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出山也绝非易事,这茫茫大海早已被海寇们分成了多块地盘,纪木成此时复出,无异于要求众人重新洗牌,分配海域。
利益面前,人人自私,你纪木成资格再老,也不能成为夺取他人钱财的理由。为了钱财,海寇们什么伎俩做不出?我们都明白,此番出海,其实九死一生。
话说回来,纪木成昔日的部众郑桂波绝非善男信女,他来小镇救人,与其说是为了情谊,还不如说是为了让纪木成回报人情。郑桂波与夷州的海寇王念潮有着深仇宿怨,但王念潮兵强马壮,在几次遭遇战中把郑桂波打得落花流水,以致郑桂波失去了对航道的控制,只能靠着掠夺小货船苟延残喘。如今找到纪木成,便是要请他拿了主意报仇雪恨,重夺航道。
纪木成知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本来心里早有准备。但当他得知问题如此棘手之后,整天愁眉苦脸,叹息惹了个大麻烦。
这王念潮是一方枭雄,手下战舰七十多艘。而老丈人刚刚入手了一艘旧船,手下才八十多人,即便加上郑桂波那三四十艘战舰,和王念潮对着干,那岂不是以卵击石么?
既然无法正面对敌,何不背后施计。然而王念潮老巢亦是固若金汤,想偷袭,除非插了翅膀飞进去。
我们一筹莫展,郑桂波却成天催促。如今是寄人篱下,如果郑桂波一个不高兴,随时可以找个借口驱逐我们离开。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老丈人束手无策,我在谋略上则是个门外汉,实在无从帮他解忧。
纪晓霞整天来烦我,要我出个主意帮她爹排忧解难,我照实说明,她恼怒,指责我百无一用,只会吃饭。
这般大小姐脾气我已经习以为常,便闭嘴不与之辩驳。她又愤然指责我缺乏肚量,批评两句就赌气扮沉默,没有男人样。
被她这么纠缠折腾,真是痛苦不堪,正好船靠莞城,便随便找个借口上岸透透气。
一个人果真轻松自在,不用费劲理喻女人的小心思,想干嘛就干嘛,简直是肆无忌惮。
可惜这大周天下数平京最繁华,逛遍了平京再逛别的城市,自然索然无味。这么一路走,人多喧哗甚是热闹,但我却觉得甚是无趣,无可观者。想吃点特产,寻了七八样却没有一种合乎口味。到小摊捡了几个名叫莲雾的果子尝试一番,谁知名字唤得好听,滋味却着实可怕,一口咬下,酸得连牙齿都化了。不敢再咬,把剩下几个扔到路旁的小叫花子碗里,不料小叫花子亦是嫌弃,骂骂咧咧取出莲雾扔狗子。
我捧腹大笑,笑完之后却不晓得此事笑点在哪,至此明白自己无聊透顶,已低到如斯境地。
无聊之人必有无聊之举,我见城门出人头攒动,便也挤了进去。定睛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上面贴了捕杀令,通缉的乃是一众海寇。老丈人和郑桂波的名字赫然在上,可是对应的人像却是丑陋不堪,张牙舞爪,三分似人,七分像鬼。我寻思着待半夜三更时,偷偷揭了捕杀令回船,也让老丈人乐乐,莫成天皱着眉头的,好端端一副威风凛凛的国字脸,都快皱成山猴子了。
正在暗自高兴,突闻一旁三人窃窃私语。练了长生心法,耳聪目明,若是我愿意即便十步之外的耳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偷听偷窥亦是打发无聊之道,于是用心倾听。只听中间一人道:“这画像甚是可恶,我爹本威武霸气,被画成跳梁小丑,可见这衙门的画师不过招摇撞骗。还不如邀我去画,定然画的惟妙惟肖。”
另一人道:“小爷妙手丹青,这大江南北,几人有你那般手段?可惜今日咱们是为喝花酒而来此莞城,不然请小爷露两手,让这些山野村夫开开眼。”
又旁一人亦道:“说的极是。可是小爷,夷州岛上何尝无美女佳人,为何千里迢迢来此夺花魁?”
那小爷眉毛一挑,笑道:“你也是没见识之人,夷州一岛顽固不化,又不学无术,青楼找的都是一帮愚妇,何尝通晓琴棋书画的烟花女子。懂得高山流水、琴瑟和鸣,方是温柔乡。夷州那边,却只识些鸟事。有何趣味可言?”说到此处,三人哈哈大笑。
我见那城墙之上有六幅画像,通缉的夷州海寇唯有王念潮一人。他们口口声声言必夷州,就此看来,中间这少年人很可能是王念潮的独子王海祐。
众所周知,王念潮妻妾成群,可惜家中阴盛阳衰,生得几十个女儿,膝下却唯得独子。这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难以管教,时日一长,养成我行我素、放荡不羁的性情,连他爹都拿他没办法。家人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希望他早日定下性子,继承祖业,光耀门楣。可惜此子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却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今日这小子让我碰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好拿他来做文章,整垮王念潮。
不过这事情有点费思量,尽管这个叫王海祐的家伙是王念潮的独子,然而一刀杀了也不管用。因为这样的手段只会激起对方的愤怒,使得事情更加错综复杂,而无法将王念潮的势力瓦解。
我琢磨了三四个法子,往深处思考,却无一可行,不由得有些气馁。眼见王海祐转身要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尾随跟上再说。
他们三人胡走乱逛,一路上王海祐故作风流倜傥样,肆无忌惮地对着过往女子品头论足,面目甚是可憎。若不是有重任在身,还真想上前送他一顿拳头。
直到酉时,他们才入莞城数一数二的妓院定芳阁。我想跟着入内,门口的龟公挡了过来,冷眼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你们打开门做生意,为何不让我入内?”
护院嘴角轻蔑一翘,道:“瞧你穿的一身穷酸样,定是无钱消遣。速速离去,莫挡了爷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