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毫不顾念兄弟情谊,大打出手,争得天昏地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自然便宜了外人。纪木成借此机会招兵买马扩大地盘,一下子重新成为一方强人。
我无法透露内情,这满身剧毒之事传出去,那小日子别想过了。纪木成不晓得郑桂波的真正死因,还以为是别人下的手。我一年之中花了近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结果一事无成,自然遭他鄙视。渐渐的,我不再受他重视,他不断叫别人管理事务,包括我最厌恶的纪文炳,我则成了一介闲人,无所事事,四处游荡。
无事可干,纪晓霞又大加呵斥,拳打脚踢,长此以往,我难免有了些脾气,再加上她始终没有怀孕,两个人便常有争吵。
吵着吵着,没人愿意站在我一边,即便昔日亲密无比的苏大头也极少和我聊天说话。于是我成了孤家寡人,终日与酒为伍,整日醉醺醺的,惹人嫌弃。
海寇群里没人要,我便偷偷寻刘洋去。尽管他有断袖之癖,却没有强人所难,每次去搅扰,他总能热情招待。所以我便往往涎脸借宿,久不归家。
在刘洋家呆久了,时常听他讲国家大事。虽然刘洋生活作风糜烂,但此人却胸怀天下,忧国忧民。见得腐败丛生,民生潦倒,他怒不可遏,然而受身份所限,又不得在外加以议论,情郁于心,唯有找我发泄。
小皇帝既被废,天下不得一日无君。隆德皇帝没有其他后人,太后便随便寻了一个藩王的嫡子充当皇帝。那嫡子登基时尚在襁褓,太后自然是摆明了要垂帘听政。如今她有生杀予夺之权,有谁敢反对,即便是言官,杀了几个之后,随之噤若寒蝉,任由她把弄朝权。那女子把弄权术是炉火纯青,但治国安邦却是一窍不通,凭着一腔喜好恣意妄为,结果朝廷上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恰逢这几年天灾不断,中原饿殍遍地,穷则思变,饿则思反,处处有人兴兵作乱。国内乱成一锅粥,胡人趁机入关侵扰。边疆没有了霍震宇,竟然无人管辖得了边军,边军各自为战,各扫门前雪。如此军队,怎么能抵御外敌?以致几个边关失守,损失极其惨重。军情紧急,太后居然仍旧任人唯亲,点了武三顺作督军,统领边军事务。
武三顺未稳军心贸然出兵,结果兵败如山倒,一战之下,竟然伤亡六万多人。武三顺倒好,身为督军,临阵脱逃,躲到平京。太后对此居然也不重罚,降了职,免了几年俸禄,就草草了事。而为平息胡乱,太后则派人前去议和,割地赔款了事。
刘洋每说起此事,简直是暴跳如雷。可担心隔墙有耳,只好关门闭户,窝在房中跟我低声细聊。弄得别人还以为我跟他有一腿。
其实若他不说,我也无从得知这些。岭南偏居大周南端,三面被高山峻岭围住,剩下一面则面朝汪洋大海。这儿极端闭塞,偏偏又物产丰富,自给自足毫无问题。所以不仅是我,寻常人管的亦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谁会理睬朝廷的决策,反正边关在万里之外,跟我没一文钱关系。
然而,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赔款的担子不能单单由中原承担,也要分派到岭南各州郡来,结果自然是提升了庸租。于是刘洋不得不每天起早摸黑,到莞城之外收税。这边大肆提租,那边米价开始飞涨,处处怨声载道。一开始只是带了差役下去,到了后来有乡民反抗,不得不领兵弹压,才收上了六成税款。
朝廷下了军令状,要求地方必须纳齐税款,否则革职查办。上官许长史大人被逼得急了,居然出了馊主意,要刘洋向海寇讨税,借此补充财政。
催海寇纳税,难道不是与虎谋皮,岂不是把刘洋往火坑里推?
刘洋无计可施,整天在我面前长吁短叹,要我这假冒山贼相助。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我居然傻傻地一口答应一下。如今记起这事,依旧有些懊悔。
刘洋之所以需要我,不是因为他手中无兵,心中无谋,而是因为他对海寇的情况一无所知。除了郑桂波这类权倾一方的大海寇,其他势力小的都恨不得把自己深深藏匿。到底海寇在哪,兵力如何,外行人定是一头雾水。
而相比之下,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四年有余,我对各帮会的秘密知晓甚多,由我出谋划策,简直就是无往不利。
但我之所以出马,却不是白干活,我要的是回扣分红,我要的是打击报复。那群人蔑视我,嘲讽我,行,我不会让你们知道小爷的厉害。
我首先要对付的,乃是郑桂波的死党邓兴,他素来看我不顺眼,娶纪晓霞时,他居然说我后脑勺有反骨,定是不忠不义之徒。这等人,我如何能够放过他。
岭南官府多对海寇放任自流,海寇尽管杀人越货,但素来肆无忌惮,常在陆地修建了家宅,扮成豪绅,平安度日。邓兴表面坐贾行商,私底下却不知断了多少人命。他平日省吃俭用,要将钱财留给子孙,找他要钱最是适宜。
那日里,刘洋叫了家人给我乔装打扮,一起上邓兴家中讨税。我被涂抹了一脸黄粉,贴上一道八字胡,初初一眼看上去,全然像个痨病鬼,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我看得开心不已,自觉定能大功告成。我如此自信不是毫无原因的。之所以选择今日,乃是因为我晓得邓兴出海的规矩,此时家中无啥战力,也就几个护院守着邓兴妻妾子女。去到宅门,我远远看着,刘洋率了府兵前去敲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制住护院,带了邓兴子女便走,说是邀请去喝五色饮。
宅中乱成一片,我却心情大好,几乎笑出声来。过了几天,邓兴果然带了银两来赎人。我轻轻松松赚了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