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圣上,正是。”胡公公哈腰轻声细语道。
兴泰皇帝走下来,围着我们绕了一圈,双手交叉,提起右脚尖指着我们道:“你说这事能成吗?”
胡公公顿时跪下,蜷缩身子仰头毕恭毕敬道:“有了圣上的不世之略,定将马到功成。宵小之徒势必束手就擒。跟着圣上办事,奴才心里踏实得很。”
皇帝哈哈大笑,踱到我的身旁,用脚挑起我的下颌,鄙夷道:“告诉朕,你叫啥名字?”
我还来不及开口,胡公公已经替我作答:“回禀圣上,他叫甲辰。”
“嗯,甲辰,甲辰,这名字取得够烂的,随随便便在天干地支里面找一个,这样就想蒙混过关。”
“圣上说的极是,这些乡下土包子,就是胸无点墨,愚蠢透顶。”
兴泰皇帝道:“乡下人就是懒惰成性,不愿读圣贤书。”突然眉毛一挑,“胡振,你说朕学了这么久的武功,和这些孩童比起来,谁强点?朕现在倒有点兴趣和他们过过几招。”
听到皇帝跃跃欲试,胡公公大惊失色,他眼珠子转了转,马上道:“圣上,论武功,他们哪里是圣上的对手。但是今日有大事要办,要是他们被圣上的内力震伤,等一下就没法为圣上分忧解难了。圣上,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胡公公见兴泰皇帝沉思,又道:“圣上,不如奴才叫他们在您面前演练一番,您亲自指点几招,对他们的提升那可是大有裨益。”
皇帝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那就让他们切磋几招。”
胡公公抹了抹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随即吩咐两个孩童耍几招花拳绣腿。两个孩童识得翻跟头,助跑几步,连续来了十几个空翻,看得小皇帝连声叫好,手舞足蹈。
皇帝过瘾,我们却惨兮兮的,一堆人都被晾在了旁边。我跪得双腿发麻,正在想偷偷揉揉。忽然有青衣内监小跑入屋,悄声禀告道:“圣上,霍将军到西苑了。”
兴泰皇帝哆嗦了一下,立刻站了起身,朝门外望。胡公公安慰道:“莫急,莫急,圣上万全之计,不会露出破绽的。”
皇帝强颜一笑,道:“胡振,如今就看你了!”
胡公公深深拜了下去:“圣上洪福齐天,定将旗开得胜。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话毕,胡公公厉声对我们道:“待会圣上会以掷杯为号,尔等找号令行事。若有违令者,当立斩!”
随即,我们一众孩童分为两排,俯首低眉立在左右。练功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寂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皇帝在胡凳上,换了几个坐姿,坐正时,欲端起茶盏,手竟然不受控制。若不是胡公公眼疾手快,轻轻挡了一把,那薄薄的瓷杯定将摔个粉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练功房的木门忽然打开,一位威风凛凛的巨汉风风火火赶入大堂来,他健步如飞,入堂之时,仿佛一股飓风席卷而至。他身着紫色戎服,那袭战袍上绣着活灵活现一对狮子,腰间还配着一个金饰鱼袋。他一脸虬髯,身材雄壮挺拔,往前一站,不怒自威,教人不敢直视。
巨汉先是单膝跪下,抱拳拱手,道:“圣上安好,不知圣上下七道金牌令臣速回京城,到底有何急事?”他声如洪钟,气势迫人,小皇帝一时语塞。
胡公公遂接口道:“霍大将军,您莫急切,先喝杯茶。”他端起杯盏便要奉茶。
巨汉瞪了一眼道:“霍震宇千里迢迢不是回来喝茶的。近日边关告急,微臣正四处巡视,调整布防。此时圣上急召微臣返京,乃是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原来面前就是鼎鼎大名的顾命大臣卫国公骠骑大将军霍震宇,我心中不由一撼。记起霍府家人各种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以致我几乎命丧黄泉,我不禁生出反感。
胡公公还欲再说话,霍震宇怒视他道:“若不是尔等跳梁小丑混世捣乱,蒙蔽圣听,圣上会如此任意妄为?”
胡公公听他说这句话,恼羞成怒:“霍大将军,您是卫国公,这等不分轻重的话语如何能够信嘴胡说。您指责咱家,咱家不敢反驳。但您目无圣上,此是为臣之道么?”
霍震宇驳斥道:“为忠臣者,乃是直言进谏,让圣上思而自戒,成为天下明君。你这阿谀奉承、媚上欺下的无根贼,少在我面前放肆。”
胡公公气得七窍冒烟,却不敢反驳,顿时白净的脸面涨得比猴子屁股还红。
“够了!”兴泰皇帝拍桌而立,“霍震宇,你口口声声说为臣之道,自己却作奸犯科,意图谋逆,你有何脸面指责别人!”
霍震宇一愣,挺直胸膛道:“臣素来堂堂正正,忠君报国,圣上切莫中了小人的奸计,信了惑众妖言。”
“你说的便是真情,他人道的则是妖言?”
“那请圣上明示,微臣想知晓,到底臣何事犯错?”
“哼,果然如武三顺所言,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且回忆一番,前年你放纵胡人入关杀掠,难道不是借机攫取军权?而后,又调动京中布防,派遣禁军护送家属,将五百禁军纳入亲兵。这难道不是意图谋逆?朕还听闻,你家亲兵居然从北司领俸禄,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一府的亲兵,竟然当成禁军来供养?”
“圣上明鉴,我家亲兵从北司领俸禄,乃是先帝的恩赐,若是圣上觉得不可,我回去后当即改过。胡人杀掠之事,实在蹊跷。而且圣上,若是我放纵胡人,为何他们掳掠的是我家的车队?而我高堂当日尚在其中,这不是有悖人伦么?至于派遣禁军之事,则是太后的懿旨。”
不等小皇帝说话,胡公公冷笑道:“咱家听闻,霍大将军非令堂杨氏所生,原本心生芥蒂。而杨氏不守妇道,多有红杏出墙之事,甚至暗结珠胎,所以霍大将军才要杨氏返京,以便监督。后来杨氏不安于室,被下人撞破,竟然要杀人灭口,实在败坏了霍府的名声。霍大将军借刀杀人,也并非空穴来风啊。”
霍震宇被如此一激,目眦尽裂,直接站了起来,朝前踏上一步,指着胡公公道:“直贼娘,你这厮嫌命长了!”
小皇帝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扑腾跌坐回座位,慌慌张张之中,手碰到杯盏,将号令之物扫了下地。
顷刻间,杯碎人动,四十八个孩童扑向霍震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