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头戴斗笠腰佩宝剑的白袍公子姗姗而入,他背负着双手,大步穿过大厅,沿着厅侧红漆木制雕花楼梯拾阶而上,头上的斗笠垂下乳白色的绸布,遮住了面容,那轻绸随意搭落在肩上,随着身姿的移动,十分飘逸,虽是看不见面容,从整个身材外形看去却也应是十分卓越不群的翩翩少年。
他的身后跟着个十四五岁,面目清秀略带稚气的小书僮,小书僮背后背了个灰绸布包袱,紧紧跟在白衣公子身后,上了楼梯。
经过二楼时,锦娴正站在二楼的廊道内,远远瞥见二人上楼,心中不由一惊,她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二人一番,见白衣公子与小僮径直上楼,她匆匆放下手中正握着的一方抹布,从洪记走廊另一头的梯间小跑着下楼,从后门出了洪记,快步朝烁王府而去。
白衣公子脚步并不迟疑,大步上了四楼,走近一处雅间,轻轻推门进去。小僮亦跟着他的身后进了房间,迅速将门关合。
抬头间,白衣公子在斗笠下的面容不由微微一怔,他抬手取下斗笠,但见他面容如玉,俊美风流,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对面的窗前,背身立着一个身着青紫色长袍略显佝偻的身影,白衣公子打量一番面前熟悉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不由轻唤道:“师傅,是你?”
那人转过身来,是个鬓角斑白的老者,虽然肩背稍有些驼,正面看来,瘦削而布满皱纹的脸庞却带着几分矍铄,剑眉冷目,亦有着几分威严,只不过,望向进来的白衣公子时,本来严肃的脸上立刻呈现出几分慈祥与温存,他嘴角带了一丝笑意,道:“月儿,你回来了。”
白衣公子正是曾与大皇子盛云恒会过面的轩辕月,面前的老者是他的师傅轩辕迟笠。
“月儿拜见恩师!师父你怎么知道月儿住在此处?”见到师父除了惊喜之外,亦是有些疑惑。
“哈哈,月儿,还有三日便是你的生辰,师父想你了,便提前来了。”轩辕迟笠见到自己的徒儿亦是分外地开心,说起话来,声音十分爽朗。
“还是师父挂念月儿,对月儿好,也只有师父会记得月儿的生辰。”轩辕月甜甜一笑,竟换去一脸的冷傲,露出小女儿才特有的娇柔。
“怎么会呢?你生辰的事还是冷丞相传了书信给师父,说是要为你办个生日大会,师父怕路上耽搁,误了月儿的生辰会,才提前赶来了。”轩辕迟笠笑着道。
听师父提及冷丞相,轩辕月从口中发出一声不屑地冷笑,轻声道:“他只不过是想弥补一些他对月儿的亏欠罢!”
“怎么?月儿,你还在怪你的父亲啊?相爷他也是有苦衷的。”轩辕迟笠收了收笑容认真道。
“也许是吧!”她轻叹一声,便撇开话题,笑吟吟地望向多日未见的师父,问道:“对了师父,您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昨日便到了,先是去了你在京城里的住处,听人说你不在,师父便找人打听到了你住到了酒楼里。昨天半夜便到了这里寻月儿,竟是等了一夜,月儿是去了哪里?”轩辕迟笠关切道。
“哦!月儿住在这里总觉得被人监视,昨夜便偷偷回了趟相府,今天一早才过来,让师父久等了。”轩辕月面上稍微迟疑一下,便赶紧笑着解释。
“好一个去了一趟相府,你去了相府,为何老夫会不知道?”当朝丞相冷名龙黑着脸气呼呼地从里间走出来。
“父亲!你怎么在这里?”轩辕月不由一惊,不满地望向父亲,又嗔怪地横了一眼旁边的轩辕迟笠。
轩辕迟笠咧咧嘴笑道:“师父忘了告诉你,冷丞相是陪同老夫一同前来的,陪着为师下了一夜的棋,刚刚正在内室里假寐。”
轩辕月面上极为不悦,为自己辩解道:“月儿只是心中烦闷,带了舒儿去酒楼喝了几杯,怕师父担心,才说回了相府。”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昨夜是去了烁王府,还装神弄鬼地吓坏了汐儿。最近你惹的事还不够多么?”冷名龙阴冷着一张脸气愤地望向轩辕月。
轩辕月望着冷名龙沉默了片刻,不由冷笑道:“是的,昨夜月儿是去烁王府扮了一回鬼,月儿本来是堂堂正正的人,是你将她变成了不见天日的鬼,既然成了鬼,难道月儿还不能半夜做点鬼该作的事情么?”
“你?放肆!”冷名龙不由暴怒了,他头上的青筋不停跳动,仿佛下一刻便会爆裂一般。
“哼!”轩辕月冷哼一声,眼中并无半分惧意。
“你!”冷名龙用手指着轩辕月,气得手指不住地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相爷休要动怒,月儿她只是一时冲动,毕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轩辕迟笠忙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孩子?她还是孩子么?死丫头!你还背着老夫做了些什么?老夫用心血谋划的千秋大计,差点全被你给毁了!”冷名龙颓废地坐进近旁的椅中,以手扶额,低声喃喃道:“哎!我冷名龙前世到底做了些什么?真是造孽啊!竟然这辈子膝下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只生了两个不争气的丫头,一个生得贱,非要做人的小妾,一个执迷不悟,顽梗不化。”
说罢,冷名龙不由朝天长叹,眼中尽现悲哀。
“父亲,月儿总算看透了,即使女儿做的再多,牺牲的再多,在父亲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人,毁了父亲前程大业的人,月儿是女儿身,即使穿了这身男人的衣服,亦永远担不起父亲所给的大任。你对女儿只有失望。”轩辕月一脸凄苦道。
她心中悲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眼中不由升起一层氤氲之色。
冷名龙坐在椅中,黑着脸不语,只不停叹气,一旁书僮打扮的舒儿慌忙递上一杯热茶道:“老爷您息怒,小姐她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冷名龙抚了两下胸口,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将茶杯重重按在案上,仍是气呼呼地瞪一眼面前的女儿,轩辕月不由的背过身去,一阵委屈袭来,眼泪已在眼眶打转。
气归气,冷名龙一看女儿如此,亦是心中不忍,刻意将语气放温和道:“这段时间,你玩够了吧?过去的事,为父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惹下的这些事,为父会一一为你摆平,三日后,你的生辰大会过了,便随轩辕师傅先回弯月门住一阵子吧!等躲过了风头,为父再去接你回京城。”
“不必等到生辰会之后,月儿一会便随师父走!”轩辕月伤心赌气道。
“哼!你既然愿意现在走,那就更好,把东西拿来!”冷名龙没好气地说道,边朝她伸过一只手。
“什么?”轩辕月一脸不解。
“你自己明白!你昨夜回了趟烁王府,可是没有空手回来的。”冷名龙忿忿道。
“父亲,你竟然派人暗中盯着月儿!”轩辕月不由转过身来,怒视着父亲道。
“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别自以为聪明了,若不是父亲暗中叫人跟着你,你真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相信你真的变成了鬼?把东西拿来!”冷名龙黑着脸命令道。
“那只是一张画像!”轩辕月抗议道。
“老夫知道,正因为是一张你从前的画像,才更不能留着,快交给老夫!老夫要亲自把它烧掉。”冷名龙不耐烦道。
“女儿早就扔掉了!”轩辕月干脆摆出一幅云淡风轻的神态道。
“哼!”冷名龙冷哼一声,一双眸子散发出阴厉的光,转脸望向一旁的书僮舒儿道:“把你刚带进来的包袱打开。”
“这、老爷,这、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只是小姐与舒儿的一些随身物品而已。”舒儿吓得脸已经变色。
冷名龙索性从椅上起身,从背后拔出佩剑来,寒光闪过,舒儿手中的包袱已经抖落在地,里面的一卷画轴便滚落而出。冷名龙正要低身拿起那幅画,没想到轩辕月竟先他一步,抢先握到了手中,将画像藏在身后。
“你!?死丫头!快给老子拿过来!”冷名龙挺着剑怒不可遏地吼道。
“不!”轩辕月的眸子坚定地迎上冷名龙盛怒的目光。
“你是要逼老夫出手?”冷名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月儿有时真的怀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长这么大,月儿竟是从未为自己活过,月儿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驾驭自己的思想行为,不能爱、不能恨。月儿自认为对得起父亲。从前,月儿什么都听父亲的,可是,月儿今天就想忤逆父亲一回,这幅画作,上面画的是从前的冷月裳,月儿,再也回不去从前了,这幅画,只为了留个纪念,月儿死都不会交给父亲,父亲真要动手的话,就请父亲确定你真能胜过月儿手中的这把剑么?”轩辕月冷静地望着父亲,一字一句的道,随后反手抽出身后的佩剑,紧紧握在手中。