泥。意外的收获令我忘却了恐惧,满脑子都是快到手的各色玩具。
又蹦又跳到了魁梧大汉旁边,我不假思索,小手直接探入了大汉怀中。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毛茸茸的蒲扇大手顿时钳住我的右手,将我牢牢扯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可无论如何使劲,都没法子挣脱出来。
万万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鬼,而且就这么被我遇到。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要没法撒尿了。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哭声如雷轰鸣:“娘啊,有鬼啊,有鬼要抢我鸡鸡了!”
“哭啥哭,快给我安静!”
那大手放开,顺势朝我脸上就是一记耳光,打得我眼睛直冒金星,到嘴的哭声一下子被咽回了肚子。
“你再哭,我就把你阉了,把鸡鸡送去喂狗!”魁梧汉子满脸狰狞地低声威胁。
我哪里敢继续,硬是压下了声音,只是偷偷呜咽。我想逃走,可是脚下软绵绵的,居然挪不开。
“哇。”汉子突然喷出大口鲜血,喷了我一身。他右胸位置被扎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朝外流淌。
“你是人是鬼啊?”我定了定神,问了最关心的事情。
“暂时是人,要是死了,等下就是鬼。”
大汉一边说话,一边咳出血来,他想撑起身子,但手臂已经无力支撑庞大的身躯。于是拧转头,朝我瞪了一眼,“过来,把……把我包裹里的瓶子拿过来。哇……”话未完,又是一口血。
我迟疑了一下子,大汉眼睛几乎渗出血来,咬牙切齿道:“你不拿过来,我变成厉鬼,咬你屁股!”
小孩子哪里经得住吓,嘴巴一扁准备嚎啕大哭,哭意刚刚萌发,突然记起人家要阉了自己,随即咬住嘴唇,不让哭声传出来。只得护着屁股,来到死马旁边捡起一个小包裹。
包裹一打开,里面一堆瓶瓶罐罐,到底要我拿哪瓶?
“喂,你要哪一瓶?”
扭头问大汉。大汉神志似乎开始模糊了,愣了一小会,手指着天空无力道:“青色的。”
说完,手重重的砸回了地面。他昏迷了过去,我却当他死了,急得直跺脚。要是真的死了,我撒不了尿,撇不了大条,找谁说理去。但是要帮忙,我也不晓得如何帮起。青色的瓶子有三个,我该拿哪一个?不管了,三个全拿走。
“喂喂,瓶子我拿来了!”我推了推大汉,他眼睛紧闭,身体一动不动。
打开青色的瓷瓶,三个瓶子都装了粉末,一个香喷喷,一个臭熏熏,一个则热辣辣的。
脑子里突然浮现起阿爹受伤的事情。一天阿爹打柴受伤,邻居阿伯取了瓶子在阿爹伤口上撒上粉末,阿爹过几天就好了。
对,就这么着。管他三七二十,是粉末,统统就朝大汉胸口的伤口倒。这粉末很有趣,倒在伤口,伤口的血似乎立即止住了。
咦,好像受了伤还得吃药呢,说不定吃下去才好。我每次生病,娘都是这么说的。
掰开大汉的嘴巴,把粉末倒进去,可是他不能动弹,没法吞。怎么办呢?
原本想到小溪那里舀水,但是找不到舀水的工具,我本想用手盛水,但走到大汉边,水都漏光了,——无计可施啊。
幸亏急中生智,我记起邻居阿婆的教导。阿婆说童子尿最滋补,要是有人受伤,喝尿立马好转。医生平时治病都得备着童子尿。
念头一到,自然必须赶紧干。解开裤带,朝大汉嘴巴就是一泡尿。这主意甚是妙,粉末一股脑流入了大汉喉咙。
不一小会,大汉忽然睁开眼,皱着眉头道:“咸死了,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