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桃子眨眨眼,颠簸的马车让她有些混乱,但是她没有力气想事情。
这时候狗宝说:“在马车上,咱们入蜀去。”
“入蜀。”可是为什么入蜀呢?她不知道也没有力气想,不多时就又睡过去了,如此浑浑噩噩的睡了醒,醒了睡,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马车似乎停在一个小镇的驿站。这个时候桃子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我们为什么突然要入蜀?之前没听师父父提起过。”桃子问。
“我们……”狗宝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师父父呢?他不和我们一起来吗?”
“他……”
桃子看看狗宝的神色,似乎懂了些什么:“他不要我了是吗?”
“他……”狗宝终于还是点点头。
桃子也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狗宝本以为桃子必定会闹一场,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略微有些惊讶。可是狗宝看着桃子沉默的背影,突然觉得比看她大闹一场还要难受。
一连几天在入蜀的路上,桃子始终都没再提起影杀府和她师父父的事,只是她的话很少,吃的也很少,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有时狗宝故意说一些笑话给她听,她也是笑的,只是笑过很快就安静下来,又托着脸想事情。
这天傍晚的时候,桃子问狗宝:“前面就快到蜀中了吧?”
“快了。”
“狗宝,我们为什么要走?”
“你不是问过了吗?”狗宝心虚地说。
“可是你没有回答我。”桃子有些执拗地看着他,半晌眼睛垂下来说道,“师父父真的是不要我了吗?”
“不是。”狗宝愣愣地说,“其实,其实是因为那天你生病了,病的很厉害,差点就死了,你师父让我带你来蜀中治病。”
“我病了,什么病?”
“是啊,你竟不知道吗?你得了时疫差点就醒不过来了,这事说起来也奇怪,不知道是哪个糊涂鬼把宫里得了时疫的宫人的茶壶送到你那里去了。”
“时疫……那我现在好了吗?”
“好了。”
“那为什么还要去蜀中呢?”
“这,这个,反正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当散散心吧。”
真是个非常愚蠢的借口,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桃子心里想着,可是她并不能笑出来,反而说道:“你说害我生病的是宫里的东西,宫里的东西那么容易拿到吗?”桃子冷笑,“我不信。件事的前因后果师父父知道吗?”
“你和容易说的一样,他当时听说你染了时疫很是气愤,也是这么说,还说最恨同门相残,专门派人查了这件事只不过似乎没有查到什么,就不了了之了。”
“是吗……”
“你能不能别这幅模样,怪吓人的。”
“我没有怎么样,”桃子说,“他最恨同门相残,我懂。”然后就又没再说什么了。
他最恨同门相残,所以她怀疑灵舒是凶手,他就生气了。就好像当日灵舒对自己使绊子,他也很生气。后来他常常格外照顾她,或许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中用,怕自己被灵舒欺负,不过如此罢了。再后来她就蹬鼻子上脸了,因为她以为自己不一样,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的。可是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她心里觉得苦。这是她的不对,因为始终都没有任何地方证明她是不一样的,是她自作多情导致的苦,怪不得别人,所以她最后落得现在这般境地也并不委屈,自己作得业就应该自己受。
“你也别那么想。”狗宝说,“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生气,或许过一段时间他就来找你了。”
桃子愣了愣,突然笑了。那是绝无可能的,桃子想道,她的师父父,其实是个顶无情无义的人,他的人生永远都是在向前走,从来没有回头过。“相遇了就好好珍惜,分别了就相忘于江湖。”这句话大概是某一天,他无意中说起来的,怎么说起来的桃子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然夕阳的余晖照亮他一半棱角分明的脸,而另一半的脸藏在暗影里,她觉得他的模样冷傲又好看。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这句话真冷。
她很难过,锥心刺骨的难过,她想,自己纵然是没有骨气,可是卑微到这般地步却是前所未有的,可她纵然是这般没有出息却依然不能入他的眼,如他所言“师徒就是师徒”,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即便是师徒,她还不如灵舒在他心里来的要紧,不然为什么他送走了自己却留下了灵舒呢。
狗宝不知道他原本出于安慰的一句话在桃子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惊奇地发现桃子的眼睛里涌起一层水雾又倔强地褪去,她说:“去蜀中,再也不回去了。”
狗宝隐隐觉得这事跟他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可是此时此刻也只好这样。
蜀中多雨,日出三竿春雾消,桃子和狗宝到达蜀中时,太阳已经多日未曾露面,氤氲的雾气腾腾地笼罩着这西南的边陲四野,他们驾着马车吱吱嘎嘎地驶过剑门关,门口一个刚总角的丫头跟着她爹出城,欢欢喜喜地唱着:“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
桃子看着那丫头,总觉得这歌唱的不对,满心满眼里不自在。
狗宝说:“过了剑门就算入蜀了,瓦告诉你,蜀中是个好地方,只因地方偏远些你们中原的人来得少,知道的也少,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可多啦。”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
“蜀中是瓦老家,瓦当然晓得。有道是,西山食客道精微,美味还须慢火煨。云涌银盆龙出没,浪翻玉箸桨来回。葱花点翠新春柳,椒角催红腊月梅。尝遍佳肴千百种,朵颐兴尽酒三杯。”狗宝无比骄傲地说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桃子嘴上说乱七八糟的,却忍不住吞口水,被狗宝眼尖地发觉了,他嘻嘻一笑说:
“你就安心的跟瓦在这里好吃好玩,别想三想四的。”
突然,桃子看到城墙底下围着一大群人,不觉好奇道:“出什么事了,有什么热闹?”
“嗨,能有什么事,说是皇帝老儿死了,新皇帝登基了。”狗宝说。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桃子惊讶道,想来是她这一路浑浑噩噩又一直是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所以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多大的事?换个皇帝而已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新皇帝是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个什么王爷……”
“齐王龙钰?”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原来你知道啊。”
桃子点点头,是龙钰就好,幸好不是太师,要是太师当了皇帝,影杀肯定是会倒霉的。突然一个过路人说:
“新皇娶了招远将军的女儿,这招远将军的女儿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啧啧。”
桃子耳朵尖问:“招远将军?不是灵舒吗?”
“谁啊?”那人看疯子一样看着桃子。
又一个人说:“灵舒?前太子太傅女儿魏灵舒?她们家翻案了,如今皇帝又重新赏了他们荣耀,只是她们家如今只剩下一个闺女,所以只是赏了良田百亩,又指了婚。”
“有这回事?你怎么知道?”桃子问。
那人说:“布告上写了,你看。”又说,“嫁给了禁军十二卫指挥使容易。这是个什么名?起的可真容易。”
桃子眨眨眼,这铺天盖地的噩耗几乎砸得她昏过去,她抓抓头,看看狗宝,又抓抓头:“狗宝……我是谁?我在哪呢?她怎么能嫁给我师父父呢!师父父怎么可能娶她呢?她怎么能呢?”
“直呼圣上名讳你是不想活了!”
狗宝一看桃子这幅模样,任她这样迟早是要出事,索性一掌拍晕了她,把她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